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站了起來,微微拱手,神色間透著些許鄭重:“溫侯,既然大家今日敞開心扉,提及過往,我也想將我與溫侯早年的經曆,以及當時丁原與並州軍的一些往事講給大家。畢竟,丁原雖是溫侯的舊主,但他的所作所為,卻對溫侯乃至並州將士造成了不可忽視的影響。”
呂小布(呂布)見張遼望向自己,微微一怔,心中暗想:“看來文遠是想把丁原的事拿出來說,但這對大家的印象可能會有些衝擊。不過也好,既然今天要說,就一並講清楚吧,反正現在的我已經是呂小布了,之前的呂布做的事,或許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去看待。”
他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張遼繼續。
張遼繼續道:“我與魏續、魏越、成廉等諸位將軍一樣,自並州時便追隨溫侯。那時並州局勢混亂,南匈奴單於羌渠被休屠各胡所殺,各部族相互廝殺,又引發了大規模的叛亂。中平五年正月,南匈奴麾下的休屠各胡作亂,擊殺了南匈奴的單於羌渠,並殺死了西河太守邢紀。三月,休屠各胡擁立須卜骨都侯從河西逃竄到並州,和並州軍進行了廝殺,由於並州準備不足,並州刺史張懿亂軍中被弓箭擊殺。南匈奴單於被殺後,單於之子於夫羅不得不南下逃往,和白波軍一起騷擾入侵河東郡。並州局勢一度失控。危急關頭,正是溫侯挺身而出,率並州鐵騎奮勇作戰,平定叛亂,才使得並州未至淪陷。溫侯憑借驍勇之姿與非凡的騎戰能力,被軍中尊稱為‘飛將’,威名遠播。”
張遼環顧四周,語氣微沉:“然而,隨後朝廷任命丁原為並州刺史,駐軍河內。丁原因欣賞溫侯的勇猛,將溫侯任命為主簿,貼身隨侍左右,溫侯也因此未能繼續執掌並州鐵騎。我則被任命為從事,被派往雒陽聽從何進指示,之後又奉命前往河北募兵。而張揚則被丁原安排加入十長待蹇碩率領的西園上軍。當時我們都認為丁原對我們十分重視,將我等分派至不同要職,是為了磨煉我們的能力,培養我們各自的才乾。”
“很明顯你們三人是被丁原故意分開的。”陳宮忽然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篤定。
張遼聞言,微微抱拳說道:“還是公台厲害,一語道破。如今回想起來,確實如此,但當時我們卻絲毫未察覺。丁建陽早年為南縣縣令,後被朝廷敕封為並州刺史、騎都尉。雖然他不是並州本地人,但他為人粗略,有武勇,擅長騎射,性格也很豪爽。當年,他以‘受使不辭難,有警急,追寇虜,輒在其前’的行事風格,頗為合我等胃口。而且他確實表現出對並州軍的關懷,多次向我們示好,處處以拉攏並州本地軍士為念。”
陳宮目光微動,語氣卻冷了幾分:“看來丁原確實心機頗深。他明知溫侯威望高,且並州軍心向溫侯,但他卻又不願真正交出實權,反而將你們拆散,以策安全。他的手段隱蔽,表麵示好、暗中提防,確實高明。若非後來他在權力爭鬥中逐漸失勢,恐怕溫侯還真無法察覺這一點。”
張遼點頭接著說道:“沒錯。當時我們真以為丁原是為我們著想,但回頭看,這些安排分明是為了削弱我們之間的聯係,逐步消磨溫侯在並州軍中的影響力。直到後來溫侯發現自己始終無法取得實質性的權力,我們才開始意識到,丁原對我們所謂的‘重視’,其實隻是一種表麵功夫,真正的目的是為了鞏固他自己的地位。”
呂小布此時接過話頭,歎了口氣說道:“正如文遠所言,當時的丁原表麵上對我確實是恩重如山的模樣,但實則卻處處限製我的發展。中平六年(189年),漢先帝駕崩後,在大將軍何進征召,丁原帶領溫侯帶兵進入洛陽,丁原也被授武猛都尉,並被授予執金吾一職,掌控京城的衛戍部隊。”
“然而丁原在當上執金吾後,開始積極和朝中大臣來往,並大肆提拔人員,這個時候我們才發現,在他的提拔清單上基本沒有並州人。我曾多次勸他,念在並州軍立下的汗馬功勞,為這些兄弟謀得一份出路,然而每次卻都被他以‘時機未到’的說辭輕輕搪塞了。”
“後來丁原協助何進謀劃誅殺十常侍。奈何事情敗露,何進為宦官所殺。而後宦官又被司隸校尉袁紹等人誅殺。這個時候丁原擔任執金吾卻成了最終的最大受益者。”
呂小布說到這裡,語氣中帶著一絲感慨,“那時候的丁原,可謂春風得意,嗯,春風得意就是說他非常開心,感覺一切都順風順水……”說到這,呂小布忽然頓了頓,意識到“春風得意”這個詞是唐代才有的,用在東漢末年顯然有點不合時宜。
他趕緊補了一句:“呃,春風得意,就是一種很開心、很順利的意思,哈哈哈……”然後抬眼掃了一圈,卻發現眾人正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他。張遼、陳宮、張邈等人臉上的表情都仿佛在說:“我們當然知道你在說什麼,溫侯這是在解釋什麼傻話?”
呂小布瞬間尷尬,腦海中瘋狂自我吐槽:“完了,畫蛇添足了吧?這些古人可比我想的聰明多了,看來以後得注意點,彆動不動把他們當成無知的土包子。”
呂小布乾笑了一聲,趕緊接著說道:“總之,當時的丁原表麵上看起來意氣風發,仿佛胸有成竹。不僅如張遼所言,他頻頻向我們示好,我也曾多次帶著大家親自去見丁原,請求他為並州軍士謀求更大的出路和機會,尤其是提拔一些關鍵的軍士,以鞏固並州的力量。可是每次都被他以各種借口推脫,說什麼‘時機未到’,‘時局未穩’。”
聽到這,陳宮冷哼一聲,目光犀利地說道:“那丁原老賊,原來一直在利用溫侯和並州鐵騎的威望,為他自己的功名利祿鋪路!嘴上說得好聽,其實不過是把並州鐵騎當成他的墊腳石罷了。”
呂小布點了點頭,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是啊,丁原的本意,直到後來我們才漸漸看明白。他確實擅長籠絡人心,但那些表麵的好意,不過是虛情假意。真正到了關鍵時刻,他從未為我們並州軍謀過什麼實際利益。說到底,丁原心裡從來沒有真正信任我們這些並州人。”
他抬頭看向陳宮和張遼,又補充道:“但不可否認,他的手段確實高明。分化我們、推托我們,卻又讓我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對他心懷感激。若不是後來局勢徹底亂了,他的偽裝也許還能繼續維持下去。”
“當時的我初入洛陽,本以為能為並州兄弟爭取更多利益,卻一次次碰壁,丁原的虛偽讓我逐漸心灰意冷。起初我對他還有幾分敬重,畢竟他曾是我的舊主,提拔過我,可他的所作所為,讓我對他的信任一點點瓦解。”
呂小布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那時候的我,確實意誌非常消沉。大家都知道,我們並州軍士大多出身寒微,我呂布也是貧苦出身,自幼便投身江湖,以劍客遊俠為生。遊俠之本,講究的是武毅,‘不撓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見危授命,以救時難而濟同類’,這些道義支撐了我們在亂世中的行事原則。但遊俠若是失了道義,走極端,便很容易淪為盜賊,這也是遊俠的兩麵性。”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在座的將士,語氣中多了幾分坦誠:“早年為了生計,我也隻能隨波逐流,手握武器、四處奔波,實屬無奈。那時候,生活顛沛流離,少有機會係統讀書學習,心中雖有一腔熱血,卻因為缺乏謀略和見識,許多時候隻能憑一時衝動做出決定,很容易被人利用。”
呂小布搖了搖頭,帶著幾分感慨地繼續說道:“後來經曆了幾次被人利用和欺騙的教訓,我終於意識到,這個亂世,光靠一身武藝是不夠的。如果沒有學識和眼界,再強的武力也隻會被人當做工具。我逐漸開始重視讀書,也希望身邊的人都能在智謀上更進一步。尤其是文遠,”他轉頭看向張遼,露出一絲笑意,“文遠的天賦不僅在武藝上,更是在學習和謀略上。我常常督促他多讀書,而他也確實不負所望,比我進步得更快。他的成長,可以說是一日千裡。我相信,時間久了,你們就會發現他的才華不僅限於戰場。”
張遼聽罷,微微一笑,起身拱手說道:“溫侯謬讚了,不過是溫侯對屬下的悉心教導,屬下才有今日的些許進步。此後屬下也會繼續努力,不負溫侯期望。”
呂小布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緒,接著說道:“後來,西涼董卓在野外偶然遇到了皇帝和陳留王,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以護送皇帝為名,率軍進入了雒陽,一步一步將整個局勢牢牢掌控在手中。”
“彆看董卓表麵上粗鄙魯莽,但實際上,他非常懂得謀略和人心。當時,何進剛被宦官所害,局勢一片混亂,何進的部將吳匡素來對何進忠心耿耿,深受其厚恩。董卓見機行事,派弟弟奉車都尉董旻遊說吳匡,激起他的仇恨心。董旻對吳匡說,何進是被其弟車騎將軍何苗所害,因為何苗和何進在剿滅宦官時立場不同,才導致了這場悲劇。”
“吳匡果然中計,將滿腔怒火轉向了何苗,糾集部眾攻打何苗,最終與董旻聯手將何苗擊殺,並將他的屍體丟到苑中示眾。至此,何進的勢力群龍無首,那些何進部下的將領見吳匡倒向董卓,也紛紛歸順了董卓。短短數日之間,董卓就輕鬆收編了何進留下的全部部隊,徹底掌控了雒陽的局勢。”
呂小布稍作停頓,繼續說道:“雒陽當時的軍事力量主要由北軍五校和西園軍組成。北軍五校是屯騎、越騎、步兵、長水、射聲五支中央直屬軍隊,在平定黃巾起義時立下過赫赫戰功。北軍五校本是何進的部曲,他借此掌控了雒陽的絕對防務。為了製衡何進,漢先帝組建了西園八校尉,但西園軍的統領蹇碩被何進殺害後,西園軍幾乎成了袁紹和曹操的囊中之物。”
“可以說,當時整個雒陽的軍事力量都在何進和他的心腹掌控之中。如果不是袁紹暗中想攪亂局勢,讓形勢複雜化,何進其實是完全有機會直接剿滅宦官的。”說到這裡,呂小布語氣中透著幾分感慨。
陳宮點點頭,接著說道:“所以董卓等於輕而易舉地接管了何進的兵權。而當時唯一能對董卓形成威脅的,便是執金吾丁原帶領的並州軍。”
呂小布輕輕點頭,補充道:“沒錯。丁原是當時唯一能和董卓抗衡的力量,但我們並州軍出身低微,在朝中並不受士族認可,地位尷尬。而董卓之前曾在並州任職,與我和文遠是舊識。當年在並州,他言出必行,對軍士賞罰分明,頗得人心。所以,他深知我們並州軍的軟肋,也知道該如何拉攏我們。”
呂小布稍稍停頓,目光掃過陳宮、張邈等人,發現他們都若有所思地輕輕點頭,便繼續說道:“這個時候,大家可能都以為我應該是風頭無二,正在為丁原和董卓之間的局勢左右逢源。可實際上,當時的我正處在人生最低穀——丁原對我多有壓製,局勢又撲朔迷離,那時我在雒陽的酒肆中買醉,已經連續幾天不問世事了。”
他苦笑一聲,補充道:“就在這時候,董卓派李肅來找我。李肅是我的老相識,他故意沒有直接來見我,而是選在酒肆裡碰到我。他先以老朋友的身份替我付了酒錢,然後派人把我送回府裡,並留下一句話,說第二天要在校場見我。”
呂小布稍稍抬頭,看向眾人,語氣中多了幾分感慨:“那時候的我,以為隻是舊友之間的普通寒暄,卻沒想到,這一趟校場之行,將徹底改變我的人生軌跡。”
呂小布回憶起李肅當時如何說服自己,語氣逐漸變得沉穩而低沉。
“等我到了校場,李肅早已等候多時。一見我便抱拳拱手,大聲說道:‘奉先彆來無恙啊!當日我見奉先頭戴束發金冠,身披百花戰袍;體貫唐猊鎧甲,腰係獅蠻寶帶;肋下龍泉寶劍,手持方天畫戟!千丈殺氣,百步威風!誰人不知並州飛將軍之名?可如今為何在酒肆買醉?奉先啊,這還是我認識的那位英雄呂布嗎?’”
呂小布歎了一口氣,苦笑道:“那時候的我,心情低落,對丁原心生怨氣,卻又說不出口,便隨口敷衍:‘李兄說笑了,昨日是太過高興了,所以喝得多了些,哪有什麼難處?’”
聽到這裡,陳宮微微皺眉,顯然他已經開始猜到接下來的事情。
“李肅卻笑道:‘哈哈哈,賢弟說的倒輕巧!執掌並州狼騎的你,高興得喝醉,失了警惕,這樣如何能建功立業?我此次前來,一則是與賢弟敘敘舊情,畢竟你我二人在並州五原共事多年;二則也是聽聞賢弟如今跟隨丁建陽為主簿一職,特來拜會。’”
呂小布繼續說道:“我隨口問他:‘李兄如今在何處高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