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錢罐(1 / 1)

尺綾很早就起床了。

他要搭公交車,收拾好所有東西,等時間一到,就背起小馬包,走出家門。

尺綾的腿短短的,但是腳步和小馬一樣噠噠噠,能走得很快,時間綽綽有餘。

十分鐘,他就到達公交車站,此刻他還精力旺盛,興致勃勃的。

原地又等了十分鐘,綠色的公交車終於駛來,尺綾看見那一抹綠,宛若看見了新出的嫩芽,充滿歡悅。

公交車穩穩停住,尺綾兩三步踩上去,滴卡,立馬找到位置坐好。

開出去幾站後,幾個爺爺奶奶上來,對著司機扯家常。尺綾才恍然意識到司機叔叔不是NPC,他也會說話會聊天,他剛剛完全忽略掉了。

看好一陣兒風景後,電子提示音響起,尺綾驟然回過神來,緊緊注意著到興趣班的站。站名一響,他就按鈴,門一開他飛快跑下車。

還有十五分鐘才上課,時間剛剛好。

他要記得告訴哥哥,小跑進玻璃門內,大孩子和小跟班他們已經到了,聚集在走廊聊天。

尺綾在座位上放下小馬包,跑出去,順利地融入。大孩子見他來了,喏地遞出今天的零食,巧克力豆一顆,對比之前縮減了大半。

尺綾抬頭看大孩子,上次巧克力都是一人兩塊,怎麼變成巧克力豆還少了這麼多。大孩子嫌棄說:“彆這樣看我,我經濟貧困了。”

“啊,你家破產了嗎?”有小跟班驚訝問。

大孩子腳踢著牆角,嘟囔道:“我媽給我扣光了。”

大孩子周末去看牙醫,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居然有好幾顆蛀牙,氣得父母倆連夜抄底零食罐,一點不剩。

大孩子解釋說“分給其他小朋友”他們是一句都不聽,他媽還把每個星期五十塊的零花錢壓縮到二十塊。大孩子現在連放學買兩個冰淇淋吃都是奢望。

如此情況下,他還偷偷藏起一些存貨,帶給他的小跟班們,算是很重情重義了。

巧克力豆還剩半包,大孩子夾起來,道,“這是明天的,誰也不準多吃。”

尺綾把黃豆大的巧克力豆放嘴裡,砸吧一下,有一點甜絲絲的味道,不久就消失了。今天的甜蜜格外短暫。

“你居然有五十塊的零花錢,好多啊。我才三十塊。”

小跟班們和尺綾不一樣,似乎不在意未來還有沒有好吃的,注意力放在了大孩子身上,討論起零花錢的問題。

“我沒有零花錢,連買東西都不自由。好羨慕你們。”

往往聊到這些比較深入的話題時,尺綾常常充當透明人,他會專心致誌地吃東西,但今天的東西一秒就吃完了,他不得不聽著。

他依舊是沒說話,但想起哥哥給他的零花錢,他們是一周50塊,哥哥給他一天25塊,一周就是175塊,一年就是8900塊。尺綾在心裡想,好多呀。

討論的目光落到了尺綾身上,小朋友們按照往日的習慣,最後一個質問他:“哎,你有多少零花錢啊。”

尺綾剛算完,一抬頭,立刻回答:“25塊。”

“差不多嘛。”其他小朋友滿不在意地評價一句,“你三十他二十五,大家過得真艱苦。”

他們似乎把尺綾的一天25塊誤認成一周25塊了,放在一起悲秋傷春。尺綾有些懵頓,但他沒出聲更正。

不久,老師就叫他們回去上課了。

上完手工課後,照例吃飯午休。但午休的時候,大孩子在和其他小跟班嘀嘀咕咕商議著什麼,尺綾有點好奇,但他沒有湊過去,還是選擇睡覺。

放學的時候,他看見大孩子和小跟班一號勾肩搭背地走出去。尺綾終於鼓起勇氣,跟上去。小跟班回頭,看見尺綾,問道:“尺綾,你今天怎麼回家啊?”

尺綾如實答:“我坐公交車。”

小跟班說:“我們要去買好吃的,你要不要一起,你身上有帶錢嗎。”

尺綾有帶零花錢。他猶豫一下,衡量著要不要搭下一班公交。思慮過後,他還是選擇跟上去,成為其中一個小掛件。

孩子們沒打算去商城那麼高級的地方,而是拐入小巷子,尺綾對這條路線很陌生,但出於對夥伴們的信任,他還是跟上去了。

大孩子他們早就把這附近開拓完畢,標記了深處巷子裡,最便宜的小賣部。在街邊的超市裡,需要3塊錢才有一包辣條,但在這裡,5毛錢就能買到美食了。

大孩子衣食拮據,掏出一塊錢,買了兩包辣條,過過嘴癮。小跟班一號買了瓶裝的飲料水,還有一根火腿腸。

尺綾看著自己不認識的零食,隻覺得惘然一片。另外兩個人看他,“啊,你不會都沒吃過吧。”

大孩子和小跟班給他推薦了幾種最近流行的零食,有酸的有辣的,便宜又好吃。尺綾看了看,還是沒選擇買下來。

“算了,他吃不習慣。”大孩子揮揮手,示意彆管他了。

三個小孩走在路上,一邊走一邊吃,遊手好閒地逛街。尺綾挎著小馬包,左右望街道,大孩子手中的辣條味有點刺鼻,他不太喜歡。

“我要是上了小學,一定要讓我爸媽每星期給我一百塊的零花錢。”大孩子如此說道,他的嘴邊沾上紅油,舌頭被辣得嘶嘶聲的。

“那我就五十吧。肯給我漲到四十就不錯了。”小跟班一號聳聳肩。

兩個小孩一副大人模樣似的,談論著好似工資一般的零花錢,正如打工人議論著他們的薪酬。

尺綾跟在旁邊,並肩齊頭前進,他沒參與議論,目光一轉,落到一旁玻璃櫥窗裡的放著的小花盆栽。

他停下來,步子挪不動了。

其他兩個小朋友回頭,看見尺綾正望著文具精品店,有點奇異:“尺綾,你乾嘛。”

“你不會想去精品店吧?那是女孩子才進去逛的。”

尺綾指指小花盆栽,對小夥伴們,訥訥道:“可是我想買那個。”

其他兩個小朋友埋怨幾聲,看見他心屬之物,頓時恨鐵不成鋼:“買那個有什麼用啊,那是存錢罐,你要存錢啊?”

尺綾沒想過要存錢,但既然那是個存錢罐,想要買下來就要存錢,也不是不行。其他小朋友不能理解他。

可沒辦法,誰叫尺綾是小跟班之一,他們是榮譽共同體。就算買不了,也得完成尺綾心願,他們硬著頭皮,陪尺綾進去了。

尺綾支支吾吾半天,在兩個小夥伴的督促下,才挪到前台,對服務人員說出意向。

看店的沒把仨小孩放在眼裡,隻覺得是來圖好玩的,直到尺綾出口,才抬起眼皮:“啊,什麼?”

尺綾手指往後指著,小聲重複:“我想買那個。”

看店的懶洋洋起身,閒散地走到櫥窗邊,拿下他指著的小花盆栽存錢罐。盒子已經蒙上一層灰,價格的標簽都臟兮兮,隱約能看見一個69元。

看店的說:“69。”

尺綾聽到這個數字,手足無措起來,他掏掏口袋,也沒能多掏出一張紙幣。今天哥哥隻給他發了25塊,要是想現在買下來,就起碼要等多三天。

可是他不想等了,他怕這個小花盆栽被彆人買下來。

看店的看他窘迫,又念及這個商品年頭已久,放了有五六年,於是問:“你有多少錢?”

尺綾彆扭沒回答。看店的打量一下他衣裝,不像是窮人家小孩,於是自砍一些:“五十吧,五十就賣給你。”

尺綾隻有25塊,還差一半。小朋友催促他:“你夠不夠錢呀,到底還買不買?”

尺綾內心很掙紮,糾結得像三個身子扭在一起。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哥哥在小馬包夾層放了三百五十塊應急的錢。這能算應急嗎?肯定不算。

他知道自己不該動它,但要是帶不走小花盆栽,他感覺會後悔一輩子。尺綾真的很想要。

不可以,不可以。但是隻是多出來了25塊錢,隻要明天哥哥發下來新的零花錢,他一塊不花,這筆數就填上了。

這隻能算提前預支吧。尺綾內心想著,掙紮著,理性與欲望的衝突之下,尺綾沒辦法了,他拉開拉鏈,拿出一張五十塊錢,買下了小花盆栽存錢罐。

小夥伴並不對他有這一筆錢而震驚,他們催促著,快走吧,時間快要到了。尺綾抱著新買的小花盆栽,往回趕去。

剛剛在精品店磨蹭太久,大孩子和小跟班的接送家長都到了,自然被說了幾句。

尺綾捧著小花,他錯過了公交車,下一班還有十分鐘。

他到站點等,坐在長條凳子上。突然對懷中這個沉甸甸的陶瓷罐擔心起來。這個罐子這麼大,不可能是25塊錢就能買到的,哥哥要是看見了問起他來,他該怎麼辦?

還沒享受到的歡悅立馬變成憂心忡忡,驚慌害怕,尺綾想立馬回到家,把小花盆栽藏起來,但公交車遲遲不來,時間好像被拉長了一百倍。

如火的焦急中,尺綾站起來八百遍,終於看到了公交車。

他立馬以心理速度八百公裡的焦急、物理速度十八公裡的現實,坐上公交車趕回家。

推門而入,哥哥還沒回來,隻有眼鏡哥哥悠閒地坐在沙發上無所事事地看書。尺綾連小馬包都沒脫,抱著存錢罐噠噠噠跑上樓,引得尺平抬頭望他。

“這小孩怎麼了?”尺平也禁不住冒問號。

尺綾在房間裡把存錢罐挪來挪去,放抽屜,放床頭櫃,都太容易被發現了。換了很多個地方,尺綾最終轉移到衣櫃裡層,他隻能希冀哥哥今晚不要打開衣櫃。

他心虛地下樓,突然想起什麼,萬一哥哥要查小馬包呢。尺綾焦頭爛額。噠噠噠在家裡跑來跑去。

最終,他把目光落在了沙發上閒得沒事做,但是錢又很多的眼鏡哥哥。

他湊上去,小聲噓噓:“哥哥,你可以給我二十五塊嗎。”

尺平本來就看著他在客廳瘋跑,突然到自己麵前,還主動說了話。

尺平愕然:“?”

尺平:“不是,他叫我哥哥誒?”

他立馬起身,尺綾訥訥追著補充道:“我想要一張五十塊,我給你二十五塊,你給我五十塊好不好。”

尺平身上沒帶錢包,一時間也不知道在哪找紙幣給他,翻了翻書書櫃櫃,假裝著有大人架子,口頭上答應道:“你等會。”

好不容易找到一遝紙幣,翻來翻去,才找到一張符合標準的。尺綾立馬接過五十,跑回去神秘兮兮地塞入小馬包。

門開了。

尺言回來了,他一進門。尺綾就立馬抱著小馬包,湊上前去,展示給哥哥看……他一分應急的錢都沒用哦。

客廳裡還拿著那遝紙幣的尺平,聽見尺綾一口一個哥哥,對剛回來的尺言獻殷勤,簡直要目瞪口呆:

“不是,這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