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出了宣政殿,周權走下高高的石階,見朝中文武百官仍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正對此事議論紛紛。
懷青、李闖湊上前來道:“大哥,我們是不是要去青州剿匪了?”
周權隻回了句:“聽義父安排。”
兵部剛接了剿匪命令,至於人員、兵力如何部署,還得兵部內部商議過後奏報給皇上,皇上批了才算作數。但皇上不諳兵法,在排兵布陣上也很信賴義父,基本上便都是義父一個人說得算。
宣政殿內,趙呈則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大家紛紛表達自己的意見,左一句右一句,聽得趙呈頭昏腦漲,說了句:“容我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議,明日再議!”說完,便甩開大家出了大殿。
而剛一出殿,便見趙秉文等候在側,微微俯身叫了他一聲:“父親。”
趙呈知道今日是消停不了了,放緩了腳步,任由趙秉文跟了上來,隻見趙秉文一邊跟在趙呈身後側走下石階,一邊在他耳邊“嗡嗡嗡”地道:“爹,鎮國公年事已高,此次土匪雖凶悍,但也隻是一窩土匪而已,鎮國公沒必要親自討伐,估計會讓周權掌兵。”
“懷青是周權副手,自然會跟著周權。那麼李闖必然要留守京師,畢竟祖公不會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能打,又能信任的心腹就那麼幾個,可不能一齊出事。”
“懷信身子不好,長期野戰吃不消。去年北征,京中大將魚貫而出,周權原本想讓他留在京城,但看懷信實在想去,這才帶上他。懷信喜歡騎著馬在草原上大殺四方,而這次是要開進山溝溝裡跟土匪打遊擊,估計懷信也不會感興趣。”
而正眉飛色舞,指點江山,趙呈回頭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想知道此次剿匪如何排兵布陣,等這兩日祖公的奏疏呈上來不就知道了,還用得著在這兒費儘心思地猜?
趙秉文這才步入正題,說了句:“兒子有一個粗淺的小想法。”說著,湊到趙呈耳邊嘀咕了些什麼。
趙呈聽了頻頻點頭,回了句:“可以,去辦吧。”說完,又忽然怒目圓睜道,“但這跟你剛剛說的有什麼關係!”
合著費勁扒拉聽他講了這一大通,隻是他紙上談兵,嘴上爽爽是吧?
趙秉文訕訕地笑了一下,回了句:“那兒子這就去辦。”說完便“噔噔噔”地下了台階。
“周大將軍,周大將軍!”
聽到聲音,周權、懷青、李闖三人齊刷刷地回過了頭,見趙秉文一手提著衣擺,一手徑直前伸,一邊跑一邊叫道:“周大將軍請留步!”
趙秉文身材微胖,皮膚白皙,像一道肥而不膩的清燉五花肉。平日裡隻愛閉門讀書,而不喜出門鍛煉,才跑了這兩步,額頭上便冒了一層薄汗。
趙秉文拿出帕子精細地擦了擦,這才開口道:“周大將軍,我和父親有一事相求。”
周權道:“請講。”
趙秉文又喘了兩口粗氣才開口:“想必周大將軍也有耳聞,去年衛家商隊去給南吳送貨,途徑青州,遭了山匪劫掠,所有貨物被洗劫一空,商隊的人也死了不少。土匪太過猖獗,這一年來通過青州去往南吳的商路便徹底斷了。”
“我在想,此次大軍開拔,能否讓衛家商隊隨大軍一同前去?等手裡的貨送出去了,換了錢糧,此次傷亡撫恤金至少可解決一半。”
衛家商隊一直是替皇上做生意的,負責將官窯裡的瓷器,官營作坊裡的絲綢、藥品等物賣到南吳與西域。
這是當年趙家父子想出來,替皇上賺點私房錢的一個小法子,雖無法作為立國之本,但時不時來一筆快錢倒也是挺香的。
每逢災荒,國庫不夠富裕,皇上靠自己的私庫也能解決一些棘手的小問題。
比如皇宮漏雨,不需要各部在朝堂推諉,皇上自己就能出錢修繕。
各部衙門裡每天一頓的中飯,也是皇上用自己的私庫請的。預算雖有限,但也是聖上體恤下情,大家心裡也都感念皇上的好。
這些生意,平日裡都是趙家父子在替皇上料理,皇上隻負責數錢。
衛家商隊出腳力,生意成了會從中抽成。
而青州地理位置特殊,南吳的商隊在青州邊界拿了貨,先走陸路,之後便可換長江水路,一路直抵南吳腹地,青州便一直是大周與南吳通商的要地。
隻可惜這一年來青州匪患鬨得太凶,上回衛吉帶了大批衛隊隨行,半路上卻還是遭了劫,這一年來和南吳商隊的交易便徹底斷了,皇上的收入也隨之萎縮。
這些生意都是在暗中進行,無法擺到明麵上,但做了這麼多年,祖世德、周權也早已心知肚明。
兵部有時緊急出兵,費用都在戶部年初的預算之外,為了不影響其他各部的差事如期進行,皇上便常常從自己的私庫掏錢。
今年攻打北國,不僅把國庫打虧空了,皇上自己的私庫也癟了不少。和南吳富商的交易,一直占皇上私庫來源的大頭,商路一斷,便更是雪上加霜。
此行商路若能打通,於兵部而言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
周權道:“我先回去問過義父,但趙侍郎放心,這件事義父也沒有理由拒絕。”
趙秉文微微行了一禮:“那就先謝過周將軍了。對了,還有一事。”說著,趙秉文一邊思索,一邊慢條斯理地道,“想必周將軍也聽到了,今日早朝有人上奏,讓禦史台和我們戶部派人查抄青州賬目,懷疑青州賬目有假。若要派人下去查賬,自然也是隨軍前往。”
畢竟出了刺殺欽差這等大事,不隨軍誰還敢去。
趙秉文道:“我忽然想起令弟在戶部見習,負責的便是青州賬目。我在想啊,要不要派令弟也一同前去。地方的政務繁雜且落地,對我們文官來說,到地方曆練從來都是長本事的好機會,順道也能放放風。還是說,周將軍擔心青州匪患太凶,不希望弟弟涉險?”說著,他看向周權,詢問周權態度,也是明晃晃在賣周權一個人情。
如果是他趙秉文,他自然是願意去的。
京城如此無聊,有個出去放風的機會,他肯定牢牢攥著不撒手。看看一路上的山山水水,嘗嘗不同的當地美食,雖說尚有匪患,但有大軍同行,老老實實跟著軍隊行軍,自然也談不上風險。
趙秉文道:“當然了,這隻是個小細節,我忽然想起來了,就這麼一說。如果周將軍想帶令弟一同前去,我來安排。”
周權跟著義父南征北戰,見過祖國的大好河山,而祈安卻嫌少出過長安。
周權回了句:“我倒是想帶他出去見見,隻是不知他自己肯不肯,等我回去問過他再答複趙侍郎,有勞趙侍郎記掛了。”
趙秉文瀟灑地道:“小事小事,無足掛齒!等想好了知會我一聲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