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空地上,四周很暗,不見半點光亮,如同沒有白晝的永夜。
這裡的空間無限延伸,仿佛沒有儘頭。
一個瘦弱的身形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走了許久,前方驟然出現一道白光,將夜幕撕裂一個口子,從天而降。
儘管微小,她還是全力跑去。
就在觸及的瞬間,白光消失,她茫然的站在原地。
幾秒後,耳邊突然被強行灌入一股嘈雜的聲音,周圍霎時出現了很多人,圍得水泄不通。
他們推搡著、謾罵著。
此時一道更為強烈的聚光燈打在她身上,她成了舞台中心,台下站滿了看客。
他們帶著形形色色的麵具,來自各個地方,無端可怖。
儘管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可還是莫名的煩躁,刺耳,壓抑的喘不過氣,腦子像要爆炸了一樣。
她拚命的閉上眼,捂住耳朵,可這些聲音如同利劍般,輕易就刺破她建立起脆弱的屏障。
忽的,她腳下一空,她所在的地麵塌陷,身體猛地墜落。
她驚恐的瞪大了眼,本能伸出手求救,卻觸及到一雙雙帶著嘲諷冰冷的眼神…
他們隻是站在上麵冷眼俯視著她,事不關己的指指點點。
身體還在下墜,那些人影離她越來越遠,漸漸的,她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轟隆——”
一道驚雷劃破長空,短暫的點亮了下這個昏暗的房間。
房間的主人猛地從床上驚起,外麵一片灰蒙,借著這點亮光,隱約能看出這是個姑娘。
她半張臉沉在陰影裡,隻露出點輪廓,瘦小,一頭過耳的短發,被照亮的那點皮膚很白,尤其是那雙眼睛。
乾淨透亮,淺灰色的瞳仁染上細碎的光影,顯得炯炯有神,連帶著眼角那顆不顯眼的淚痣也生動起來。
但很快,這點光又熄滅下去。
房間重歸於一片寂靜。
“喵~”
門半掩著,一隻很常見的狸花貓先探出一顆小腦袋,眨著大眼睛,小心張望了會兒,見自己主人醒了後又慢慢的走了進來,嘴裡又接連喊了好幾聲,“喵嗚~”
岑希身上還在冒著冷汗,被這一聲喊回了神。
她掀開被子下床,半蹲在地上,順手揉了揉剛湊過來毛茸茸的腦袋,“小霞,餓了是不是?”
貓好像聽懂了似的,蹭了蹭她的手心,“喵~”
“抱歉,忘記喂你了。”
掌心的腦袋又叫了一聲回應她。
岑希起身去了客廳,從櫃子裡翻出僅剩的貓糧,倒在了粉色的貓碗裡。
跟在身後的狸貓瞬間兩眼放光,立刻拋棄主人,埋頭哼哧哼哧乾起飯來。
岑希:……其實也就餓了三個小時。
小霞是隻流浪貓,一年前撿回來的,一年後,她也還是隻有它。
當初撿回來的時候餓得跟個杆子似的,皮包著骨頭,走路都夠嗆,還得她一路抱回來,再看看現在…
岑希的目光冷漠的落在小霞身上,一秒後,有些鄙夷的移開目光。
胖的跟個球似的…
能吃就算了,剛來那會兒還矜持點,現在動不動就登鼻子上臉(字麵意思),拆家…
她看了眼碗裡最後的貓糧,認命的歎了口氣。
回去套了件深藍色衛衣,兜裡揣了幾張現金出門,臨走前警告還拱在碗裡不肯抬頭的腦袋,“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不許拆家。”
雖然有閃電,但剛看著並沒有下雨,哪知剛一出門就被一滴雨正中腦門。
今年還真是倒黴。
好在附近有家便利店,離這兒也沒多遠,她將衛衣後麵的帽子翻上來擋雨,雙手埋在中間的兜裡,低著頭繼續走。
到了便利店,她熟練的挑了個常用的牌子的貓糧,拿去結賬。
就在這時,天空一聲巨響,伴隨著一記如耳光的閃電,大雨傾盆而下,狠狠砸在地上。
劈裡啪啦的,跟放炮仗似的,關鍵這炮仗環保又衛生,聲兒大又持久,最重要的是還免費…
岑希麵無表情的心想,已經無語到了極點。
再扭頭一看,便利店老板慈眉善目,嘴角咧到了耳後跟,手一指旁邊的雨傘,“一把一百。”
岑希:…靠…
她頗有骨氣的說了句,“不用了,謝謝。”然後毅然踏出門外,瀟灑離去。
一秒後,她狼狽回歸,早已沒了當初的心高氣傲,從兜裡拿出一張百元大鈔,啪一下放在桌上。
“一百一把是吧,我要了。”
不一會兒,路上出現一位撐著粉紅色愛心雨傘,麵對疾風驟雨踉蹌前行的勇士。
岑希彎著腰,以身作甲,以傘為盾,砥礪前行……然後摔了一跤。
接著雙腿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站起,又原地打滑了幾個圈,來了段即興solo。
曆儘艱辛,回頭一看還在原地…真是好不辛酸。
走了沒幾步,她就成了落湯雞。
岑希:…什麼破傘…
再看看被吹得頭發上豎的破傘,和像在地上三百六十度滾了一圈的自己,她不禁心疼起那一百塊錢。
雨天路滑,可就算是狂風暴雨、世界末日,生活也還是得繼續。
除了她以外,這世上還有不少倒黴蛋在外麵瞎晃悠,三百六十天全年無休在外奔波,美其名曰“生活”…
生活個p!
她心想,要是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她今天打死也不會出這個門!
本以為今天的黴運已經用完了,可命運總能給你變出新花樣,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你遇不到。
禍從不單行,可能是因為它太孤獨了吧…
岑希卑微打工仔一枚,住不起市中心的小租房,在城市最邊緣的地方租了個老破小,地方偏,但經濟又實惠。
這個路段車流不急,大貨車這種龐然大物更是瀕危物種,SSR的級彆…
誒,今天就讓她遇到了!
隻見那隻“稀有物種”極其狂野的在路上飛馳,不偏不倚,直直的衝向她。
岑希撐著那破傘僅剩的殘骸擋在前麵,被生活壓彎了脊梁,佝僂著前行。
風和雨像不要錢的大耳刮子庫庫打在她身上,感覺都要有淤青了,水糊的眼睛根本睜不開。
等她費勁力氣一抬頭,眼睛剛眯開一條縫,就跟那東西來了個親密對視。
岑希:…
她其實挺想跟這東西say hello的,如果在它撞飛她之前…
那一瞬間,岑希下意識抱緊了手裡的貓糧,心裡有一萬匹馬奔騰而過。
下次出門……哦不,下輩子出門之前,她一定會先看黃曆。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反而像被一個溫暖的東西包裹著,沒那麼冷了,腰間也好像被一隻勁瘦有力的手臂圈住,腳下騰空,身體變得很輕,還能感受到微涼的清風拂過,就好像在…飛一樣。
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俊的少年臉,看上去很年輕,像是高中生。
他眉眼溫潤,麵容雋秀,茂密的頭發被風吹的微微飄起,看上去很柔軟。
渾身發著明亮的白光…是真的在發光,但那張臉始終清晰。
她這是看見天使了嗎?
她不禁想,現在天使都長的這麼好看嗎?
她現在意識還不清楚,隻知道自己大概真的要死了,於是喃喃道,“你是來帶我走的天使嗎?”
少年頓了頓,注意到懷裡的聲音,隨即低頭莞爾一笑,“你醒了啊。em…算是吧。”
“能不能請你最後幫我一個忙?不是什麼大事…”
“好,你說。”
在說完之前,少年一口應道。
現在天使都這麼好說話嗎?
岑希不禁有些疑惑,但很快又說,“我家有隻貓,狸花色,我死之後,麻煩給它找個好人家。至少,不用再挨餓流浪。”
哪知看起來好說話的少年又突然變了卦,逗她似的,“這可不行哦。”
岑希愣了會,剛要問為什麼,又聽少年道,“因為…”
“你要自己照顧它啊。”
這帶著笑意的話音剛落,她就被安然的帶回了地麵,腳堅實地踩著大地。
岑希迷糊了,不可置信的又跺了好幾腳。
她不是死了嗎?
接著又拍了拍自己的臉。
此時天已放晴,溫柔的好像剛才的疾風驟雨隻是一場錯覺。
直到陽光灑在她身上,她才勉強找回了一種實感——她真的沒有死。
手裡還抱著剛買的貓糧,至於那把百元的天價雨傘,早就散的連殘骸都沒了。
岑希再一抬頭,正好對上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
剛才的白光已經消失,少年身穿純白襯衫,黑色長褲,身體幾近透明,正浮在空中盤腿坐著,一手托著半邊臉,笑著看向她。
空氣停滯幾秒,接著爆發出響徹雲霄的吼聲。
“啊,鬼啊—!!”
……
“真是見鬼。”貨車司機心有餘悸,本想著抄近道快點,誰知道…
他看了看空蕩蕩的路麵,不禁懷疑,難道自己真是眼花了?
這樣想著總算冷靜了些,繼而笑著歎了口氣,“看來真是老了啊…”
正當他收拾好準備離開時,忽然看見不遠處被撞飛的粉紅色雨傘。
他的動作瞬間凝固,一人一傘就這麼麵麵相覷,無聲的對峙。
貨車司機:……
下一刻,一聲中年男子慘烈的哀嚎直衝天際。
“啊鬼啊!!”
貨車以火箭般的速度揚長而去,隻留下一排排車尾氣。
躺在地上隻剩一根棍的雨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