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1 / 1)

亦邪玄主 玄鷳 4469 字 2個月前

走遠了,長風玄問:“你也發現不妥了?”

“嗯,地墊附近的腳印雜亂無章,絕非正常離開該有的痕跡,大概遇到緊急或危險的情況,須得立即動身,來不及收拾,不得已才留下的。”

“所以你是故意隨我到河畔的?”

“嗯,難道你不是察覺地上的痕跡有異,才借口到河畔察看?”

長風玄輕笑,是啊,她能發現,柳岄亦非等閒之輩,頓了頓,她問:“你有何發現?”

“河畔的香蒲成片傾伏,不像是風吹倒的,應是成年男子或身形相當的動物壓倒的。岸邊河沿有被蹭塌的跡象,垮塌的地方與旁邊的顏色明顯不同。河畔的樹上也有被抓撓的殘跡,我估摸著是幾名成年男子察覺異象,來到河畔探察,有什麼突然發難,他們被強行拖拽,有人死死抓住樹乾,最終不敵被拖入河內。”

長風玄目露欣賞之色,細細打量他片刻,柳岄手指略微蜷曲,心頭有些緊張,臉上儘力維持淡定從容。

長風玄折扇敲了敲手心:“與我揣測的相差無幾,他們曾交過手,樹上有兩處劍氣留下的痕跡,位置約莫……”她想了想,用折扇輕點柳岄心口的位置,接著道:“約莫是這裡,料想那東西形體與人相仿,說不定……就是一個人。”

柳岄被她點得心跳都漏了一拍,聽著她的分析,先是一驚,而後反應過來,她指的“人”,意思是有著人身長著人臉的“人”,可世間真有此物?

長風玄解釋:“它或可幻作人形,或可發出人聲,誘引人靠近河畔,再趁人不備,將他們拽入水中。這個猜想是否更為適合?”

柳岄蹙眉,若當真存在這種東西,他們豈非防不勝防?

長風玄闔眼,頭略微上仰,似在聆聽,過了好一會兒,她輕聲問:“阿岄,你聽到什麼了?”

柳岄凝神靜聽,萬籟俱寂,他渾身一個激靈,便聽長風玄道:“嗯,沒有絲毫聲息,好像除了我們四人,這裡沒有任何生物。昨夜的宿所尚能聽見蟲鳥鳴叫,今日未時起,我已聽不到除了我們四人外的任何聲音。”

柳岄暗暗心驚,長風玄對外界事物洞察細致如斯,那兩處劍氣劃痕,他方才沒覺察到,沿途追查蹤跡,她竟能分心留意到細小聲音的消失。早知她深藏若虛,若非與她朝夕相對,恐怕連她露出的珠絲馬跡都尋不到。

長風玄歸結:“它應是藏在水中,擅偽裝,尚無法確定是偽裝成人、聲音還是心魔,總之它有輕易接近人的本事,力量比人大,幾名成年男子都比不過,動物怕它,越靠近它的地方,動物越少,直至杳無蹤跡。該不該與蠻兒說,你做決定。”柳蠻本就膽小,若是將此事告知她,怕是睡都睡不著了。

柳岄思忖片刻,沉聲道:“阿銘想必也發現了此處的蹊蹺,若是單單瞞著阿蠻,身處險地,遇上危險她更難以應對。”

裴銘若非察覺此地蹊蹺,才不會允許自己與長風玄一同外出,不過是既不願拂了她轉悠的心意,又不放心她獨自一人罷了。

“嗯,讓蠻兒有所防備也好。”

兩人回到住處,柳岄言簡意賅將兩人的推論講完,柳蠻果然嚇得臉色發青,眼神止不住四處飄忽,生怕那玩意兒從哪個犄角旮旯竄出,她挪動身子,離長風玄越來越近。

長風玄索性拽她到身邊,讓她挨靠著自己,邊伸手為她拍背邊寬慰:“蠻兒,我們摸清它底兒了,它想暗算偷襲都不容易,況且天塌下來有個兒高的頂著,你愁什麼?”

柳蠻說話都帶上哭腔了:“嵐嵐,若是我們推斷出岔,那我們對它還是一無所知啊!”

“你緊跟著我,凡事我頂著,絕不讓你受傷,這樣總行了吧?”

柳蠻笑了,笑得怪異,眉頭皺起,眼淚汪汪的,嘴角卻扯出了一抹笑,簡直是哭笑不得的寫實版,嘀咕:“嵐嵐,你也就比我虛長兩歲,彆太逞強。”長風玄隻是笑笑。

柳岄深深看長風玄一眼,自她入湖救起裴銘和龐青玉,他就知道她不似麵上柔弱,而後在黑洞險些溺亡,明明一入黑洞就駭得臉色發白,依然與他同往探洞,再則以身作餌誘出內鬼,即便被裴四長老盯上亦無所畏懼,此時,又以纖瘦的身軀,護在柳蠻身前,她過往的經曆裡,何事讓她即便麵臨死亡,也絕不退縮呢?

柳岄餘光瞥到裴銘一臉憂色,知他定是也想到了這一層,心中暗歎,不知裴籬為何在長風玄體內,若是裴籬之死與長風玄有關,裴銘大概會再次痛不欲生吧,他忽地對揭露真相有些遲疑了。

夜裡,長風玄恍惚間聽到極細微的聲響,似有人在呼喚,不知為何,她腦子昏昏沉沉的,十分難受,她甩了甩頭,想甩掉被箍住腦袋般的不適感,卻怎麼也甩不掉,迷蒙間身側的人動了動,而後似在朝遠處走去。

身側的人?她左首邊是柳蠻,右首邊是裴銘。方才的應當是……柳蠻!柳蠻離開了?是因為那詭譎的聲響嗎?

長風玄努力維持最後一絲清明,手心在折扇側麵輕輕一劃,手心瞬間刺痛,頭昏腦漲之感頓消,她猛地翻身,朝著柳蠻離開的方向追去。

月色皎潔,晨星寥落,即便沒有火把,也能隱約看到林中景象,適應夜間視覺後,長風玄加快步伐追犇。

待她攆上時,柳蠻已臨近河畔,似無知無覺,木然朝著河麵走去。長風玄看到柳蠻前方,水麵上浮著一個“人”,那人幾乎完全站在河麵,隻餘雙足在水底,身上披著金紗衣,軀體若隱若現,雙手交握於胸前,口中不停呢喃,神態肅穆虔誠。

長風玄霎時間頭痛欲裂,她跌跪在地上,雙手抱頭,胸腔劇烈起伏,似有什麼行將破體而出,十月中旬的夜裡,長風玄大汗淋漓,昏倒在地。

次日卯時,長風玄睜開眼,見到兩棵大樹冠蓋相交,她回來了?何時回來的?如何回來的?難不成昨夜隻是夢了一場?

裴銘看到她醒了,急忙探身過來:“嵐嵐,你好些了嗎?”

長風玄倏忽坐起,起得太猛,眼前一陣漆黑,她闔眼適應了會兒,繼而環顧四周,沒瞧見柳蠻的身影,她著急問:“兄長,蠻兒呢?”

裴銘眉頭微蹙:“嵐嵐,阿蠻……不見了。今日醒來,你們都沒在,我和阿岄分頭出去尋你們,後來阿岄抱著你回來,說是在河畔發現的你,而阿蠻……”

長風玄抱膝而坐,頭深深埋在膝間,她才說過,遇事她頂著,如今……柳蠻在她眼前被人捉走,她腦中一片混亂,昨夜昏厥前她幾乎就要想到了,最為關鍵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頭又開始跳痛,汗從額頭、鼻尖滲出,長風玄攥緊拳頭,咬著下唇,挺過一陣又一陣劇烈頭痛,痛得她身子都止不住顫抖。

裴銘看到她無端渾身顫動,不覺驚呼:“嵐嵐,你是不是哪兒不適?快告訴兄長!”說著邊將她整個摟在懷內,撫揉著她的發頂:“嵐嵐,兄長在這兒,兄長在這兒……”

長風玄突然抬起頭:“兄長,我知道了,我想起來了!”

裴銘不明白她想起了什麼,但瞧她臉色慘白,嘴唇毫無血色,下唇還有深深的齒印,心頭抽疼不已,他摸摸她頭,艱難扯出一抹笑:“嗯,想到就好!”

“兄長,你們在此等我,切莫輕舉妄動,我有法子解決,蠻兒會沒事兒的!”

長風玄沒給裴銘回話的機會,起身便朝來處疾趨而去,裴銘略一猶豫,便失了長風玄的身影,心頭既是擔憂又是疑惑:她到底想起什麼了?

柳岄回來,沒見到長風玄,蹙眉道:“阿銘,嵐嵐呢?”

“她回去了。”

柳岄急道:“回哪兒了?你讓她獨自離開?阿蠻才被捉走,若是嵐嵐……”

沒等他說完,裴銘便道:“我有什麼辦法!她說想到如何對付那東西,還說阿蠻會沒事,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然後就離開了。我怕我們都走了,你會擔心,遲疑了這麼一會兒,就沒了她身影,你以為我不擔心嗎?”

吼完,裴銘眼眶都紅了,柳岄心知是自己急切了,他拍了拍裴銘肩膀,垂首坐下,不再言語。

柳岄此刻隻覺百爪撓心,才過了一夜,阿蠻被捉,出去尋了一圈,回來連嵐嵐都離開了。他心頭火急火燎的,無處發泄,更不知該氣誰,若昨夜自己及時察覺,便不會出現如今的局麵,若嵐嵐肯信任自己,他們兩人合力,起碼能護住阿蠻。嵐嵐對冥梟,想必是毫無保留信賴的吧!想到冥梟,他心頭一陣鈍痛。

柳岄裴銘各坐地墊一頭,相對無言。柳岄估算著,他們從巨石處到這兒,用了不足五個時辰,長風玄往回趕,途中不必耽擱,來回至多八個時辰,驀然想到她連吃食都沒帶,又得餓肚子,她在女子中身形偏高,快趕上他唇角處了,奈何身子纖瘦,每回拉她手腕,都怕一不小心拗斷了。不知她要到何處,現在又在哪兒……

柳岄正想得入神,倏然有腳步聲傳來,心頭狂喜,循聲望去,見是六名門生,其中一位女子,有過數麵之緣,正是龐之瑤,想來餘下的皆是龐氏門生了。

柳岄與裴銘無意與龐門人深交,兩人都沒作聲,龐之瑤款步而來,及至近前,向兩人施禮:“柳公子,裴公子,沒想到會在此遇見兩位,實乃幸會!”

兩人族中的教養嚴苛,他們做不到對龐之瑤視而不見,兩人起身還禮:“龐姑娘,幸會。”

龐之瑤忽略兩人的疏離,語帶笑意:“柳公子,怎麼沒看到阿蠻?”

柳岄麵色沉了沉:“她不在。”

“可是不見了?”說著便哀愁長歎:“唉!青玉也在附近不見了,我們往回趕,便是為了尋她!”

見兩人並無接話的打算,她繼續道:“她失蹤整整一日了,沒準已經遇害,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總不能讓她孤伶伶的。”

柳岄冷淡開口:“你為何猜想她遇害了?”

“整整一日,被拽進萊河,我們冥潛最長才兩個時辰,她如何能活?”

龐之瑤見柳岄臉色難看,寬慰道:“阿蠻才失蹤,保不準還活著,若是你有意救她,不妨與我們一道,我們準備下河,能救回青玉最好,即便救不回,帶回她的屍身也是好的。”

柳岄心亂如麻,一會想到長風玄的囑咐:彆輕舉妄動,有法子解決,柳蠻不會有事;一會龐之瑤的話在耳邊回響:冥潛最長兩個時辰,保不準還活著,救她……

柳蠻冥潛勉強過關,情急之下絕達不到兩個時辰,等嵐嵐嗎?嵐嵐來回至少八個時辰,她能有什麼法子,不過是安慰之言罷了。去救吧!至少儘力了,即便結果不如人意,日後也毋須後悔。人生能少一件後悔事,亦是幸事。

柳岄掃了眼龐之瑤身後五人,武功算不得上乘,那五人連同他,應當可與那東西一戰,勝負難料,不知龐之瑤身手如何,若龐之瑤身手不輸嵐嵐,他們便有六、七成勝算了。

柳岄問:“何時動身?”

裴銘一把拽住他胳膊,湊到他耳邊低聲道:“阿岄,嵐嵐讓我們彆輕舉妄動!”

柳岄心中煩亂,語氣不由重了些:“嵐嵐回來至少得八個時辰,那時阿蠻指不定……”

裴銘隻覺難以置信:“阿岄,你信龐之瑤,不信嵐嵐?”

柳岄急了:“不是!阿銘,我……”我什麼呢,做出這個決定,難道不就是不信任嵐嵐嗎?可這與信任無關,他隻是做出最合理的選擇,他並非不信任嵐嵐……

裴銘已然鬆開了他,背對眾人坐回地墊上,柳岄看了他好一會兒,對龐之瑤幾人點點頭,一起前往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