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姚看著站在門邊的林辰睿,開口:“你是不是早就懷疑那個燈有問題?”
林辰睿垂眸,他走到蘇姚身邊坐下,聲音低沉:
“設備本身沒有問題,我們也多次檢查了。阿康對整個操作過程非常熟悉,之前他就反複成功操作過。拍攝場地你們選擇的就是空曠簡單的地形,也沒有問題。所以,我想唯一有可能造成失控的,就是被現場其他的信號乾擾了,我優先懷疑的就是無線攝像機和大型戶外燈具。”
他停頓一下,繼續道:“Face ONE目前確實有這個容易被信號乾擾的缺陷,但是日常能乾擾的信號一般很少。特彆我們前期已經排除了很多會被乾擾的因素了。”
蘇姚點頭,眼睛裡有一絲迷茫和消沉:
“我之前在攝影團隊跟拍的時候,確實就有臨時換設備的情況。而且為了更好拍攝無人機的影像效果,這個方案我當時也是認可的。現場那幾架大型的戶外燈具,確實是常規的設備。不過,確實……根據以往的經驗,以今天拍攝的條件,一般是不用開的。”
林辰睿把身子往前傾,離蘇姚隻有半臂的距離。他清楚地看到她眼裡的自責和失落,連忙說:
“這不是你的問題,可能就是工作人員臨時操作失誤,也不是你能控製的。”
林辰睿眼神專注地凝視著蘇姚,那目光仿佛帶著能穿透人心的力量,試圖將自己的篤定傳遞給她。
他的聲音輕柔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是我的問題。”
蘇姚低垂著頭,目光呆滯地盯著腳下的某一處,嘴唇微微囁嚅,喃喃自語般輕聲說道,
“我應該再小心一點,如果我提前對Face ONE了解更多一點,這些問題就能提前避免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仿若被風一吹就會消散,最後幾個字甚至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哽咽。她的眼神瞬間變得空洞無神,嘴唇微微顫抖,身體也不自覺地搖晃起來。
林辰睿見狀,眉毛瞬間深深蹙起,眉心處擠出一道醒目的溝壑。
他心中暗忖,蘇姚這個和上午現場類似的狀態又出現了,她此刻就好像又變成一個馬上要破碎的白瓷娃娃,脆弱得讓人心疼。
她到底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麼?
蘇姚一直以來強裝的鎮定與樂觀轟然崩塌,她無助地雙手抱頭,十指深深插入發絲間,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壓抑已久的啜泣聲從指縫間緩緩溢出。
林辰睿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他一下子慌了神。
情急之下,他上身一傾,動作迅速而又帶著幾分小心翼翼,伸出雙臂,一把將蘇姚輕輕撈起來,如同撈起一件稀世珍寶,隨後用力地抱在懷裡。
他一邊用手輕輕地、有節奏地不斷拍著蘇姚的後背,那動作輕柔而舒緩,仿佛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小獸;一邊用輕柔低沉的嗓音反複呢喃著 “不是你的錯”,那聲音如同溫暖的咒語,帶著無儘的撫慰,一遍又一遍。
蘇姚沒有掙紮,她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軟綿綿地靠在林辰睿懷裡。
她把頭深深埋在林辰睿的肩上,那寬厚的肩膀仿佛是這世間最柔軟而又充滿力量的依靠。
她能清晰地聞到衣服上屬於林辰睿的味道,那是一種混合著陽光和淡淡洗衣液的氣息,莫名地讓她感到安心。
她的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一直止不住地流著,很快浸濕了林辰睿肩頭的一大片。
林辰睿感受到肩頭正被她的淚水慢慢浸濕,那濕漉漉的觸感仿佛不是水,而是滾燙的火油,所到之處皆是灼燒般的滾燙。
他心急如焚,可看著蘇姚這般痛苦的模樣,他又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緊緊地抱著她,用自己的懷抱給予她一絲慰藉,期盼她能早一點平靜下來。
蘇姚在他懷中,仿若找到了契合靈魂的港灣,她纖細的身子在他懷中顫抖著,每一次顫抖都像是在訴說著內心的傷痛。
但漸漸地,那顫抖的頻率似乎慢了下來,仿若一艘小艇從風暴肆虐的大海回到了風平浪靜的港灣。
在林辰睿的安撫下,慢慢尋得了一絲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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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陽光透過窗戶,斑駁地灑在電視台的走廊上。
蘇姚臉色蒼白如紙,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頭疼得仿若有千萬根針在顱內猛刺,即便吃了止痛藥,那痛感也如附骨之疽,絲毫沒有減輕的跡象。
她坐在辦公桌前,雙手無力地撐著頭,腦海中關於昨天在會議室後的事情,最後的記憶如同破碎的拚圖,七零八落、斷斷續續,她怎麼也拚湊不完整,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的家。
可眼下,她根本沒時間去細究這些。
電視台法務部及時伸出援手,安排了專人過來協助處理後續受傷員工的相關事宜,蘇姚強打起精神,安排劉雯雯直接和法務部的人對接,有什麼問題隨時彙報。
而此刻,更緊迫的任務如同沉甸甸的巨石,壓在她心頭——得儘快把這起無人機事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正式向黃台做一個詳儘彙報。
她咬了咬牙,雙手撐著桌麵,使出全身力氣撐起身子,儘管雙腿還有些發軟,但她眼神中透著一股決絕,快速朝著這次拍攝工作中負責燈光的同事走去。
忽然,有個人走向她,把她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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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楊芸的辦公室裡,空氣仿若凝固了一般,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午後的陽光燦爛異常,但都無法照射到這沉悶的房間。
楊芸端坐在辦公桌後,臉色陰沉得仿若暴風雨來臨,緊抿的雙唇和緊鎖的眉頭儘顯她心中的怒火,她的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前方。
在她麵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個信封,信封裡透出幾疊百元大鈔,粗略估計有個幾萬,那刺目的紅色仿佛是燃燒的炭火,讓她眼睛發燙。
蘇姚站在一旁,一臉嚴肅。
而另一個男子——這次拍攝負責燈光的李獻,像隻受驚的鵪鶉,把頭壓得低低的,雙腿不時不受控製地顫抖,連站立都顯得有些勉強。
許久,好似緊繃的弦終於斷裂,李獻承受不住這如山的壓力,突然“撲通” 一聲跪到地上,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把蘇姚嚇了一跳。
“楊主任,你相信我。我就是——就是操作失誤啊!真的!真的!”
李獻帶著哭腔喊道,聲音顫抖而慌亂。
“那你手裡這5萬元現金,是怎麼回事?常主任為什麼要給你這個錢?”
楊芸目光冷峻,聲音如同冰碴,一字一句地砸向李獻,不給對方絲毫喘息的機會。
“不是……不是常主任給的……我從沒有從他那裡收過任何東西,我最近都沒見過他!”
李獻眼神閃躲,雙手下意識地在身前揮舞,可那過於慌張的動作卻愈發顯得他心虛。
“你說謊!曉蘭親眼看到的,今天上午剛上班不久,常主任在5號攝影棚邊上的過道裡給你的。還聽到你們說什麼,不用怕,沒死人什麼的。”
蘇姚向前一步,嚴厲地嗬斥道,她的聲音在寂靜的辦公室裡回蕩。
“你要是還不認,我就讓保衛科去調那邊的監控,你們以為那個過道沒人沒監控?你不知道為了防火,台裡中秋前在所有隱蔽角落都安了臨時攝像頭。你有沒有收他的錢,一看監控就知道!”
蘇姚乘勝追擊,話語如連珠炮般,直擊李獻的要害。
李獻心裡愈發慌張,隻覺手腳發軟,幾乎癱倒在地,連忙改口道:、
“他是給我了個信封,但不是這個。是……其他的文件!”
“你剛剛還說今天沒有見過常主任!你就是在說謊!”
蘇姚提高音量,怒目圓睜,那眼神仿佛要將李獻看穿。
楊芸眼中閃過一道利光,仿若一把出鞘的尖刀,她沉聲道:
“李獻,常主任騙了你。今天上午醫院通知我們,阿溫這次傷得很重,估計醒不過來了。”
她說的阿溫,正是這次無人機事故中唯一一個重傷的攝像師,當時無人機墜落,無情地直接砸落到他頭上,那一幕至今仍在眾人腦海中揮之不去。
“什麼?”
“什麼!”
蘇姚和李獻同時驚呼出聲。
蘇姚隻覺心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一抓,身子開始搖晃,臉色瞬間變得更加慘白,隱隱泛著青色。
她不敢相信,怎麼會這樣……阿溫他老婆上個月才生了二胎,前兩天他還在台裡樂嗬嗬地發紅雞蛋,一家人的幸福模樣還曆曆在目,如今卻……
李獻則是驚呼一聲,一屁股坐到地上,眼神空洞,滿是絕望與悔恨。
怎麼會這樣,阿溫是自己同事,也是朋友……他兒子的紅雞蛋第一個就是給自己的。
可如今,自己竟沒想到會害了他。
都是自己的錯!為什麼要貪心!為什麼要耍心眼!為什麼要答應常主任!
李獻滿心悔恨,雙手揚起,狠狠抽了自己兩個耳光,那“啪、啪”的聲響在辦公室裡格外刺耳。
楊芸繼續開口,聲音低沉而沉重:“這事兒,鬨大了,台裡就管不了,估計就要報警。到時候,就不是我能幫你兜得住的事。”
李獻緩緩抬頭,悔恨的眼淚爬滿臉頰,如同決堤的洪水,怎麼止也止不住。
“楊主任——我說,我說……”
隨後,他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把楊主任如何跟他交代的,如何承諾他的,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辦公室裡隻剩下他哽咽的懺悔聲。
真相,終於在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中逐漸浮出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