“世子。”寧遠在書房門口喊了一聲,楚懷安應了,寧遠遞給了他一張字條。
“明日戌時,兵部尚書府。”字跡是楚璿琅的,那就是跟當年李西河的案子有關。
如今的兵部尚書是李西河的親妹妹李西源,李西源小時候受過傷,李家一家人都是驍勇善戰的武將,唯獨李西源因自幼身子不好格愛看書,當年的女子科舉,她還中了一甲第七名。
原本她在禮部待的好好的,李西河的事一出,她先被牽連下獄,平反後李西河回鄉,而兵部尚書一職空缺許久,不知是不是為了彌補李家,皇上任了李西源為兵部尚書。
一開始李西源還不熟悉軍中的一應規矩,不過經過這麼多年的曆練逐漸也適應了兵部流程,隻是被所有人在背後戳著脊梁骨:踩著自己姐姐屍骨爬上的高位,夜深夢時,不知會不會聽到她悲痛的哭號?
原本想在兵部尚書位子上插一腳的人對輿論也煽風點火,指責李西源的還有從前的鎮北軍。這些年楚懷安在京城相交的人不多,李西源就是其中之一,二人都對當年李西河的事抱有疑慮,跟去了岐州的楚璿琅一合計就都開始查這件事情。
“殿下?”寧遠打斷了他的思緒。
“這些年尚書大人不比我好受多少。”楚懷安把字條放在了燭火上,焰色映在他麵無表情的臉上,顯得格外詭譎。
“今天可是郡主的接風宴,”秋硯手裡拿著兩隻簪子比劃著,“郡主文武雙全,不拘小節,我覺得木簪最好。”
“郡主自三年前去了岐州後第一次回京,老朋友們都看不過來呢,怎會注意我頭上簪什麼簪子?”沈清言搖了搖頭,還是縱容秋硯把木簪戴上了。
“姐姐。”林清影推門進來,她平時穿的素雅,今日直接綁了頭發,束上發帶,穿上騎射的衣服,離得遠了看去,竟真像是個從容乾練的小將軍。
“我打聽到消息了,今日接風宴,皇宮裡的隻是前半場,過了晌午郡主還要帶著人一起去圍獵場打獵,宮裡的宴會我不想去,我上午直接去獵場。你們彆忘了自己帶一套騎裝哦。”林清影對著大家說完就揮揮手離開了。
“郡主還真是格外喜歡在外麵活動啊。”沈清言抬起頭來,對著早早掛在天上的大太陽發愁。
“春竹,秋硯,你們先去找自己的騎裝。今天得讓老王換個大一點的馬車,我找完自己的衣服就去跟他說。”沈清言對二人說道。
春竹和秋硯應下,離開了屋子。
沈清言從王永那裡回來便去了花廳,早飯是蔣媽媽做的餛飩,皮薄餡大,鮮香可口,沈清言早上起晚了也要扒幾個吃下去。
“大人。”春竹秋硯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裹,沈清言招招手讓她們坐過來。
“蔣媽媽做了餛飩,就等你倆了。”沈清言拿起勺子迫不及待道。
下了朝皇上命大家換下官服,晌午回宮裡參加郡主的接風宴。家離得遠的人都帶了衣服直接在官所換了,沈清言這種懶的自然也是。
回到刑部,伍嘉杏早已換好衣服,一路小跑著衝到了沈清言身邊,沈清言提了提手裡的包裹,“等我換完衣服。”
“你說我們什麼時候去找郡主呢?”沈清言在隔間換衣服,伍嘉杏隔著屏風嘟囔。
“晚上。”沈清言攏了攏頭發從屏風後出來。
伍嘉杏點了點頭。
“哦對了,宮宴我就不去了,我跟清影約了下了朝去獵場找她的。我大姐和三妹應該已經到了,那咱們下午見?”
“好。”沈清言朝她擺了擺手。
宮宴的流程無聊至極,唯有禦廚做的吃食最得沈清言的心。
“沈大人喜歡吃這個?”沈清言咽下一口點心,正趁著周圍人不注意拿起另一個,身旁空著的席位便坐下一個人。
楚懷安。
沈清言放下點心拍拍手,開口道:“世子殿下?你怎麼坐這裡?”
若論官位,她們倆都是五品官員,位子被安排到一起也沒錯,可他還占了個皇親國戚的身份,上麵必定留了一個位子給他的。
“我昨天跟禮部的人說過了,上麵的席位不必給我留。”楚懷安看出了她的疑問,笑著解釋。
沈清言繼續拿起剛放下的點心吃。
楚懷安看著她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笑開。
“沈大人還是如此……”
“如此什麼?”沈清言停下了往嘴裡送點心的手。
“如此可愛。”
“我與沈大人第一次見時,就覺得沈大人格外可愛。”楚懷安笑眯眯地對著她。
“世子殿下真是天生的好眼力。”沈清言也沒謙虛。
沈清言吃著點心跟他插科打諢,等上了菜,二人才住了嘴。
禦廚就是禦廚,每次沈清言參加宮裡的宴會都要感歎一番。即使在外麵吃過千百回的菜,也能被禦廚們做出格外鮮香的味道。
本以為楚懷安會端著皇家禮儀吃幾口就不吃了,誰知他跟她一樣以正常的速度吃飯,跟周圍又是說祝辭又是獻劍舞的人格格不入,引得彆人頻頻側目。
沈清言嘴裡不停,心裡也格外高興。
終於有人跟她一起被圍觀了!
她自己不在意、理直氣壯地覺得來宴席就是要吃飯是一回事,被所有人看著、食不下咽是另一回事。
今天來了個跟她一起的楚懷安,連被圍觀都不孤單了。
沈清言決定以後宴席一定多多跟他坐在一起。
楚懷安是在軍隊裡養成的習慣,想著是來參加宮裡的宴席已經放慢了吃飯的速度,至於周圍人的目光,楚懷安本就不在乎——飯擺在那裡不就是要人吃的?
來了宮宴不吃東西的人才是本末倒置。
人以食為天呐。
離二人不遠的地方,定北郡主楚璿琅也在吃飯,隻是沒什麼人敢看她就是了。郡主平時看上去好說話,不輕易動怒,可那是三年前的郡主,誰知道現在她是什麼脾性?
“本宮聽聞郡主在岐州,常與手下的士兵們同吃同住,心下實在佩服,敬郡主一杯。”皇後王言皎舉起酒杯,楚璿琅放下手裡的碗,也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多謝皇後娘娘。”
一場宴會下來楚璿琅很少說話,彆人祝賀的時候,獻劍舞的時候,她都認真去看,好像真的融入了這場宴會一樣。
“郡主。”楚璿琅身邊的女將輕聲喊。
“兵部尚書的小廝拿來的……”女將想把手裡的東西遞給楚璿琅,被她一下子按住了手。
“我還沒喝醉,阿和不必扶我。”楚璿琅笑著大聲說。
用力按回阿和的手,楚璿琅又用隻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回去再說。”
皇帝笑了幾聲,看著楚璿琅說:“看來郡主已有醉意,朕乏了,今日宴會就到此吧。”
皇帝身邊的太監用尖細的聲音喊:“皇上起駕。”
剛才還在吵鬨的人們全都跪了下去,從高處看,真是百官朝拜,氣勢恢宏。
“恭送皇上。”
皇帝走後,人們站了起來。楚璿琅笑著說:“下午我要去圍獵場看看,哪家的小輩願意一起去?”
“瞧郡主說的,不是小輩難道就不能去了?本宮也想去湊個熱鬨呢。”彆人都是剛剛起身,長公主卻已走到楚璿琅的桌前,突然離得這麼近開口,倒把楚璿琅嚇了一跳。
“自然歡迎公主,”楚璿琅抱拳一拱,轉過身去對著大家道,“大家想去玩的,下午我在圍獵場等各位。”
楚璿琅是本次宴會最主要的人,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邊,楚懷安一時找不到跟她私下談話的契機,便隻得隨著人流一起往外走了。
前麵的人走得飛快,奈何在她前麵的人實在多,楚懷安不緊不慢地跟著她,“沈大人這麼著急?”
聽到身後的聲音,沈清言腳步停了,卻沒回頭,等到楚懷安慢慢踱步到她身側時她才轉頭,“我急著往外走,世子急著找裡麵的人。世子難道不比我更著急?”沈清言笑的不懷好意。
楚懷安沒否認,跟她走到了樹蔭下,二人並著肩。
“沈大人說的是。可現下你出不去,我也不能回頭,咱們就一起慢慢往外走吧。”
沈清言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