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幽暗的階梯,澄夜被神樂帶到一間藏在霓虹燈牌後的門。
如果不是對方強烈建議自己來看一看,可能現在她還泡在圖書館或者乾脆待在家整理屋子看看前一天用相機錄下來的綜藝,最後睡著等待第二天的清晨,日子是慢慢過的。
“就是這裡嗎?”
“對,澄夜醬不要忘了交酒水錢阿魯。”
“誒?必須要喝嗎?”
“如果不行,那換成汽水好了。”
環顧整個live house是暗色調的沉悶,裡麵傳來的音樂幾乎要將門衝破,神樂將錢交給櫃台後,隨手指了指牆上的酒水圖,空氣中彌漫的酒精氣息被燥熱裹挾地格外刺鼻,一旁的澄夜將腦後的長發縷起來盤起,然後用皮筋紮住,幾縷碎發散在耳旁,橘發女孩遞來的汽水還在滋滋作響,水珠不斷順著杯壁流下,凍得指尖冰涼。
她空出來的手被神樂拉住,進場前匆匆瞥一眼節目單,帶到舞台所在的屋子,很小,和想象中差不多的空間裡擠滿了人,上一個樂隊剛剛結束,屋裡的大家隻是自顧自地閒聊。
“感覺好激動呢。”
“澄夜醬也不要太期待了,這種和演唱會沒法比的。”
神樂仰頭將手中燈光反射著金光的啤酒一下灌了不少,突然彎身發出脹氣的嗝聲,所幸屋裡聊天聲蓋過這個小插曲,兩個女孩不約而同發出笑聲,沒注意台上下一個樂隊已經開始準備,瞥了一眼後橙發女孩不覺發出嘖聲。
”怎麼了嗎?”
“原來白癡哥哥今天晚上也在阿魯。”
對方有些驚訝地眨了眨圓溜溜的眼睛。
“好厲害,小神樂的哥哥。”
“三腳貓功夫還要來現眼,我已經習慣了。”
鄙夷的神色從藍色的雙眸中顯現,一旁的澄夜默默觀察台上那個和好友有著一樣眼睛的男人,兄妹如出一轍的橘發此刻被他紮作一個隨意的丸子頭,隨著調弦的動作微微晃著,頂光燈照在他身上,本來亮色調的人又套著白襯衫更顯得透明起來,但此刻在她那雙褐色的眼裡卻是那麼清晰。
偶然注意到主唱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兩三秒,後來注視的時間有變長了些,她幾乎可以確定自己看見了對方嘴角勾起微笑,但下一秒他看向彆處時又告訴自己沒準是自作多情。
澄夜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感覺,低頭抿了一口汽水,看著冰塊已經化得差不多,幾片檸檬浮在透得發亮的水麵。
“沒勁,在彆的樂隊出場前出去走走吧。”
“算了我就待在這吧。”
女孩向好友笑了笑,椅子下的垂著的雙腿不覺擺動,連帶棕色皮靴上的流蘇開始飄蕩,神樂撇了撇嘴,應了聲好吧,甩著手指上的鑰匙向外麵走去,背影帶著些許瀟灑。
不一會台上橘發的男人用手輕輕拍了拍話筒,幾聲失真的噪音傳出,他將頭湊過去。
“喂……喂,誒?行了。”
在已經經曆的短暫歲月裡,澄夜對樂隊或者音樂什麼的都一竅不通,就像大家都認為一個總獨自待在房間裡看書的女孩不會拿起吉他去唱搖滾一樣,她會彈鋼琴,這種和形象更為契合的樂器,男人蒼白的指頭在弦上來回按動,話筒的高度設置得異常低,腦袋向下傾斜著,澄夜可以看見那雙藏在陰影下的藍眼睛一下一下閃著。
旁邊的人符合氣氛地呼喊著,女孩放在褲子上的手不覺攥得緊些,她不明白是自己覺得太吵了還是這裡過於悶,整個人都喘不上氣來,連續喝了幾口汽水,冰涼的飲料在胃裡轉著,水漬在深藍色的牛仔褲上留下痕跡,她也想起來做些什麼,但唯一的動作是繼續望著台上的人,看他輕而易舉地把每個音符都詮釋得那麼恰當,最後擺弄手中的樂器完成尾奏的即興。
直到旁邊人群歡呼地跳起來時她才把思緒抽回,也將杯子放在一旁鼓了鼓掌,突然澄夜覺得自己像個不合群的傻瓜。
“謝謝。”
短促的音節後大大咧咧地抹去額上的汗水走下台去,沒有顧及身後的隊友還在收拾東西,隨意吹起口哨,剛剛的表演對他而言就像不存在一樣,身後茶色短發的貝斯手翻了個白眼,男人快步徑直向門走去,與門口坐著的澄夜擦肩而過,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在狹小的空間裡那麼清楚地聞到。
”讓讓。”
“啊抱歉。”
澄夜將椅子往旁邊挪了挪給他讓出路。
聽見他推開門來到吧台點了瓶啤酒,身後跟來的鼓手埋怨地說著如果這麼快就花了,這次表演的錢甚至不夠吃碗拉麵這種話。
“嘛,這種事回頭再說吧。你來一瓶嗎阿伏兔?”
“真是的…熱死了,雲業,我也來一瓶吧。”
“那就都記他賬上好了,謝謝啦。”
“喂,我這個月房租還沒交的啊。“
“我也是啊,大家都有難處的。”
後麵的話有些聽不清,澄夜探出個腦袋望著男人靠在牆上拿著那瓶剛剛冰好的銀罐朝日和這個叫阿伏兔的男人閒聊著,對方一直拿他沒辦法地歎著氣,女孩眨巴著褐色的眼看著這幅畫麵,想起剛剛的演出,呼了口氣仰頭靠在椅背上。
好悶。
她這樣想著
之後的演出其實也沒太看進去,她愈發覺得或許自己不太適合聽這種類型的歌,兩個小女孩走在傍晚的馬路旁,夕陽在遠處的地平線搖搖欲墜,側目看見神樂一蹦一跳著唱起剛剛的歌,腦後的馬尾揚起一個俏皮的弧度,澄夜同樣在一旁出神地哼著某種旋律。
“誒?澄夜醬在唱什麼呢阿魯?”
“這個嗎?我也不知道……”
突然反應過來但一路上她的思緒依舊無法將口中的旋律和記憶匹配,兩個人在月光下告彆後澄夜疲憊地躺在床上開始回憶剛剛的歌曲。
“啊啊啊好累。”
大聲歎了口氣,想起如果是神樂的話就算在live house蹦到第二天估計也是易如反掌,自己卻像被抽乾了一樣難受,隨手摸出口袋裡幾乎一天沒碰的手機。
指尖胡亂地在各種應用頁麵裡跳轉著,想起搜搜今天live house的官方,顯示如果購票請關注樂隊ig,神樂哥哥的樂隊也在某個角落裡,粉絲不多大概就幾千人,相關的內容不過是演出安排和樂隊排練的相關。
想著畢竟是朋友的哥哥就順便點下關注支持一下好了,在下北澤那種地方搞樂隊的人多的像極端天氣時的雪花片,她就算握住了其中一片,不一會也會忘了。
反複和自己疲憊的大腦鬥爭之後還是決定先去洗個澡再說彆的,放好水的浴室充斥著霧氣,泡在浴缸裡時整個人都是放鬆的,仿佛夏天融化的冰淇淋消失在空氣裡,慢慢將半個頭泡在水裡,嘴巴不停在水裡麵吐著泡泡,等到快要窒息的時候再出來大口地吸食著空氣隨後獨自笑起來。
熱意漸漸湧上來,澄夜整個人趴在浴缸邊緣將頭墊在附著著水珠的臂膀上,墨黑的長發在水中漂著,女人將幾縷胸前垂著的碎發放在手中繞圈,有些粘在她布滿汗水的額旁,臉頰微微泛起潮紅,靠著浴缸用冰涼的觸感勉強為自己降溫,將地上板凳的手機夠到,開機後還是停留在剛剛的ig畫麵。
隨機點開一個視頻,內容很隨意,可能知道沒什麼人看所以也沒有特意擺些什麼,錄視頻的大許是那個叫阿伏兔的鼓手,澄夜透過霧蒙蒙的手機看著他開機時沒轉換好鏡頭對準了自己,過會調整好開始拍起其他人。
“啊說幾句吧各位,感覺視頻有點過於無聊了。”
“隨便拍就好咯,反正也沒什麼人看。”
鏡頭裡那個茶發男人低頭調著手中的樂器,貝斯嗎?感覺和吉他不太一樣,但她也分不清。
“衝田先生!我們不能自暴自棄!即使沒人看,被彆人一下子就刷走了,根本不會有人聽下去也要鼓起精神!”
黑色短發的鍵盤手握住手機對著鏡頭熱血地發表演講,阿伏兔發出幾聲尷尬的咳嗽。
“啊啊也不是沒人看吧,聽起來好可憐啊……”
鏡頭外的澄夜也眨巴眨巴眼睛,偶爾窺探彆人生活的小角落感覺還挺有趣的,熱氣上頭後她莫名其妙地想著。
“神威你要不要說兩句?”
畫麵裡那個橘發的少年同樣低著頭調弦,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將眼皮抬起來露出那雙與她好友同樣的眼睛。
“沒。”
“不要這麼掃興啊。”
男人掃了下弦,似乎是已經調好了,思索後乾脆隨手將一段旋律彈出來,完事抬頭望向鏡頭眯起眼笑了笑。
“嘛,這樣可以了嗎?”
“唉今天就到這吧。”
最後以阿伏兔本人無奈的愁容結束。
澄夜突然想到什麼將視頻又倒回到男人掃弦的地方,好耳熟,她在水裡翻了個身,靠在浴缸上打開Spotify。
啊果不其然,是今天晚上的那首歌,錄音室版和現場版對比更正式,但也不是正規發行所以音質倒沒有太大區彆,旋律還算悅耳,加入歌單後思索下返回ig評論區留言。
「很棒哦,加油(?ω?)ノ」
這樣的話對方應該也會有點動力吧,澄夜這樣簡單又愉悅地想著,拿過浴巾將身上的水擦乾淨後坐在書桌前將頭發吹乾,畢竟是夏天,嗡嗡幾聲大約可以後隨便梳梳就大功告成了,躺在椅子上又開始哼唱那段旋律,怎麼彈的來著呢?女人將手比作彈奏的樣子,學著視頻裡在空氣裡掃弦,不一會反應過來捂住臉輕輕咳嗽。
拿起手機查看剛剛的留言發現對方回複了。
「謝謝」
趴在床上的女人將半濕的頭發捋到胸前,身後的雙腳疊在一起,這個是誰回複的呢?這樣無端地想到,或許也是那個叫阿伏兔的人吧,隨手又扒拉起主頁裡的那些視頻,打開每個demo和錄音室版都聽了一遍,發現一開始的主唱原本是那個長發的鍵盤手但從中間開始莫名變成了神樂的哥哥。
樂隊唯一的合輯是cover的十首歌,都是沒插電的版本,人聲格外清楚些,公放有些聽不好,掙紮半天後起來光腳跑到客廳把有線耳機拿過來。
“好涼……”
整個人縮進被子裡偎著,點開視頻播放鍵,第一首是the muse那版的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估摸著是在排練室隨便錄的,背景漆黑,各種錄音設備摞在一起,隻有男人拿著一把普通的木吉他翹起腿在中間坐著。
“開始了嗎?”
“嗯。”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在弦上滑動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插電,本來很鬨的音樂變得容易接受許多,鏡頭有點晃,一會對準他的手一會又在他臉上照來照去,對方很認真,或者說他隻要一彈琴就很認真,聲線比一般人要透,沒有用什麼技巧,隻是這樣彈著唱著就讓夏天的夜晚溫和了不少,最後完事時敲了下琴麵,咚的一聲。
“下次換個帶電的版本怎麼樣?”
”隨你。”
到這就結束了,之後的九個視頻也大概瀏覽了一下,不過大同小異的彈唱。
抬頭看了眼表已經一點了,將手機息屏,澄夜關上燈迷迷瞪瞪地睡著了。
……
“喂,黑眼圈,怎麼回事?”
信女戳了戳她劉海中間空出的額頭。
“昨天睡太晚了,好困……”
對方順勢就往桌子上一趴,下巴墊在剛剛拿來的一堆書上。
“明明今天這個表的三分之一都還沒完成。”
藍發的女人點了點她筆袋旁的日程表,上麵清楚地記著幾點之前要做完什麼事情,隻有第一欄的借書打了個綠色的勾,上麵又覆蓋了一層紅色記號,看來是拿錯了筆。
“信女好煩。”
用雙手捂住耳朵,不滿地皺起眉。隨後被對方用手撓撓脖頸,不小心在圖書館發出尖叫,臉漲得通紅。
“啊討厭……”
“好了鼓起精神吧。”
“欸……”
歎了口氣將帆布包裡的耳機掏出來,想著聽歌振作一下,在Spotify瀏覽了一遍,點開昨晚收藏的那首,揉了揉眼睛,好酸,抱怨般想到。
“喂你在聽什麼?”
“諾。”
將顯示屏亮在對方麵前,信女皺了皺眉。
“這個主唱長得和神樂好像。”
“對啊,這是小神樂的哥哥。”
信女將無線耳機湊到耳朵旁邊皺了皺眉。
“你竟然會聽這種。”
“隨便嘍,感覺不錯就聽。”
“哦,歌不錯還是對方不錯。”
“都不錯。”
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答案後澄夜埋怨地看了對方一眼,信女倒不以為然。
“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江戶搞樂隊的那麼多,如果人也沒意思,那確實沒什麼好聽的。”
“欸,這樣嗎……”
筆下的墨水擠在一起變成黑點,但歌已經循環了好幾遍,澄夜一直堅信喜歡一個事物不必要喜歡全部,看了對方的live就想繼續聽他的歌,看到對方創作的樣子就想去看看成品怎麼樣,或者說隻要是他的話就想去了解一下,這樣算是那種東西嗎?粉絲?
“筆要掉了。”
“啊。”
女人呆呆地趴在桌子上,大腦放空地將需要準備的文獻抄錄下來,聽著耳機裡顯示第十遍循環播放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