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鬼啊(1 / 1)

一塊空地上,四周很暗,不見半點光亮,如同沒有白晝的永夜。

這裡的空間無限延伸,仿佛沒有儘頭。

一個瘦弱的身形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走了許久,前方驟然出現一道白光,將夜幕撕裂一個口子,從天而降。

儘管微小,她還是全力跑去。

就在觸及的瞬間,白光消失,她茫然的站在原地。

幾秒後,耳邊突然被強行灌入一股嘈雜的聲音,周圍霎時出現了很多人,圍得水泄不通。

他們推搡著、謾罵著。

此時一道更為強烈的聚光燈打在她身上,她成了舞台中心,台下站滿了看客。

他們帶著形形色色的麵具,來自各個地方,無端可怖。

儘管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可還是莫名的煩躁,刺耳,壓抑的喘不過氣,腦子像要爆炸了一樣。

她拚命的閉上眼,捂住耳朵,可這些聲音如同利劍般,輕易就刺破她建立起脆弱的屏障。

忽的,她腳下一空,她所在的地麵塌陷,身體猛地墜落。

她驚恐的瞪大了眼,本能伸出手求救,卻觸及到一雙雙帶著嘲諷冰冷的眼神…

他們隻是站在上麵冷眼俯視著她,事不關己的指指點點。

身體還在下墜,那些人影離她越來越遠,漸漸的,她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轟隆——”

一道驚雷劃破長空,短暫的點亮了下這個昏暗的房間。

房間的主人猛地從床上驚起,外麵一片灰蒙,借著這點亮光,隱約能看出這是個姑娘。

她半張臉沉在陰影裡,隻露出點輪廓,瘦小,一頭過耳的短發,被照亮的那點皮膚很白,尤其是那雙眼睛。

乾淨透亮,淺灰色的瞳仁染上細碎的光影,顯得炯炯有神,連帶著眼角那顆不顯眼的淚痣也生動起來。

但很快,這點光又熄滅下去。

房間重歸於一片寂靜。

“喵~”

門半掩著,一隻很常見的狸花貓先探出一顆小腦袋,眨著大眼睛,小心張望了會兒,見自己主人醒了後又慢慢的走了進來,嘴裡又接連喊了好幾聲,“喵嗚~”

岑希身上還在冒著冷汗,被這一聲喊回了神。

她掀開被子下床,半蹲在地上,順手揉了揉剛湊過來毛茸茸的腦袋,“小霞,餓了是不是?”

貓好像聽懂了似的,蹭了蹭她的手心,“喵~”

“抱歉,忘記喂你了。”

掌心的腦袋又叫了一聲回應她。

岑希起身去了客廳,從櫃子裡翻出僅剩的貓糧,倒在了粉色的貓碗裡。

跟在身後的狸貓瞬間兩眼放光,立刻拋棄主人,埋頭哼哧哼哧乾起飯來。

岑希:……其實也就餓了三個小時。

小霞是隻流浪貓,一年前撿回來的,一年後,她也還是隻有它。

當初撿回來的時候餓得跟個杆子似的,皮包著骨頭,走路都夠嗆,還得她一路抱回來,再看看現在…

岑希的目光冷漠的落在小霞身上,一秒後,有些鄙夷的移開目光。

胖的跟個球似的…

能吃就算了,剛來那會兒還矜持點,現在動不動就登鼻子上臉(字麵意思),拆家…

她看了眼碗裡最後的貓糧,認命的歎了口氣。

回去套了件深藍色衛衣,兜裡揣了幾張現金出門,臨走前警告還拱在碗裡不肯抬頭的腦袋,“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不許拆家。”

雖然有閃電,但剛看著並沒有下雨,哪知剛一出門就被一滴雨正中腦門。

今年還真是倒黴。

好在附近有家便利店,離這兒也沒多遠,她將衛衣後麵的帽子翻上來擋雨,雙手埋在中間的兜裡,低著頭繼續走。

到了便利店,她熟練的挑了個常用的牌子的貓糧,拿去結賬。

就在這時,天空一聲巨響,伴隨著一記如耳光的閃電,大雨傾盆而下,狠狠砸在地上。

劈裡啪啦的,跟放炮仗似的,關鍵這炮仗環保又衛生,聲兒大又持久,最重要的是還免費…

岑希麵無表情的心想,已經無語到了極點。

再扭頭一看,便利店老板慈眉善目,嘴角咧到了耳後跟,手一指旁邊的雨傘,“一把一百。”

岑希:…靠…

她頗有骨氣的說了句,“不用了,謝謝。”然後毅然踏出門外,瀟灑離去。

一秒後,她狼狽回歸,早已沒了當初的心高氣傲,從兜裡拿出一張百元大鈔,啪一下放在桌上。

“一百一把是吧,我要了。”

不一會兒,路上出現一位撐著粉紅色愛心雨傘,麵對疾風驟雨踉蹌前行的勇士。

岑希彎著腰,以身作甲,以傘為盾,砥礪前行……然後摔了一跤。

接著雙腿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站起,又原地打滑了幾個圈,來了段即興solo。

曆儘艱辛,回頭一看還在原地…真是好不辛酸。

走了沒幾步,她就成了落湯雞。

岑希:…什麼破傘…

再看看被吹得頭發上豎的破傘,和像在地上三百六十度滾了一圈的自己,她不禁心疼起那一百塊錢。

雨天路滑,可就算是狂風暴雨、世界末日,生活也還是得繼續。

除了她以外,這世上還有不少倒黴蛋在外麵瞎晃悠,三百六十天全年無休在外奔波,美其名曰“生活”…

生活個p!

她心想,要是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她今天打死也不會出這個門!

本以為今天的黴運已經用完了,可命運總能給你變出新花樣,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你遇不到。

禍從不單行,可能是因為它太孤獨了吧…

岑希卑微打工仔一枚,住不起市中心的小租房,在城市最邊緣的地方租了個老破小,地方偏,但經濟又實惠。

這個路段車流不急,大貨車這種龐然大物更是瀕危物種,SSR的級彆…

誒,今天就讓她遇到了!

隻見那隻“稀有物種”極其狂野的在路上飛馳,不偏不倚,直直的衝向她。

岑希撐著那破傘僅剩的殘骸擋在前麵,被生活壓彎了脊梁,佝僂著前行。

風和雨像不要錢的大耳刮子庫庫打在她身上,感覺都要有淤青了,水糊的眼睛根本睜不開。

等她費勁力氣一抬頭,眼睛剛眯開一條縫,就跟那東西來了個親密對視。

岑希:…

她其實挺想跟這東西say hello的,如果在它撞飛她之前…

那一瞬間,岑希下意識抱緊了手裡的貓糧,心裡有一萬匹馬奔騰而過。

下次出門……哦不,下輩子出門之前,她一定會先看黃曆。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反而像被一個溫暖的東西包裹著,沒那麼冷了,腰間也好像被一隻勁瘦有力的手臂圈住,腳下騰空,身體變得很輕,還能感受到微涼的清風拂過,就好像在…飛一樣。

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俊的少年臉,看上去很年輕,像是高中生。

他眉眼溫潤,麵容雋秀,茂密的頭發被風吹的微微飄起,看上去很柔軟。

渾身發著明亮的白光…是真的在發光,但那張臉始終清晰。

她這是看見天使了嗎?

她不禁想,現在天使都長的這麼好看嗎?

她現在意識還不清楚,隻知道自己大概真的要死了,於是喃喃道,“你是來帶我走的天使嗎?”

少年頓了頓,注意到懷裡的聲音,隨即低頭莞爾一笑,“你醒了啊。em…算是吧。”

“能不能請你最後幫我一個忙?不是什麼大事…”

“好,你說。”

在說完之前,少年一口應道。

現在天使都這麼好說話嗎?

岑希不禁有些疑惑,但很快又說,“我家有隻貓,狸花色,我死之後,麻煩給它找個好人家。至少,不用再挨餓流浪。”

哪知看起來好說話的少年又突然變了卦,逗她似的,“這可不行哦。”

岑希愣了會,剛要問為什麼,又聽少年道,“因為…”

“你要自己照顧它啊。”

這帶著笑意的話音剛落,她就被安然的帶回了地麵,腳堅實地踩著大地。

岑希迷糊了,不可置信的又跺了好幾腳。

她不是死了嗎?

接著又拍了拍自己的臉。

此時天已放晴,溫柔的好像剛才的疾風驟雨隻是一場錯覺。

直到陽光灑在她身上,她才勉強找回了一種實感——她真的沒有死。

手裡還抱著剛買的貓糧,至於那把百元的天價雨傘,早就散的連殘骸都沒了。

岑希再一抬頭,正好對上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

剛才的白光已經消失,少年身穿純白襯衫,黑色長褲,身體幾近透明,正浮在空中盤腿坐著,一手托著半邊臉,笑著看向她。

空氣停滯幾秒,接著爆發出響徹雲霄的吼聲。

“啊,鬼啊—!!”

……

“真是見鬼。”貨車司機心有餘悸,本想著抄近道快點,誰知道…

他看了看空蕩蕩的路麵,不禁懷疑,難道自己真是眼花了?

這樣想著總算冷靜了些,繼而笑著歎了口氣,“看來真是老了啊…”

正當他收拾好準備離開時,忽然看見不遠處被撞飛的粉紅色雨傘。

他的動作瞬間凝固,一人一傘就這麼麵麵相覷,無聲的對峙。

貨車司機:……

下一刻,一聲中年男子慘烈的哀嚎直衝天際。

“啊鬼啊!!”

貨車以火箭般的速度揚長而去,隻留下一排排車尾氣。

躺在地上隻剩一根棍的雨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