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發生的一切讓沈佳人感到恍惚，她想，世界到底是什麼時候改變的呢？

這是開學的第二天，班級要組織班委競選。她有點煩，本來開學就已經讓人很不開心了，結果還要抽出寶貴的晚上時間去當投票背景板。但她必須得去，因為民主。

競選的前半程平平無奇，參與競選的人差不多都是上一屆的班委，可能競選職位會有點不同，但人基本還是那些人。

沈佳人以為這場競選就會這麼平靜又迅速的落幕，但意外發生了。在前任班長兼現任班長發表競選成功感言的時候，他突然抽瘋般進行了一場“走心”的發言。

“感謝大家給我投票，沒想到今年我還能當上我們班的班長……去年我的班委滿意度排名倒數，後來了解到是個彆同學給我打了零分，而且沒有在備注寫明對哪裡不滿意，所以我也不知該如何改進自己對班集體的服務。因此大家如果覺得我有哪裡做得不對的，可以在滿意度調查表的備注部分寫明不滿原因，或者直接來向我反映，找人轉達也行。另外，如果可以的話，希望那位給我打零分的同學能給我點提示，以便我更好的服務大家……”

沈佳人聽到“打了零分”時抬頭看了一眼台上，天呐竟然有人打零分，她也想知道到底是誰。

“總之，謝謝大家，新學期新氣象，我一定會再接再厲，服務好我們的班集體！”

直到最後，周正也沒說是誰，不過想想也是，肯定不能說，當初強製性填滿意度調查表的時候說匿名，現在如果指出是誰，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有點奇怪的是，周正一直在往她這個方向看，難道那個人坐在她周圍？不過比這個更奇怪的是，他是不是化妝了，怎麼感覺比平時好看了不少，她都快認不出來了。

在一通掌聲結束之際，輔導員讓除了班委以外的人都先走，沈佳人也收拾收拾準備離開，但她出了教室之後，學習委員忽然追出來，讓她能不能等一下，有事情和她說。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學習委員把她領進了教室。

“你是沈佳人？”

“嗯，是。”

開口的是輔導員，黑藍色的條紋襯衣被整齊地紮進腰帶裡，頭發清爽利落，就是黑得讓人發慌。她明明記得他是有白頭發的，雖然不多，難道染頭發了？染得可真好啊，跟原生的一樣。

就在她盯著那頭黑發看時，對麵突然說了一句不亞於深水炸彈的話，“你為什麼要給全體班委打零分？”

她？打零分？什麼時候？

沈佳人幾乎下意識的反駁：“老師，我沒有，沒有打零分。而且這不是匿名嗎？你們怎麼知道是誰？”說到一半，她感覺有點不對，立馬又說，“但真不是我，我沒有打零分。”

在她說完之際，周正把先前的紙質調查表遞給了她。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三個字，沈佳人。。。

班主任在旁邊補充道“你不要緊張，我們不是來找你興師問罪的，隻是想找你了解了解情況，看看咱們班委到底哪裡做得不對……”

她有點無語，第一反應是有人故意誣陷她，但這又的確是她的字跡。

說是給全體班委打零分，這也不對。調查表有五項，每項為20分，除了周正是5個零以外，其他人隻有三四個零，不過總分也高不到哪裡去。後麵的備注也寫得讓人看不懂，什麼友情分，無感，感謝你沒在我眼前轉。

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啊？這真是她寫的嗎？

她被調查表上的內容搞暈了，也就錯過了班主任話裡一閃而過的“人機共治”。

“老師，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雖然它上麵寫了我的名字，字跡也和我有點像，但我真沒寫這些東西。我全打了一百分。”說到這兒，她停了一下，“除了班長，我給打了90。而且誰會在填這個東西的時候寫自己的名字啊，腦子抽了嗎？”最後一句，她幾乎是嘟囔出來的。

她以為沒人能聽到，但周正立馬接上了，"對啊，所以隻有腦抽的你才會這麼乾。"

“周正！”輔導員嗬斥了他一聲，不過沒什麼效果，周正奪過沈佳人手裡的調查表指著一行字，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寫。

沈佳人抬眼過去，那是周正的備注，機器人也算是人嗎？

她看著那行字念了出來，誰知周正的情緒更加激動，眼神也變得富有攻擊性。

旁邊的輔導員和班主任更是同時出聲，“沈佳人同學，請你注意一下言辭。”

而她還是絲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因為這不是我寫的。”看到輔導員他們還要再次開口，她又立馬補充道：“我承認我對周正是有些不滿，所以我才給他打了90。至於不滿的原因是因為當時投票選舉的時候，你們給了他10票。”

溫都大學的班委選舉是一年一次，由全班學生與班主任、輔導員共同投出，學生一人一票，班主任和輔導員一人5票。大二上學期時也有這麼一次選舉，而周正獲得了老師的全部票數，以一票之差領先當時的班長。

“這個問題，我們當時在班級群裡回應過了。”輔導員回道。

是的，他們回應過了。因為班長名額隻有一個，考慮到其他同學的發展和性彆比，所以才把票投給了周正，說什麼新人新氣象。

“我知道，但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公平，你們不能因為他是男生、其他同學就偏向他。”

沈佳人和前前任班長李果沒什麼交集，但她聽到過她在樓道裡和媽媽打電話哭訴。她哭得很慘，她說她能理解，但不能接受，這樣子做好像是把她過去一年所有的努力都給否定了。哪怕他們給她投一票，她都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

“你剛剛說什麼，能再說一遍？就是不公平後麵的話，你們不能因為他是？”輔導員這次開口比之前柔和了不少，莫名有點驚悚。

“他是男生、其他同學就偏向他？”沈佳人小心翼翼地重複，這柔和的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的話也太嚇人了。

“你說他是男生？”

沈佳人不明白為什麼要問這麼弱智的問題，但還是老實答道，“對啊，難道不是嗎？”

“所以，你認為自己是女生？”

看著輔導員一臉認真的樣子，沈佳人突然有點不自信起來，“難道不是嗎？我身份證上的性彆的確為女。”

輔導員沒再說話，臉上卻笑了起來，再三確認她對今天的競選結果無異議後，就讓她走了。

不明不白地進去，稀裡糊塗地離開。

在回宿舍的半道上，周正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沈佳人，你剛剛的話是真心的嗎，你不討厭……討厭類人了嗎？你是真心覺得類人也是……”

沈佳人一臉疑惑，類人是什麼，他不會犯中二病了吧。趕著享受美好夜生活的她，立馬打斷了他，“你到底在說什麼？有事說事，彆扯其他的，還有類人又是什麼東西？”

“你果然，”周正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果然是裝的。”

沈佳人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生氣，眼睛裡像是冒出火來。哦，不是像是冒出火來，是已經冒出火來。

那是烈焰一樣的顏色，不是純粹的紅，是一團流動的火。

看到在夜間陡然發亮的眼睛，沈佳人腦海中有一瞬錯愕，人的眼睛可以發光嗎？她忽然想起，有一位學姐帶過的仿貓眼的翡翠綠美瞳，在燈光下會呈現出一種流光溢彩的閃。

於是，她開口道：“你從哪裡買的美瞳啊，真好看，還會發光。”

“沈！佳！人！”他又開始咬牙切齒，她都替他牙酸，忽然他語氣變得輕鬆，“反正無論你怎麼想，最終還是要參加中期實習考核，和你最討厭的類人一起，和我一起。”

扔下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周正轉身就走了，隻留下滿臉問號的沈佳人。

中期實習考核，她當然知道，大三上學期，每個學生都要參加這個實習，但她們好像不是一組的。

周正那雙烈火般的雙眸又在她腦海裡閃過，美瞳能做到突然發光嗎？她心裡有點慌。

從進教室開始積攢的那些不對勁突然爆發出來，怎麼說呢，像是在夜裡起床把衣服穿反了，可她開不了燈又沒有鏡子，隻是模糊覺得衣服穿反了。

沈佳人把手機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屏幕的亮光印在她的臉上，忽明忽暗。

終於，她下定決心撥通了那個號碼，熟悉的鈴聲在近處響起。建築物的陰影將他的身形巧妙地遮蓋住，原來他一直都在自己旁邊。

“沈嘉鈺？”她朝那個方向靠近了一步，“你在這裡做什麼？”

“是我，我來找你簽字。”那個藏在建築物陰影裡的人徹底走了出來，“姐姐。”

他的語調平淡且無起伏，宛如死水一潭，卻在沈佳人的耳邊引起驚雷。

她望向對麵的那個人，一模一樣的麵容，毫無差彆的聲音，但就是哪裡不對。

你是誰三個字在沈佳人的喉間滾了又滾，最終還是被她咽下。

漫長的停頓，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個和沈嘉鈺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朝她這邊走來，“姐姐，你怎麼了？”

話還沒說完，隻見沈佳人立馬後退幾步，聲音裡充滿警惕，“你彆過來！”

他聽話地停在原地，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語，“姐姐，你怎麼了？”

隻是這次他說得又慢又長，眼睛緊緊盯著她，似乎在觀察著什麼。

漆黑的夜幕被閃電劃開，沈佳人也終於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衣服真的穿反了。

周邊的一切像是在無聲無息間大變樣，如同進錯了考場，寫錯了試卷，但周圍人渾然不覺。嗯，他們當然感受不到，因為他們也變了。

“姐姐？”那人又喚了一聲。

習以為常的稱呼和熟悉的聲音，現在像是變成了催命符，一道又一道，一聲又一聲。

所以，她現在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