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鎮中殿下送殿下(1 / 1)

竹齋。

木門常年開著,三兩翠竹傍在窗邊。

楚芹看了看牌匾,無數次疑惑這個和土匪寨子格格不入的名字的由來。

“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

楚芹本就不是什麼多思多想的性子,利落地跨過門檻。

“呦,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我怎麼瞧見牆頭上少了棵芹菜!”說話的人靠在搖椅上,旁邊放著竹製的輪椅。

這是楚莘——楚亦的長女,與楚芹有著相似的容顏。不一樣在眉眼,楚莘是看破世事的淡然。她們體內流淌著一樣的血液,看著對方更像看著另一個時空的自己。

其實更不一樣的是內裡的,是兩人的根骨。楚莘的根骨像父親,是天生的楚刀傳人。這可能是天妒英才,“小楚刀”亡於永寧七年的夜。楚芹知道,他們是遺憾的,是不甘的。

竹齋眠聽雨,夢裡長青苔。楚芹是知道的,但她不能理解。

“我要下山了。”楚芹其實與長姐交流並不多,許是因為在練功的歲月裡總有人在她耳邊惋惜。她知道他們在惋惜什麼,惋惜自己根骨不佳傳不下楚刀,甚至拎不起刀來,更是在惋惜她。

楚莘的目光仔仔細細地描摹過楚芹的眉眼,在妹妹麵前她永遠是笑著的,“我知道,行頭二叔會打點好。去屋裡把它們拿下來。”

楚芹一直都知道,裡間屋的竹架子上,安置著一刀一劍。娘當年用的就是這把劍,叫做“舊時青”。

接過刀劍,楚莘細細地擦拭一遍,又遞給了楚芹,卻沒遞出去。

“劍是娘慣用的,你使劍,我猜它會合你心意。這把刀,”她停頓一下,微乎其微,“這是我當年打成後沒用上的,它叫‘得意眠’。我覺得,你是適合使刀的。”

“得意眠?”

“天上月,水中天,夜夜煙波得意眠。刀鍛好之前,我想給它一個好聽的名字,左思右想就成了這個。”她這時的笑是不一樣的,嫦娥眉微彎出一個弧度,藏著一絲得意。

“我不會使刀,浪費了。”楚芹對刀有著說不清的情緒,綿綿地纏繞在心頭。楚莘沒有接著說,隻道二叔的行頭準備的差不多了,讓她去看看還差什麼。

得意眠靜臥在她手中,她隻提走了舊時青。

楚未身為塢主不宜久離,此番隻是為兄長點好了人手、打點好行頭銀錢,又再三叮囑自家兩個逆子不要生事,又給楚芹塞了一回又一回盤纏。忙活的簡直成了老媽子,楚未回想自己當年下山拎一把刀就走了,直捅九龍老巢,這叫快意。

真是紅顏老儘英雄,可堪回首?

三日後,“低調”的皇子車隊“低調”地駐紮在扶風鎮,就算沒有香車寶馬前呼後擁,也沒有鳴鑼開道招搖過市,這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也足以昭示主人的尊貴。

不過這份氣派在這小小的扶風鎮怕是要落了灰,誰也沒想到四塞塢就派了個楚亦和十來個人出來,半點尊榮沒有。都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四塞塢又不吃朝廷俸祿,犯不著上趕著。

土包子三人組自然沒有見過這等場麵,當然也沒見過皇子出行應有的儀仗,這在他們眼裡已經是頂級的氣派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楚亦選擇帶上了他們三個“拖油瓶”,三人努力地克製自己沒見過世麵的眼睛,好歹沒有眼珠子滴溜亂轉丟了四塞塢的名譽。

這會子,楚亦帶著人去會見了小皇子和此行的護衛統領張也將軍,就打發他們幾個和弟子出去玩。沒下過山的眾人就像是脫韁的野馬、稱大王的猴子,風風火火地轉了半個扶風鎮的集市。

楚渚轉個身就撞上個素衣的姑娘,還帶著帷帽,估計是哪家的千金小姐。這時又聽見自家遭了瘟的親弟千呼萬喚,他忙一抱拳道聲歉,匆忙離去。

“哥,快走了!”

身後,素白的指尖挑開帷帽的一角,一雙眸子靜靜地看著喧囂,不知在看誰。

這回出山,除了楚氏三個拖油瓶以外,楚亦帶的都是個中好手。此時,十錦派的周梓、秦門的秦子衿加上白旌白旗左右分立,真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大當家的。

“爹!”隔著老遠,楚芹看見了自家親爹,快步趕了過去。

離得近了,楚亦這才注意到自家傻閨女肩頭上的糖葫蘆串,也是一時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阿芹,你這怎麼買這麼多糖葫蘆呀?”楚亦手裡捏著兩串糖葫蘆,無意間掃了一眼楚芹腰間的錢袋子,看起來還是夠用的。

“周師兄,秦師姐還有兩白師兄,”楚芹一遍數人頭一遍分配著手裡的糖葫蘆,大有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意味,就連剛剛趕回來的楚渚楚澄也逃不過分配。

“買這麼多零嘴,等你沒銀子了就乞討回家吧!”說這話的自然是楚渚,嘴裡還咬著一顆山楂,酸的他皺著眉。

“爹呀,我這八百年沒出過咱們那山溝溝,好不容易出來一回怎麼也要玩夠本兒!楚大公子放心吧,銀錢是夠用的,二叔說當年他拎一把刀就能闖江湖,實在沒錢我就耍把式賣藝、沿街乞討回來。”

這可真是無賴至極。

秦子衿倒是一派笑眯眯的樣子,手指點了點剩下的半數糖葫蘆,“都說冰糖葫蘆甜,可這再甜也不能解決一日三餐吧,小阿芹趕緊去送禮吧!”

轉頭楚芹看到了祝京一行人,她並不認識祝京,也就是祝京送信來的時候見了個背影。過目不忘倒不至於,主要是祝京一副病懨懨的清貴公子模樣在一水兒的師兄弟裡很有標識性。

“這位...”楚芹直接叫住對方,又不知道怎麼稱呼,把剩下的糖葫蘆遞給了對方,“你也是來護送皇子殿下的吧?同道中人,同道中人,見者有份。”

祝京也許是不知怎麼拒絕這種莫名的“贈禮”,順從地接了過來,“小生姓祝,單字一個京,幸會幸會。護送談不上,小生手無縛雞之力,隻是同行一段路途。敢問姑娘芳名?”

其實祝京這是第二次見楚芹,第一次是他暗潛進四塞塢,正趕上這姑娘與人過招,連續兩次“千鐘不換”使得很漂亮。隻是看她使劍的手法,攻擊力更強,隱有斬擊的動作,更像把霸道的刀。

“芳名談不上,我從父姓楚,單字芹。”

觱沸檻泉,言采其芹。這句話在祝京心頭暗自翻滾了兩遭,留下淺淺的印記。

楚渚一看自家妹子和不知道哪兒來的小白臉聊的眉開眼笑,登時心裡橫了根刺。其實是平時兄妹倆鬥雞似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這時楚芹隻是稍微正常的和人說兩句話,就被楚渚看得格外火大。

“行了,嘮夠了就趕緊上車,一路上有的是時間。”

托病美人老爹的福,楚芹和楚澄混上了一輛馬車,兩人麻溜地鑽進車廂。

皇子殿下一行人來到扶風鎮,不過半日,就迅速被精簡了車馬上路,其後多了兩輛馬車——另一輛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祝京公子的。

好歹是一屆皇子,竟淪落到了江湖草莽護送的田地,甚至還有兩個看起來病懨懨的人,也是時運不濟呀,楚芹在心裡頭暗自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