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應過來，哼笑出聲，腔調都染上了幾份愉悅，“放心，我是守法公民，不會摧殘祖國的未來花骨朵。”
說罷，牧宥憐思索了一下，從兜裡掏出一個小本子遞給她。
柏凝月不明所以。
他又揚了揚手示意她接住。
於是她伸手接了過來，翻過來一看，是啟盛中學的學生證。
“我的學生證，先給你扣著。如果我是個壞蛋，你就實名舉報我，或者去派出所。我不會束縛你的行動，更不會碰你，這樣，能讓你安心點了嗎？”
他歪著頭，頗有耐心。
頓了頓，他又說，“…也不會帶你去很遠的地方的，你要是願意，我也可以帶你在附近逛一逛。”
柏凝月沒來由地對眼前這人生出了幾分熟稔感，猶豫半晌，她還是問出那句：“為什麼？”
“我呢，生性善良，見不得落單兒童，就想跟你交個朋友，行不行？”他揚眉一笑，鮮活極了。
柏凝月靜靜地打量著他。
眼前的男生恣意鮮活，帶著十足的少年氣。先前被打濕的黑發早已收拾妥當，軟軟的垂在額前，因為低著頭，長而密的睫毛也落下了點點陰影，那雙瀲灩勾人的桃花眼不摻雜任何難以捉摸的意圖，隻帶著柔和的笑意看著她。分明是攻擊性十足的樣貌，驚豔到讓人第一眼就忘不掉，偏偏又帶著十足的耐心等待她的答複，溫柔的不像話。
她感覺心口處沒來由地發酸。
那堵牆橫在自己麵前那麼多年，久到她沒法主動與人建立起聯係，久到她早就習慣了總是一個人。
然後突然有一個人跨了過來跟她說，我想跟你做朋友。
“我叫柏凝月。”她說，“鬆柏的柏，凝華的凝，明月的月。”
陰雲退去，陽光乍現。
她鬆緩了神色，眉眼彎彎，“我請你吧。”
小姑娘似乎還不太適應主動邀請人，微蹙著眉，盛著笑意的眼睛仿佛染上了水汽，濕漉漉的。搭在桌邊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語調帶著澀意，像是鼓足了勇氣邁出的第一步。
他歪著頭，緩緩勾唇，“牧宥憐。”
柏凝月眨了眨眼。
名字也好聽，就是不知道是哪三個字。
她思索間，正想悄悄翻開他的學生證看一眼，就見跟前這人已經站直了身體，幾步就走到了門口。
“走吧。”他回頭看她，“跟上，衣服穿好。”
沒了作案機會，柏凝月隻能站起身快步跟上，臨出門之際匆匆掃了一眼玻璃門上的自己，還算得體。
還好，沒有太丟人。
兩人出了便利店，走在街道旁，雨後的空氣中摻雜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說不上好不好聞，但讓人感覺神清氣爽的。
她看了眼身上的外套，突然問他：“你能帶我去啟盛逛逛嗎？”
“你想去？”牧宥憐頗為詫異地看向她。
畢竟學校一向都不是多麼值得留戀的地方，他還以為女孩子都喜歡逛逛街呢。
“嗯！”小姑娘點了點頭，“因為啟盛真的很出名啊。”
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沉思片刻，突然抬眼看她，“我知道帶你去哪吃了。很久沒去了，帶上你剛剛好。”
柏凝月，“？”
總不能是學校食堂吧。
他一眼看穿她在想什麼，“不是食堂，啟盛裡不止有食堂。但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學校大門口，人來人往，頗為熱鬨。
可她怎麼走得越近越覺得渾身上下冷颼颼的。
正當柏凝月低頭思索著究竟是哪裡不對勁的時候，轉頭就看到牧宥憐掃了一輛單車，長腿一邁騎到她跟前。
他歪頭看她，笑得恣意：“走吧，小美女。”
“……”
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柏凝月這才回過味兒來，身旁越來越嘈雜的竊竊私語和無數個投過來的眼刀讓她非常懷疑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這群人刺穿。
她忘了，眼前這張臉確實是個妖孽。
*
“你剛才故意的？”柏凝月坐在後車座上，語氣有些凶巴巴。
方才在校門口，他一張口她就頓覺不妙，好在自己不是啟盛的學生也沒人認識她是誰，所以就沒計較，反正到最後又找不到她頭上。
但話雖如此，彼時柏凝月還是二話沒說就蹦上後車座，催促著他趕緊走。
“嗬…”牧宥憐蹬著車，聽她氣鼓鼓的，笑意更盛，“不難過了？”
所以這人是看出來她心情不好在轉移她的注意力？用得著嗎？這法子殺傷力也太大了，她可吃不消。
她不想承認，試圖轉移話題，“你一向都是這麼安慰人的嗎？”
吊兒郎當，浪得沒邊兒，隨便笑一下就跟魅魔開大似得。
他靜了一瞬，好整以暇道，“都說了我生性善良，總不能看著人難受吧？”
儼然一副成全小我，犧牲大我的樣子。
呦，還真是沒瞧出來，您原來是當代活雷鋒。
柏凝月坐在後頭翻了個白眼。
鬼信。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扯著話題，好在目的地似乎不遠，直到行進一處拐角，他握著車把向左一拐，接著就進入了一條林蔭小道。
道路兩旁高大的樟樹身姿挺拔，四季常青的葉片在微風中沙沙作響，細碎的陽光透過茂密枝葉的縫隙傾灑而下，在地麵鋪就一片片金色的光斑，如同繁星點點散落人間。
茂密繁盛的草叢間，一叢叢不知名的小花錯落綻放，紅的、紫的、白的，點綴著綠意，為這小道添了幾分靈動與俏皮。
小路上雖然也有來往的學生，但同方才對比下來人流確實少了許多。
五分鐘後兩人總算到了目的地，位置在啟盛中學裡不起眼的一處角落，是一家不算大的餛燉店。
前腳牧宥憐剛停住，後腳柏凝月就跳下了車，暗戳戳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
長這麼大沒坐過這麼硌人的車座子。
牧宥憐餘光瞥到她的小動作，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兒。
“不許笑！”柏凝月紅著臉瞪他。
牧宥憐聳了聳肩，“走吧。”
眼前的餛燉店並不大，跟路邊的小飯館差不多，粗略看一眼這個店麵也能估算得出大概的麵積，應該能容得下十餘個人。
進店才發現，店裡並沒有其他的客人。唯有點單處坐著一位極為和藹的奶奶，看上去應該到了古稀之年的年紀。
“蘇奶奶，兩份肉餛燉，麻煩您了。”牧宥憐笑著走上前，頗為熟悉的點單、付款。
“？！”姓蘇？難不成眼前這人是…
柏凝月敏銳的小雷達一下子豎起，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要知道，啟盛如今的校長也姓蘇。
“蘇奶奶您好，我叫柏凝月，來得匆忙，也沒給您帶見麵禮，打擾您了。”壓下心裡的猜測，柏霜月規規矩矩地打了招呼，順帶微微彎腰表達尊重。
柏家的規矩一向嚴格，做為柏家教養出來的女兒，自然也挑不出錯來。但畢竟是第一次私下裡見這樣的人物，她多少都有些小緊張。
蘇錦書自兩人一入店就有在打量眼前這個女孩，漂亮得晃人，一雙眼睛更是靈氣十足，第一眼看去便惹人心生憐愛。
人也聰明，單憑一個姓仿佛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待人有禮，氣質不俗，一瞧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尤其是聽了她的自我介紹，蘇奶奶心中了然，更是歡喜。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人是這小子領來的，稀罕呐。
她不動聲色看了一眼雙手插兜的某人，那一眼裡滿是揶揄。
後者接收到了，但一聲不吭。
“丫頭，不用這麼規矩。”蘇奶奶笑嗬嗬走近拉過她的手，示意讓她坐下，“你跟宥憐一起來，奶奶很開心。”
又轉身取了兩份水果撈，“來，先嘗嘗奶奶的手藝，莫要吃多，先墊墊，奶奶我這就去給你們做餛燉。”說罷，她轉身進了後廚，忙活起來。
蘇奶奶方才拉著她，她也不好拒絕，順著力道就坐了下來。
一口一口吃著小碗裡的水果撈，酸酸甜甜極為適口，連帶著心情都好了不少。
等到長輩入了後廚，她這才轉頭看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問道：“蘇奶奶是啟盛中學的校長嗎？”
他立在她身側，挑著眉稍，一手支著下巴，似是有些訝異她的敏銳，“是第三任，但已經退休很久了，現在的校長是她的兒子。”
柏霜月瞳孔地震。
畢竟啟盛的含金量擺在這，能擔任校長的人物那必然身份不俗。
牧宥憐好笑地看她的反應。
“蘇奶奶身體不好，所以退的很早，年紀大了就願意做些自己喜歡的事，這處餛燉鋪也是跟著啟盛一起傳承下來的。”他頓了頓，“小時候心情不好，我就喜歡來蘇奶奶這裡討清閒。”
柏霜月聽罷，點了點頭。所以他才會帶她來這，因為他知道她需要轉移注意力。
“來嘍，嘗嘗奶奶做的餛燉。”蘇奶奶的聲音傳來，端著一個餐盤走了出來。
牧宥憐立馬走過去接住了盤子，“您喊我一聲就是，哪能讓您給我們端。”
蘇奶奶笑嗬嗬地，“你這小子，許久都沒來看我，好不容易來了，奶奶高興。”
柏凝月也立馬站了起來，走過去伸手扶著蘇奶奶到桌前坐下。
“奶奶您慢些。”
“好好好，你這丫頭機靈。”蘇奶奶笑得合不攏嘴，看得出她老人家心情是真好。
兩碗冒著熱氣的餛燉撒上了蔥花香菜，蘇奶奶又多淋了兩滴香油，一下子色香味俱全，光是看著就令人胃口倍增。
直到麵前擺上了這份餛燉，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肚子早就饑腸轆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