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周正生氣時眼睛裡流動著火般的顏色，所以沈佳人想當然的認為所有類人生氣時眼睛裡都會冒紅光，畢竟火冒三丈嘛。

可此時越山那雙冰藍色的眼眸除了顏色微微加深，並沒有任何變紅的跡象。

越山想再上前一步，但被沈嘉鈺攔住了。

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沈佳人恍惚了一下，還真是相似啊。

她伸手將沈嘉鈺從自己麵前推開，沈嘉鈺不解，但也順著她的力道離開了原位。

在越山再次開口前，沈佳人搶先問了一句，“越山，你是在生氣嗎？”

越山愣了一下，以為她在轉移話題，剛想開口譏諷，又立馬止住。

的確不太對勁。

回想上島之後的種種，自己麵對沈佳人時總是充滿敵意，忍不住嘲諷。

可為什麼？僅僅因為她是人類？

他承認自己討厭甚至厭惡人類，可還沒到人類隻要說一句話做一個動作就出言相譏的地步，那樣他還不得累死。

更重要的是，他的情緒幾乎淡漠近無了，不該會這樣情緒化。

沉吟了一會，越山開口道：“是PA0283，它能影響情緒。”

沈嘉鈺問道：“每個小島都能這樣，還是隻有PA0283可以？”

越山搖頭，“不確定。”他沒收到相關信息，從島內往外傳遞消息太難了，不然那人也不會找到他。

“彆傻站著了，快登梯。”周正沒參與到她們的爭論中，從進入到聖光邊緣開始他就一直在觀察那些白霧，聖光雖然像屏障一樣將其阻擋在外，但他總有預感，不可能永遠擋著它們。

果不其然，從初接觸聖光的畏縮不前到現在一波又一波地撞擊光屏，光屏可能要撐不住了。

“白霧好像快進來了。”周正話音剛落，在場所有人幾乎都聽到了“哢嚓”一聲脆響，那是玻璃碎裂的聲音。

她們踏上白玉石梯的同時，身後的白霧仿佛靜止了。

“你當時看見PA0283時在想什麼？”越山開口問沈佳人，而後瞥見她不解的神情，又補充道，“溫斯群島會根據人類第一眼看到它時的想法進行變幻，所以你當時在想什麼很重要。”

越山這話在沈佳人聽來就很不唯物主義，但還是循著他的問題低頭回想了一會兒，“山，我當時在想山，看到它一眼我就在想，它會不會是一座仙山？”

“仙山？”

“對啊仙山，修仙不是要拜入仙宗門派嗎？它雲霧繚繞得很像避世的大宗門。”

周正：“那石梯和白霧是怎麼回事？”

沈嘉鈺：“會有危險嗎？”

他們幾乎同時開口，沈佳人索性一口氣回答完了：“石梯很簡單，拜入門派的第一步就是要登仙梯，考驗意誌。隻有爬上去才能獲得修仙的資格。白霧的話，我不太清楚。至於有沒有危險，也不知道。因為每個小說的設定都不一樣，有的會把石梯設置成一個幻境，在這個幻境裡你可能會遇見最恐懼的東西，也可能遇見最牽掛的人，又或者是最夢寐以求的事物，根據你見到的事物不同，危險程度也不同；有的則是純體力考驗，沒什麼危險就純累。但我看到PA0283的時候沒想那麼深入，所以……”

沒等她說完，越山就打斷了她：“所以，如果是第一種該怎麼出去？”

“隻要內心堅定、意誌力強就可以……”沈佳人望向山頂，“就可以登頂，獲得修仙的基礎資格。”說到後半句，她聲音變得很輕，但再輕也能讓人感受到她內心的向往。

“看不出來，你還有個中二的修仙夢。”越山忍不住再次譏了她一句，說完就抬腿向上攀爬。

沈佳人懶得理他，直接開始爬，其餘兩人也跟上。

爬石梯時大家都很安靜，沈佳人是累的，沈嘉鈺是沒什麼好說的，周正是欣慰的，不吵架就好，而越山是氣的。

他是越爬越氣，其實當聽到沈佳人說她在想PA0283是不是一座仙山時，心裡就起了微弱的火星子。

溫斯群島會根據登島人第一眼看到的想法進行變化是那個人給他的消息，當然在給他這個消息的時候也順便告訴了他破除的方法。

據那人所說她們稱這個為幻境，一般分為活物類和場景類，活物類一般是島根據登島人的想法幻化出活物，像兔子、熊貓、老虎、蛇之類的動物，不存在的神奇生物，又或是人、類人、神仙鬼怪等；場景類則是將根據登島人的想法幻化出的一些場景，像度假酒店、鬼屋、遊樂園等。

活物類其實沒有改變島的原生環境，他照常去山頂就好，場景類一般會有範圍，走出範圍就行。

這兩種分類的基礎都是登島人在看到島的第一眼想的是，島上有什麼。

雖然每個人想法都千奇百怪，但它是可控的，尤其是在信息極度爆炸且重複的今天，隻要刻意推送某些內容，就能起到引導想法的作用。

如果遇到很棘手的也不要緊，讓登島人意識到這是幻境，是假的，幻境自然會破碎。

可誰能想到，這麼強的網絡信息衝擊也沒能衝擊到沈佳人，她看到PA0283時想的竟然是這座島是什麼。

更讓人惱火的是她後麵的言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這有可能是幻境，但還是心向往之，想要登頂，想要獲得勞什子修仙資格。

他真的想要撬開她的腦殼看一看，那些科學怪人在改造她的記憶時到底還加入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知道是因為沈佳人，還是PA0283對類人的情緒影響過於厲害，總之越山心裡的火星子已經燃起來了，而這火在她們爬了一整天也沒能爬到頂端時燒到了極致。

其實中午休息時，他有試著說服沈佳人，既然是幻境，那肯定就是假的，如果她們能意識到這一點，會不會白霧和石梯都會自然消散了。

但她說，“我們已經知道這是幻境，可還是在幻境之中。”言下之意，幻境雖然帶幻字，但一切都是客觀存在，是真的。

他完全說服不了她，她自有一套邏輯在。

“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停下來，這樣爬不是辦法。”令越山沒想到的是，竟然是周正先開了這個口。

現在正值夕陽西下，暖黃色的光和柔和的聖光交雜在一起，把長到望不到頭的石梯襯得如夢似幻，不似在人間。

沈佳人嘴唇緊緊抿著，細細密密的汗水從皮膚下一點點地往外沁。身體和心理的慣性促使她在聽到周正的話之後，依舊往前走了幾步，在停下時身子稍微有點踉蹌，是沈嘉鈺扶住了她，但很快又鬆開了她。

他記得，上午的時候姐姐跟他說，不要離她太近。

她們圍坐在一起，“PA0283隻有幾百米高，而我們爬了一天都還沒爬到頂，這不正常。”周正慢慢說道，他邊說邊觀察周圍人的神色，尤其是沈佳人的，“但更不正常的是你，沈佳人，你怎麼了？”

從登梯開始，她就沒怎麼說過話，明明累得不行也不願意停下來，一個勁得往上爬。

沈佳人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既空洞又疲憊，整個人都有氣無力。

她太累了，除了中午休息了下，一直沒停下過，很努力跟著他們的節奏爬。

雖然她也知道其實為了照顧自己他們有放慢速度，可她依舊累得抬不起來胳膊，連話也不想說。

見她依舊累得不行，周正也沒繼續問，招呼其他兩個人把今晚的帳篷搭好。

天際邊最後一縷光線被吞沒，固體燃料沉默又無聲地燃燒著，火光映照在每個人的臉上。

沈佳人的臉色稍微紅潤了些，呼吸也變得平穩，明顯已經緩了過來。

她們圍坐在一起，周正率先開口，“大家都知道，這個幻境是由人的想法而生成，如果想要徹底出去，光靠蒙頭走是不行的，必須要搞清楚這個幻境生成的目的是什麼。”

中午休息完後，越山和他們分開過一段時間，想看看到底能不能走到頭，或者會不會有循環的特點。

結果證明，這就是一條很平凡的山路，唯一的不凡之處就是永遠也走不完。

周正抬頭看向沈佳人，“目前這個幻境除了走不到頭，沒有其他特彆之處，所以沈佳人你所害怕的是一條沒有儘頭的路嗎？還是說你很想修仙？”

“也有可能是單純的喜歡爬山吧。”越山在一旁不冷不淡地添了一句。

聽到這話，沈佳人沒什麼特彆的反應，她搖了搖頭，緩緩說道，“都不是，我隻是……”

“那姐姐是又討厭我了嗎？”

沈嘉鈺突如其來的發言讓每個人都看向他，今天他也沒怎麼說話，他像是沈佳人的回聲蟲，在沈佳人沉默的同時，他也寂靜無聲。

縱觀他和沈佳人的相處模式，沈嘉鈺一直是圍繞著沈佳人轉的，像是為了照顧她和聽從她而生。這對周正和越山來說，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為沈佳人是人類，而沈嘉鈺是類人，不然為什麼她們會成為姐弟，難道隻是想要一個類人小孩嗎，那太可笑了。

他這句話讓在場的其餘三人都很驚訝，越山驚訝於他的情感為何還如此充沛，周正和沈佳人則驚訝於“又”字。

“沒有，我不會討厭……”最後三個字沈佳人說得很輕，輕到隻有自己的心能聽見，那是沈嘉鈺的名字。

我不會討厭沈嘉鈺，沈佳人不會討厭沈嘉鈺，用討厭二字來形容她們之間的關係，太過輕淺。

“為什麼這麼問呢？”

“因為……因為你讓我離你遠一點。”

周正以前從書上看過，人類特彆容易在夜晚的時候敞開心扉，看來這條規律也適合於類人。

“讓你離得遠一點，就是討厭嗎？”

“不然呢？你之前也……”

越山受不了這種明顯離題的問答，“現在重要的不是討不討厭，而是搞清楚這幻境是怎麼回事。”

沈佳人自顧自地笑了一下，而後開口：“其實你們問的是同一個問題，但很遺憾，我也不知道答案。”

“因為這可能不是我的幻境，或者說不是我一個人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