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備部除了基地派發的日常工作外，也是可以直接從清剿小隊那裡接訂單的。

這棟大樓裡大大小小幾十間實驗室，不是每個項目都能成功獲批經費及材料的，而且近幾年的主流研究方向是晶核的分析與應用，試驗材料過於珍貴，每個實驗室都緊巴巴的。

與此同時，清剿小隊自留的晶核不管是拿去定製私人武器，還是研製有特殊需求的設備，都需要相關科研人員幫忙製作，所以雙方經常達成合作，一方負責研發，一方提供材料及報酬。

但她們倆之間的孽緣還要更早更久一些，兩人在學校時就經常待在一處，時常暢想畢業後在社區安保隊伍裡謀個一官半職，一個當文員一個當打手。

現在也算是實現理想了吧，一個在基地坐辦公室，一個跑去域外當打手，閒來無事就湊在一起搗鼓各種稀奇古怪的裝備，雖然大部分都派不上用場，但日子也算是過得不無聊。

她的個人研發資料沒有和四隊的放在一起，因為那是一整個快要堆滿的文件箱，屠司睿原本隻是想從裡麵找一份明天要用的說明，但打開後還是略帶懷念地翻看起來。

青影就是她倆製作出來的，那是五年多以前，她抱怨武器到了域外威力大打折扣，灰晶獸的皮又越來越厚，打起來有勁無處使，“這也太憋屈了，要是能唰唰兩下把它們都砍翻就好了。”

當時關於晶核的研究處在起步階段，自己還不是主任沒現在這麼忙，就也順著她的思路想設計出更適合在域外作戰的晶核武器。

兩人聯合向上遞了申請，基地方麵很快審批通過了，但試驗需要的晶核要自己花積分從回收部兌換，而且回收部定的晶核換出積分是回收的兩倍（現在已經提高到了四倍）。

好在她積分攢得足夠多，才沒在這方麵拖慢進度，可即便材料充足，試驗還是卡住了，冷兵器威力有限，而熱武器和晶核的融合都失敗了。

進展緩慢，不過她倆早就習慣失敗的嘗試了，和以往比這情況堪稱樂觀，各種類型的試驗品不斷被製作出來，由她帶去域外檢驗，反饋使用中出現的問題，而自己會根據反饋做出改進。

試驗就這麼一直持續著，那次她選了一把刀帶去域外，再回來時人昏迷著，身邊隻剩一柄嵌著六級晶核的古怪斷刃。

原本磨了一年多都沒完全成型的方案，有了這柄斷刃後突然推進得異常順利，材料的融合、能量的調節釋放以及整體穩定性這些困擾她們的問題都迎刃而解。

青影很快被研製出來，這也成了她重新振作、重建第四小隊的動力。

更振奮人心的是從斷刃獲得的各項研究成果具有普適性，她麵前檔案中的每一把晶核武器都有青影的影子。

屠司睿合上資料箱的蓋子長歎一口氣，如果她們能早幾個月得到那枚晶核，讓她在那場獸潮裡就能用上青影，之後的事情會不會被改變，她是不是也就不用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睡滿了八個小時的英勢舟醒來，一夜無夢的優質睡眠讓人感覺身心舒暢，她愉快地下床洗漱、穿衣整理，然後拿起了通訊器。

隻看了一眼，快樂的情緒卡殼，快速地翻完了兩人之間奇怪的“對話”，她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雞皮疙瘩。

就像在夢裡關掉的鬨鐘一樣，在夢裡發出的消息睡醒後真的一點印象也沒留下，她真的想不起來這破手是怎麼打出這麼作死的文字的。

事已至此，還是先去開早會吧。

清剿小隊的訓練室就設置在宿舍樓一層，果然穆雪瀾到得最早，身邊還跟著喬伊萌，兩人應該是在整理什麼，不時交談幾句，手指在電腦屏幕上跳躍。

等眾人到齊，穆隊慣例指出了這次作戰中暴露出來的問題，主要集中在對最後一天行動的複盤上。

一是特殊地形中指揮與隊伍溝通不暢，僅依靠語音通訊很難掌握實時戰況。

二是組隊混亂隨意，組內缺少有效指揮，作戰時個人定位模糊，小組配合不力。

其實這些問題被提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是想解決隻能花時間一點一點調整。

原本兩位隊長想的是讓貝晴接替原來英勢舟的定位做場內指揮，可實際上她一打起來就顧不上其他人了，但讓整個小組去配合她難度又太大了。

雖然兩人之前已經聯合教育過貝晴，她也保證說要擺正心態，可是巢穴一戰裡她還是輕易就被類犀獸帶跑了。

所以穆雪瀾隻能改變策略:

“現在隊裡除了幾對搭檔外，缺少固定的小組配合，之後一段時間的訓練會以三人、五人、八人小組的形式交替進行，我會收集每個人的表現情況安排她的組內定位，大家也可以自己摸索研究一下。”

英勢舟和禾鳴隻是在一邊旁聽，現在訓練的內容就是以她倆離隊為前提製定的，兩個閒人在場主打一個陪伴，最多是在隊員與模擬的灰晶獸對打時指導兩句。

下午兩點半，英勢舟站在三號實驗室外麵深吸一口氣，從容地走進去，視線掃了一圈沒看到要找的人，於是走向了熟識的王助理。

正在操作電腦的王琴玟抬頭看到來人，便直接開口說:“英隊長您來了，主任在她辦公室呢”

“哦，謝了”，道完謝她沒急著走，“對了，昨天你們忙到很晚？”

“是啊，今早快四點才完成，還是年初基地高層提的作戰機器人那件事，進展一直不順利，試驗做了一堆沒一條能寫進報告的結果。

上麵一直催，主任就想著出一組數據應付下，也不知道誰用完儀器沒把參數調回來，進度都跑了一半了，一看數值過於離譜才發現錯了，隻能重新跑，就這麼熬到了後半夜。

就為這些，主任最近心情不太好，英隊長，她要是嗆你了你彆放在心上。”

看到是熟人，她不免多說了幾句，英勢舟臉上笑容不變，“知道了，感謝王助提醒，那我先過去了。”

辦公室的房門虛掩著，她抬手輕敲了兩下，聽到裡麵回應才推門進入，屠司睿放下正在書寫的筆看向來人，眼下是一片青黑。

“哎呦，看我們吐司這眼睛”，英勢舟語氣誇張地湊到她麵前，想伸手撫摸一下這麼標準的黑眼圈，在對麵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訕訕地縮回了手。

但她嘴上的話沒停，“我從域外帶了點土特產回來，看看能不能給你補補。”

“怎麼，英隊想我用晶核研製補品還是麵膜啊？”

她看了眼密封罐上的標簽，兩枚五級晶核，應該超過自留比例了，想來是加積分換的，“你又想要什麼武器？先說好啊，你之前定的十六件我才剛完成五件，最近試驗安排非常滿，哪怕耗損比定到五成我也實在抽不出時間了。”

實驗室和清剿小隊達成合作前，會商定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耗損比，武器完成後剩餘的晶核就可以拿去做彆的了。

其實不止實驗室，類似的交易也存在於基地之外，這是一個好鑽的漏洞，拿晶核去做武器裝備基地方麵是要留檔的，但研發期間晶核被消耗了基地也沒法查。

“都說了是補品，儘管用，你之前不是說抗乾擾通訊器缺高等級晶核推進下一步研究嘛，所以這次不談耗損比，不夠了我還可以拿積分換，就是……”

“先提供給第四小隊，你還真打算把他們武裝到牙齒啊。喂，要真舍不得就再待兩年，反正有禾鳴看著你，沒那麼容易出問題的。”

英勢舟沒接話，而是說回了武器話題，“這麼快就做好五件了，吐司你真的太棒了，成品在哪裡？現在能看嗎？”

屠司睿也沒再說什麼，起身帶著她走出辦公室來到相鄰的存放室，室內架子上並排放著五個箱子，她一一打開，同時介紹道:

“我是按作戰能力順序製作的，這是貝晴的拳套，關之的鉤爪，尤序的匕首，胡清舞的手槍，郝子格的鏈子刀，你可以這幾天帶他們來試用，我爭取下周之內按照反饋調整完。”

英勢舟對那把手槍最感興趣，拿起放在箱子最上方的記錄文件翻看了一下，“現在的熱武器也能加晶核了？”

“隻是把動力源更換成了晶核，威力和普通手槍相當，優點是在域外不會被削弱。這槍的能量轉化率還是很低，一枚三級晶核也就隻夠擊發120枚特製子彈，但和禾鳴那種用晶核做子彈的狙擊槍相比已經算節省的了。”

“是啊，還好他時機抓得準，子彈用得少，不然就成貸款上班了。對了，雪瀾的呢？”

“她的我正在做，卡在設計上了，如果隻是為了防身，我想做出一件全新的以防護為主的裝備。”

等她把五件武器都看了一遍，屠主任毫不拖泥帶水地把她請出實驗室了，下午還有其他安排呢，新拿到的晶核也要趕緊投入試驗。

從實驗室出來後，英勢舟直接給五人群發了一條消息，內容是同樣的“明天有空嗎？來裝備部這邊試一下武器。”

最先回她消息的是尤序:

“我明天沒有事做，可以早上去找你嗎？”

“好，九點宿舍樓下見。”

在這之後，其他幾人也很快回複了消息，確定了明天的見麵時間，收起通訊器，她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哪裡打發時間。

另一邊，尤序盯著通訊器等了一會兒，沒有消息再發過來，他隻能重新打開了資料庫繼續之前的統計，但是腦子裡卻還在想明天的事。

上次兩人不歡而散後，再見麵就是集體行動了，她看上去並沒有受到那些話的影響，和他相處時也一如往常，這讓他既鬆了一口氣又覺得很失落。

他經常拿起通訊器，幻想自己在給她發消息，解釋之前的行為也好，分享發生的趣事也好，甚至隻是無聊時想告訴她“我現在好無聊啊”，但最後這些編輯好的消息都沒有被發送出去。

他害怕自己得不到回應，也擔心挑明心意後的靠近會讓她覺得尷尬，兩人的私人通訊界麵隻剩和任務相關的對話，乾癟又簡短的文字讓他始終調理不好自己的心態。

他忍不住把訊息向前翻，重溫以前肆意美好的時光，哪怕那時他隻是她隊友的弟弟，永遠隻能排在貝晴後麵，但彼此間的交往總是能讓他感到純粹的快樂。

在低落的情緒中時間走到了晚上十一點，尤序將明天要穿的衣服疊好放在床頭櫃上，定好七點的鬨鐘，在睡著之前再次叮囑自己明天一定要好好表現。

英勢舟第二天早上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她看了眼通訊器，快八點了，平時這個時候她晨跑都結束了，自己最近的狀態還真像貝晴調侃的那樣過於懈怠了。

她穿好衣服打開門，門外的來人讓她頗感意外，“老齊？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第八小隊隊長克瀚齊麵無表情地舉起通訊器示意了一下，“剛剛你的調職通告發到各隊隊長的通訊器上了。”

“啊……”，雖然知道這次提交的調任申請應該會被通過，但沒想到通知下來得這麼快，這確實讓英勢舟有點措手不及。

“那個，有什麼事進來說吧。”

好在她成功維持住了臉上淡定的表情，這讓前來質問的克瀚齊情緒一滯，猶豫片刻後邁步走了進來。

英勢舟一關上房門就立刻掏出了通訊器，基地發來的調職通知書就在頁麵最上方掛著，她點開後略過場麵話直接看重點。

她和禾鳴被調職到了後勤第1273小隊，她擔任隊長，禾鳴擔任副隊長，其他消息一概沒寫。

看完通知後，英勢舟茫然地轉身，一抬頭發現克瀚齊就在站那盯著她，行了，調令的事之後再說，還是先顧眼前吧。

“老齊你坐啊”，她指指小餐桌旁放著的幾把椅子，這回對麵的人沒再聽她安排，直接詢問道:“為什麼要離開清剿部隊？”

“我狀態不好挺久了，一直調整不過來，想著可能就是年紀大了吧，所以就提交了申請，”

她說完才想起來對麵這位比她還要大兩歲，這麼說實在很欠揍。

他聽到後沒有立刻反駁，而是開始擺弄通訊器，一番查找後把屏幕轉過來遞到她眼前，“截止到上個月為止，你的積分排名始終在基地第一位，尤其是近幾個月積分領先都出現斷層了，這就是你狀態欠佳的結果？”

基地還有積分排行榜這種東西？英勢舟難免好奇地多看了兩眼，但嘴上的解釋倒是很及時:“沒想到啊老齊，你還成天看這個，我這幾個月在幫其他隊打工，這你是知道的，任務次數多了積分自然就上去了，說明不了什麼。”

這個積分榜不是基地官方出的，隻是每月在論壇更新的野榜，但各項數據竟然還挺真的，也不知道是誰從哪搞到的，她瀏覽著榜單，忍不住上手翻了一下，發現排名第二的不是克瀚齊後愣了一下。

繼續往下翻，第三第四第五都不是他，她停下不想翻了，得有多少年了，基地年終總結都是她第一，老齊第二，這種“定律”是什麼時候被打破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剛剛脫口而出的理由現在顯得太輕浮了。

一直盯著她的克瀚齊當然知道她愣神是因為什麼，沒好氣的開口:“我確實各項身體機能都有小幅度的下降，但彆人能排到我前麵是因為她們足夠強，你不能總是這麼自以為是。”他接替她的動作繼續向下翻，把自己現在的排名展示給她看:

“第九名，我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成績，尤其是考慮到我的年齡。

但是小舟你不一樣，你現在依舊排在首位，依舊是我們之中最厲害的那一個，你知道這有多難得嗎？

我實在想不出你執意離開的理由。”

英勢舟臉上牽出一抹苦笑:“你還記得你之前有說過我不適合帶隊吧，可能以我個人的成績來看狀態的影響並不明顯，但如果它確實影響到我帶領隊伍了呢？”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明明還有後半句，所以你應該來我的隊裡，安心做一名強攻手而不是指揮，那你為什麼不考慮這個提議呢？”

這突然的思路轉變讓英勢舟徹底跟不上了，她懷疑地看著老齊，臉上的表情都變得古怪起來了，“不是，你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在這等我呢？我才不去你們隊。”

“重點不在這，你是整個基地最擅長域外作戰的隊員，即使狀態出了問題，也不應該隻想到離開呀，也許不當指揮你能走得更遠呢？

你有想過一旦你去了後勤部隊，以後連進入域外、站在前線的機會都沒有了，你真的不會後悔自己的才能就此被埋沒嗎？”

克瀚齊臉上的表情誠懇又急切，無論是剛進門時的黑臉還是現在這副樣子，在他身上都並不常見，見她保持沉默他繼續勸著，

“四年前我說這話的時候穆雪瀾還沒有成為四隊副隊長，貝晴也還在訓練營裡沒有進隊，但現在她們都已經成長得足夠可靠了，你可以去依賴她們的，再試試看好不好？”

不愧是老齊，永遠都那麼有說服力，這是她做出決定後心裡波動最大的一次吧？

算了，這事雖然不光彩，但讓老齊知道也無所謂，她上前一步，手輕扶住對麵人的左肩，突然的動作讓他變得不知所措。

“老齊，還記得這裡的傷是怎麼來的嗎？我不記得了，但我記得第一次看到它時有多害怕，現在這種恐懼又追上我了。”

克瀚齊立刻反應過來她是在說什麼，他的左肩有一道貫穿傷，是一把斷掉的長刀造成的，那時的她……

“她們可以撐起第四小隊，我在不在都不影響這一點”，英勢舟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沒有絲毫躲閃，徹底坦誠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穩定的狀態就是定時炸彈，離開我可能會後悔，但如果我再造成這樣的傷害，我會連後悔的資格都沒有。”

她的一番話徹底堵死了其他可能，克瀚齊臉色漲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急的，“你你你”了半天都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現在離開，我可是頂著第一的名號退場，挺好的。老齊，待會中午我要請客吃飯，你也一起來唄。”

嚴肅的表情一收，她又變回了最開始的放鬆狀態。

“我還是不去了，第八小隊今天還有加練，我還想儘量在隊裡多待幾年，日常訓練不能荒廢。”

兩人說話的地方離房門很近，他越過英勢舟三兩步走到門口，擰動把手前還是回身又走回來，從口袋裡掏出一物塞進她的掌心，臉上的表情很是無奈:

“果然還是說不過你，早就猜到是這樣的結果了，你做出的決定彆人真的很難改變。那你就去後勤部隊做出一番事業吧，我相信是你的話一定能做到。”

他沒再停留開門離開，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她怔然地看著手裡的東西，發現自己根本不認得這是什麼。

不等尷尬的情緒繼續滋長，又是一陣敲門聲，開門看到來人時她不再壓抑情緒起伏，直接撲過去求安慰。

“穆穆!”

“現在該叫穆隊了”，穆雪瀾語帶調侃地抵住她的額頭，“剛剛克隊來是有什麼事嗎？”

英勢舟還是成功把自己掛在了來人身上，再開口時語氣低落，“他是來勸我留下的”。

“你之前沒告訴他你要走？”

“之前沒敢說，現在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穆雪瀾輕拍她的背，“那你現在是反悔了？”

“才不是，隻是突然意識到我要和你們道彆了，也不知道之後會駐紮在哪個基地，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麵。”

“其實我剛才有查，1273小隊是新創立的，目前隻有你和禾鳴兩個隊長，既沒有安排駐紮地也沒有安排歸屬。”

“啊？”英勢舟唰的一下站直身體，她這是，被基地拋棄了？

“彆擔心，我還查了後勤部隊總指揮白沛安的資料，她也是從清剿小隊出去的，論壇上對她的評價是行事大膽卻又滴水不漏，我認為她應該是對你們另有安排。

好了，暫時不說這些了，英隊長，我是來和你進行工作交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