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屈皎十二歲的時候,她初潮了。
她那時候來曲家已經幾年了,在曲富春和林蘊慧的嗬護下,屈皎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沉默寡言,坐立不安。
隻是因為曲曼瑾的關係,屈皎不敢太活潑,她一直試圖在這個家裡當空氣,讓曲曼瑾越少注意自己越好。
作為一個外來者,屈皎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外來者的活潑自在對於原住民來說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痛苦,她並不想鳩占鵲巢,隻是她的存在對於曲曼瑾來說就是一個天然的錯誤。
除了一開始的一哭二鬨,後來曲曼瑾就把屈皎當空氣了,至於為什麼曲曼瑾不鬨了,自然是因為她早早就逼著曲富春和林蘊慧夫婦倆立了遺囑,遺產將全部由曲曼瑾繼承。
曲家人都以為屈皎不知道這件事,可是屈皎早就在曲曼瑾一次次地摔門而出,曲家人一次次的關門會議中猜測到了些許。
不過屈皎本來也從未覬覦過什麼遺產,對於屈皎來說,能離開大山,能受教育,已經是上輩子做了好事了,做人太貪心了不好。
本以為這樣就可以相安無事地相處下去,直到那件事的發生。
有些時候海麵看起來風平浪靜,隻是因為風暴還在來的路上而已。
那天曲富春和林蘊慧不在家,曲曼瑾和她的朋友們也出去玩了。屈皎一個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電視。
這是她真正感到放鬆的時刻。
突然屈皎感覺下腹一陣絞痛,像是有無數的針在刺自己,屈皎痛得直不起腰來。
接著屈皎感覺自己的下腹有一陣陣暖流,不受控製地往外流,屈皎以為是尿,嚇得她趕緊往廁所跑。
結果是血,屈皎從未想過自己的身體居然可以流出這麼多血。
屈皎手足無措,她一站起來,就感覺下腹的暖流再次襲來,屈皎就這樣坐在馬桶上,一動也不敢動。
十二歲的小女孩,即使她已經因為生活而過早地成熟,但麵對未知,她還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屈皎甚至覺得自己就要這樣坐在馬桶上流血流到死掉。
等屈皎漸漸平息,血也不再像剛剛那樣洶湧之後,屈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直接讓她後背發涼。
墊子,沙發墊子。
血好像弄到沙發墊子上了。
屈皎趕緊起身,墊了好幾層衛生紙在內褲上,慌忙跑到客廳查看。
果然,沙發墊上已經有一灘不小的血跡。
這個墊子是當年曲家夫婦帶著曲曼瑾一起去尼泊爾旅遊時買的手工墊,價值不菲。
至於屈皎如何知道,在屈皎第一次進門時,曲曼瑾就警告過屈皎不要讓她的臟衣服弄臟了沙發墊。
屈皎看著血跡,心想:完蛋了,完蛋了,曲曼瑾一定會告訴養父養母,然後要求把自己掃地出門。
屈皎急得滿頭大汗。
事到如今,隻好趁現在沒人,把墊子拿去清洗,再用吹風機吹乾。
可惜屈皎不知道,這樣的沙發墊,是不能過水洗的。
屈皎試了用手搓,用刷子刷,用洗衣液洗都去不掉,反而手工墊在屈皎的揉搓下變皺變形,再也回不到之前的樣子。
屈皎絕望極了。
她隻好灰溜溜的把手工墊藏在了房間的角落處,然後換了身乾淨衣服。
然後曲曼瑾帶著她的朋友回來了。
曲曼瑾一到客廳,就發現沙發墊少了一塊。曲曼瑾一直覺得屈皎是一個賊,一開始偷走了父母的愛,後麵也一定會偷走曲家的財產。
而現在昂貴的工藝墊少了一塊,一定是屈皎偷家的第一步,曲曼瑾瞬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
“屈嬌!屈嬌!”曲曼瑾在樓下大叫。
屈嬌是屈皎的本名,曲曼瑾不止一次地嘲笑屈嬌這個名字土,所以她從不叫屈皎。
屈皎深吸一口氣下了樓。
“你這個小偷,你把從尼泊爾帶回來的墊子弄哪兒去了?”曲曼瑾一上來就給屈皎定罪。
“我不知道。”在養父養母回來前,屈皎什麼都不能說。
“不知道?我出門的時候墊子就在那,家裡除了你就沒有彆人,難道你想說是回老家的蔣阿姨拿走的嗎?”
蔣阿姨是曲家的保姆。
見屈皎不說話,曲曼瑾一把把屈皎推倒在地,對一旁的狗腿說:“我們去她房間裡搜!”
無論今天事實如何,她終於找到機會發泄積攢已久的怨氣。
屈皎絕對不能讓她們進房間,不僅僅是因為墊子就在她房間,一旦被找出來她百口莫辯,還因為,那個小小的房間是整間大彆墅裡,她唯一可以短暫做自己的空間,那裡的一書一桌,短暫地由她自己支配。
屈皎擋在房間門口,用冰冷的眼神狠狠瞪著曲曼瑾和她朋友。
曲曼瑾比屈皎大五歲,她和她朋友都比屈皎高不少,經過青春期的發育,自然力氣也比屈皎大。
屈皎死死扣住門框,任憑曲曼瑾她們怎麼使勁居然都弄不開,屈皎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
曲曼瑾急了,狠踢了屈皎一腳,正中屈皎的肚子,屈皎頓時感覺自己的肚子像是被挖空了一般絞痛,失去所有力氣,血湧如注,疼得眼冒金星,捂著肚子蜷縮在地。
得逞的曲曼瑾輕蔑一笑,進了屈皎的房間大翻大扔。
終於在房間的角落裡,曲曼瑾發現了皺巴巴,濕漉漉的墊子。
“你果然是個小偷!人贓俱獲看你還怎麼狡辯,馬上從我家滾出去!”曲曼瑾臉上掛著勝利的笑容。
屈皎緩緩站起來,臉色慘白。
“還不滾啊?滾呐!”曲曼瑾繼續嘶吼,見屈皎一動不動,正想上前推屈皎走,卻突然發現屈皎的腳下有幾滴血。
曲曼瑾看屈皎捂著肚子,再看了眼墊子上隱約留著的血跡,頓時心裡明白了幾分,她比屈皎大四歲,怎麼可能不知道屈皎是來生理期了。
不過她不可能放棄這個把屈皎趕出家門的好機會,況且把自己的經血弄得到處都是,隻會讓曲曼瑾更嫌棄。
於是曲曼瑾使了個眼神給旁邊的狗腿,兩人合力把屈皎推出了家門。
屈皎沒有半點力氣,捂著肚子蹲在門口。
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在曲家安穩度日直到長大,終於被證實,這是一個不可能的夢。
屈皎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還在不知疲倦地流著,她往草坪上挪了挪,要流就流到土裡麵吧,就像這血,和自己的身體一樣遲早都會歸於土地的。
況且血這麼流著,自己應該也命不久矣。
屈皎想就這樣睡著吧,睡著了就什麼煩惱也沒有了。
稍稍恢複了些體力,屈皎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死遠一點,畢竟,曲富春和林蘊慧對自己挺好的,自己要死也應該死遠一點。
於是屈皎顫巍巍地站起來,用衣服把門口的血跡擦乾淨,漫無目的地走著。
曲家夫婦應酬完回家,看見門口被人抹去的血跡,頓感不妙。
“皎皎?曼瑾?皎皎?曼瑾?”林蘊慧著急地喊著。
無人回答。
夫婦倆趕緊上樓查看,屈皎的房間黑著燈,一個人都沒有,而曲曼瑾的房間亮著,裡麵正在熱火朝天地打遊戲。
林蘊慧拿掉曲曼瑾耳朵上的耳機,嚴肅地問她:“屈皎呢?”
“哦~”曲曼瑾漫不經心地說:“那個小偷啊,被我趕出去了。”
林蘊慧和曲富春看了對方一眼,頓感不妙。
曲富春關了曲曼瑾的電腦,曲曼瑾頓時跳了起來。
“你們乾什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跟我說清楚。”曲富春正色道。
曲曼瑾吊兒郎當地拿出沙發墊,扔給他倆看。
“看看你們的好女兒做的好事,偷拿家裡的墊子藏起來去賣錢,還弄成這樣。”
林蘊慧一眼就看見了墊子上的血跡。
“要不是我及時發現,家都要被她搬空了。”曲曼瑾還在喋喋不休。
林蘊慧頓時把真相猜了個七八分,定是屈皎來了月經,不小心弄在了墊子上,本想洗乾淨,結果不知道墊子不能水洗,弄壞了墊子被曲曼瑾發現,然後借口逼迫屈皎離開。
林蘊慧自責極了,覺得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不稱職,屈皎十二歲了,是應該給她準備衛生用品和教一些必要的生理知識。
可是她自己卻忽略了,一來,屈皎一向瘦弱,林蘊慧沒想到她會這麼早初潮,二來,她和屈皎畢竟是半路母女,這些私密的話,林蘊慧怕太早說了,會讓屈皎不好意思。
沒想到拖拖拉拉居然造成了今天這個結果。
林蘊慧趕緊問曲曼瑾:“你妹妹人呢?”
“她不是我妹妹!”曲曼瑾立即反駁到。
“好好好。”這個節骨眼林蘊慧也不想再激怒曲曼瑾,找到屈皎要緊。
“那你告訴媽媽,屈皎去哪裡了。”
見曲曼瑾不肯說,林蘊慧嚴肅地對她說:“屈皎是爸媽領養的孩子,她如果發生了什麼事,你,你爸爸,我,我們都有責任,我們都要付出代價你懂嗎?!”
曲曼瑾被嚇到了,猶猶豫豫地說,“她自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裡了。”
林蘊慧知道她說的是真話,沒有再繼續逼問她,而是和曲富春一起抓緊時間出門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