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淩晨一點鐘,李萊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
她回憶起昨天早上見房東的場景,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怪異。
首先沉默寡言什麼都不介紹不說,還特彆抗拒她入住主臥。其實她能理解,第一個租戶就是在這間房燒死的,後來的人住進去不吉利。
可閔千禧租的可是次臥,不也還是被燒死了?既然兩間房都不吉利,為什麼不讓她選一個麵積大點兒的,還帶陽台,住起來也舒服啊。
但房東就是不讓,最後還是加了兩百塊錢才拿到主臥的鑰匙。
李萊坐了起來,走下床四處觀察,在這樣死寂的夜裡,她隱約感覺這間房藏著什麼秘密,即使經曆了前主人的大火熏烤,也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燈光下二次粉刷過的牆很白。
似乎有什麼在陰暗中窺視。
李萊從來不相信什麼第六感,她隻相信最毋庸置疑的判斷,可她此時有一種十分強烈的,不可名狀的感受。
——暗處有雙眼睛在盯著她。
人一旦神經衰弱就會這樣的,總疑神疑鬼,想象床底有凶手啦,衣櫃裡有屍體啦,鏡子裡有另一個自己,窗外有雙眼睛。甚至去懷疑這個世界是不真實的,其實所有人都死了,瑪雅人的預言在2012年已發生,總之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
李萊覺得自己此時的行為有些可笑,無奈地白了自己一眼,重新回到床上,看起了資料。
同時她還嘗試聯係總部,希望能得到更多被害者的信息,畢竟來之前部長叮囑過假如有困難就找他幫忙。
然而部長嚴厲地教育了李萊要學會自己克服困難。
真是笑了。
羿日,柔和的陽光下,李萊裹著大棉被,盤坐在臥室自帶的台陽上,專注地描繪著腦海中的景象。
她的筆觸細膩入微,無論是人物的神態還是景物的細節,都被筆觸賦予了彆樣的生命力,栩栩如生地呈現在畫布上。
此時的李萊眉頭緊鎖,雙眼灼灼有神,全神貫注地投入在畫布上。
她提筆畫了一張臉,當女孩兒的臉躍然於紙上時,李萊心想這把穩了,畫了三十多副畫,終於不再是毫無線索可言的風景圖。
漸漸的,完整的畫麵呈現在眼前。
女孩兒有著修長的雙腿和優雅的頸部,身姿曼妙,穿著藕色真絲禮服,猶如清晨的荷花,亭亭玉立,不蔓不枝。整個人像陽光一樣溫暖而明亮。
畫的背影是一個類似於宴會的活動,畫中的每一個人都很年輕活力,身著正裝,手端著玻璃酒杯的男孩兒和女孩兒在人流穿梭,酒香從碰撞的玻璃杯裡溢出來,所有人笑語盈盈,看得人眼花繚亂。
女孩兒抱胸靠在桌邊,夕陽的橘色光輝從她身後的落地窗射進大廳裡,整個人充滿了溫和自若的氣息。她看到了一個人,嘴角暈開一抹笑,笑得像春天一樣溫暖,相當的陽光帥氣。順著女孩兒的視線,李萊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努力地分辨著她在看誰。
是一張男孩兒的臉。
李萊眉頭緊鎖,這人不是昨晚搬進來的男生麼?這個案子居然和他有關?
是巧合嗎?李萊突然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個案子在兩周之內就會完結。
她隻比高望舟早搬來幾個小時,時間緊迫,所以昨晚一直在調查資料沒閉過眼,再抬表一看時間已經過了十點。
好餓,先吃點東西吧。
剛走進廚房,高望舟倚著冰箱喝牛奶的背影促不及防地闖進她的視線裡。
李萊條件反射地捂住左臉,花了0.01秒的時間飛出了廚房,火速狂奔到自己的臥室裡,大力一甩關上了房門。
廚房裡,隻留下滿頭問號的男孩。誰知道他剛剛隻是在喝牛奶,突然身後來了動靜,等他回頭,就隻剩下李萊匆匆逃離的殘影。
怎麼了嗎?
“叮”地一聲,饃饃烤好了。高望舟聳聳肩,夾好肉片,端著精心搭配的早餐來到客廳,打開電視看自己最喜歡的普法欄目劇。
……
房間裡,李萊跌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離。
差一點就讓人看見了。
她已經習慣一個人的生活,全然忘記這個房子裡還有一個人。
喘著粗氣,李萊緩緩拿下捂在臉頰上的手。
在她的臉上,從額頭到下巴盤踞著一道又一道扭曲的疤痕,像一條條錯落相疊的醜陋樹根,斑駁而猙獰,彎曲的線條在皮膚上蔓延,似乎在向他人述說著一段難以啟齒的故事。
世上真的會有人在看到這樣一張臉後麵色依舊從容嗎?即使過了這麼多年,李萊也很難不在意他人異樣的眼光。
最開始醫生鼓勵她建立自信,一個人的靈魂最重要。可當那天她看到自己的恐怖的臉直接嚇哭了一個嬰兒時,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從此以假麵示人。
強大的內心固然重要,可也不能道德綁架讓彆人不去以貌取人。
懂哥說的很對,人是有感官需求的。
濃密的眼睫毛如同鴉翅般展開,在李萊的眼部輪廓投下黯淡的影子。
電視情節跌宕起伏,高望舟看得入神。
正播到高潮,當凶手準備偷襲刀人的時候,李萊頂著一頭金黃七分卷大波浪閃亮登場了,一瞬間吸引了高望舟的所有注意力。魔鬼般惹火的身材,修長的腿包著一條紫紅色超迷你短裙,勾勒出身材的玲瓏有致。
高望舟倒吸一口氣,感覺有股氣血衝上頭頂。
女人妝濃如火,妖冶得張揚而肆意。唯獨她的臉就像被單獨打了濾鏡一樣,麵容幾乎被一層又一層的化妝品所掩蓋,看上去有種不真實的虛幻感。
昨晚見她好像畫的也是差不多的大濃妝。
“早……早上好。”高望舟結結巴巴說道。
“嗯。”李萊冷淡點點頭,“早上好。”
高望舟以為李萊打扮地這麼精致是要出門,結果她隻是走進廚房拿了包吐司回來躺在沙發上,和他一起看起了電視。
他覺得很怪異,畢竟長這麼大高望舟沒見過在家裡穿高跟鞋的。
“上午沒課?”美豔室友施施然地靠著沙發,吃早點的姿態從容慵懶的很。
高望舟是有些驚訝的,他沒想到李萊會先開啟話題。他又扭頭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其他人,確認她是在和自己說話。
“嗯,這一周課都比較少。”高望舟耳朵紅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臊什麼。
“去醫院看了沒有?”
高望舟搖搖頭:“睡一覺之後就沒什麼感覺了。”
李萊不以為意的點點頭,瞅了瞅電視:“這個男的為什麼要打這個女的?”
高望舟呼吸係統紊亂,長且濃密的眼睫毛不停地顫抖著,像倉皇的蝴蝶扇著翅膀。
“因為……這個女的要去打牌,就,就把他們的女兒交給鄰居照看……但是鄰居把女兒給……”
“你這麼緊張乾嘛?”李萊看他語無倫次的樣子,坐的離遠了一點,生怕嚇著他。
高望舟結結巴巴地啊了個音,笨拙得不行。女人的嗓音好似醇酒,低低地說話時,羽毛似的搔著人心口,弄得高望舟心癢癢的。
可惡,不知道說什麼,明明兩個人已經坐得很開了,耳廓卻被女人呼吸聲灼得幾乎滴血。
高望舟把頭搖的像撥浪鼓,隻會埋頭嘎嘣嘎嘣咬饃。
可是把就這樣對方涼在旁邊,會不會不太禮貌啊?她在主動找自己聊天誒。
“那個,姐姐,剛才你為什麼跑的那麼急?”高望舟瞥了她一眼。
該不會是專門回房間去化了個妝再出來的吧?他大膽猜測一下。
隨後高望舟又搖了搖頭打消了這一猜想。
李萊的臉僵了幾秒,眼神也發虛:“哦,之前都是一個人住的,看見廚房裡突然出現一個人,被你嚇了一跳。”
看見家裡突然出現一個人被嚇了一跳,然後就跑了……高望舟皺了皺眉,他是今天突然出現在家裡的嗎?那她昨晚從窗戶外爬進來揍了他一頓算什麼?
“怎麼了?”李萊看著男孩兒亂糟糟的表情,低低地笑了一聲。
“沒……”高望舟覺得有點噎,不知道是饃的問題還是什麼,“我去倒點水吧。”
高望舟“噌”地一下起身就往廚房奔去,路過李萊的時候一個沒站穩,低叫一聲,猝不及防地整個人就離了地。
完了完了,日劇平地摔居然在現實中上演……
高望舟視死如歸地閉上眼睛,準備好了摔個狗吃屎。
手臂倏然一緊,是李萊抓住了他,將人拉回自己身邊,笑著說:“你怎麼回事?算了算了,還是我去倒吧。”
女人的手柔軟冰涼,握在自己的手臂上像是點了火,燒得高望舟臉頰發麻滾燙,呼吸也急促。
李萊沒琢磨高望舟那些遲鈍的情緒,渾不在意,也沒放心上,倒了杯涼白開放在他麵前,直接開門見山問道:“讀的什麼專業啊?”
“我嗎?”他抬眼懵懂地望著她,還在回味剛才的肢體接觸。
李萊有些好笑地看著他:“不然這裡還有誰?”
高望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我是學工商管理的。”
李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男孩兒看起來斯斯文文正正經經的,好像真有點那啥的氣質。
“為什麼選了這個專業?”
高望舟被問住了,他呆愣了一會,回答道:“是我姨媽讓我選的。”
“姨媽?”李萊挑了挑眉。
“我一直都是跟著姨媽住的。”
記憶裡,高望舟從出生就沒見過自己的媽媽和爸爸,一直以來是姨媽姨父一家將自己養大,有關於爸媽的印象僅存於親戚們的談論裡。
他的原生家庭是破碎的,爸爸拋棄了媽媽組建新的家庭,而媽媽也在生下他後含恨自殺。
李萊了然:“學習壓力大不大?”
“大一有點,到了大二就沒那麼忙了,現在一月都隻有十幾節課。”高望舟如實回答。
“怎麼會想到外麵租房子住呢?”
“呃……”一提到這件事高望舟的眼神就有些飄忽躲閃,關於自己精神有問題這件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他怕李萊會用異樣的眼神看自己。
李萊目光陡然變深,看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懂了:“沒事,你覺得不方便講就算了。”
高望舟有點兒喘不過氣似的,遲鈍地應了聲。他覺得作為自己的室友應該有知情權,自己有精神疾病,要打一個預防針,好讓李萊在察覺到自己狀態不對時可以第一時間遠離。
不知道為什麼,他始終都開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