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後的當天晚上,拉麵店內昏黃的燈光照在桌上,將沉默的氛圍帶動的更加凝重。鐘擺手裡緊緊握著酒杯,指節泛白,他的眼神有些空洞的看著杯中的酒,眉頭微蹙,時不時咬一下唇,內心像是被一團亂麻纏住。之前的爭吵,那些話還回響在我們耳邊,我同樣一臉倔強,煩躁地捋了一把頭發,嘴唇緊抿,胸口微微起伏,內心在氣憤與委屈之間掙紮。
終於,他深吸了一口氣,用手中的酒杯輕輕碰了碰我的杯子,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小心翼翼:“對不起。”
我有些驚訝這個男人竟然會道歉,心裡釋然了不少,也不囉嗦的直接拿起杯子碰了一下,一飲而儘。他看到我這樣回應,沒忍住笑出聲來:“不是,你這麼好哄啊?”
“你以為呢。”我白了他一眼:“記住哦,任何時候,任何事情,隻要是你鐘擺先開口,我必定給你台階。”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嘴角也終於上揚起來:“行,我知道啦,後邊你歇歇吧,林川交給我。”
“林川雖然沒做什麼實質性的事,但整個事件都是他從中推波助瀾,確實需要點兒懲罰。你想怎麼做?”
“已經做了,你就等著看吧。”他悶了一口酒,把當初我吊他的胃口又還了回來。
後來我沒再跟鐘擺一起去上課,以他的頭腦,不論對付多少小孩都讓人十分放心。日子終於歸於平靜,我在店裡跑前跑後地忙碌著,應付這些責怪我前段日子不好好開店的客人們,挨個兒賠笑,這兩周沒有鐘擺來幫忙,確實有些手忙腳亂。
高峰時段一過,終於可以停下來休息,三人群裡羅哥發來了消息,向我們同步這幾個霸淩者的近況:
孫嘉儷家中的財產已經被清空,並且負債累累,基本是一輩子都還不上了,父母都被關押起來,按詐騙估值和影響後果來看,沒有幾十年是出不來了。而孫嘉儷家道中落,無人照看,被送進了福利院,過上了和從前大不相同的日子,再也沒了往日的威風,也不知道18歲之後的自己何去何從;
張嫣然因為被不良機構毀容,每日鬱鬱寡歡,以淚洗麵,最終患上了抑鬱症,並且經常出現狂躁行為,看見什麼砸什麼,就算走在大街上也肆無忌憚,尤其是看到長頭發的美女,就會上去揪著人家的頭發,用隨身帶著的剪刀拚命地剪,家裡人隻好把她送進了精神病院,進行不知道為期多久的精神治療;
楊嬌因為遭受了行為惡劣的群體性強迫侵犯+毆打,內心造成了極大的陰影,再也不敢囂張跋扈,她的母親本就對她處於冷漠態度,直接選擇了輟學放養,而她也是破罐子破摔,在身體養好之後就坐火車去了外省打黑工,聽說因為是未成年又沒依靠,老板經常隻給飯不給工資,也經常遭受排擠,沒少挨欺負;
林川因為身體原因直接輟學,走之前還在學校裡大鬨了一場,聽說還是帶著刀來的,幸好被及時控製。據學校裡的老師說,有一天他們男生組團去了一家KTV,兩周之後他的家裡人打來電話,說林川身體出現了問題,以後都沒辦法來上學了,律所的人利用醫院人脈查了一下,得知結果——艾滋病。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震驚地看著這最後三個字,霎時渾身冰涼,整個人都僵住了,眼前除了屏幕上這幾個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隻有剛剛得知的消息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了下來。艾滋病,鐘擺,你到底做了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一個小時,我才漸漸緩過神來,手指機械性地亂點一通,好不容易點開了鐘擺的電話,顫顫巍巍地撥了過去,結果被掛斷。
“彆打了,這就到。”他發來消息。
雖然我對林川沒有好感,但就在前一陣,這個男孩還坐在我對麵乖巧的吃著麵,現在卻患上了這種致死率極高的病,這種大變動讓我開始恍惚,一直癱坐在椅子上。十幾分鐘後,在店裡魂不守舍的我終於等到了他,他開心地向我走來,麵帶春風,語氣裡儘是歡喜:“看到了吧,怎麼樣?”
我張著嘴,顫抖著唇說不出話,他也許覺得我是過於興奮,竟然問道:“傻啦?怎麼樣啊,厲不厲害?”
“你說怎麼樣!”我狠狠地拍著桌子,終於將情緒爆發出來:“鐘擺!他會死的,艾滋病是致死的!你在犯法啊你知道嗎!你在殺人啊!”
他看著我情緒激動,並沒有期待中開心的樣子,便收起了笑容,坐下來不滿地說:“跟我有什麼關係?我隻不過是帶他們去了商K而已,一個在那兒上班的姑娘跟他聊得好,倆人你情我願的出去開房了,關我屁事?”
“你情我願?不關你事?”我抑製不住憤怒,重重地拍著桌子:“商K裡的姑娘哄男人都是一套一套的信手拈來,哄小孩那不跟碾小螞蟻一樣!你敢說那姑娘不是你安排的嗎?鐘擺,你敢說嗎!”
麵對我的質問,他絲毫不急,冷靜地點了根煙,朝我吐了一口:“燒烤店裡的男人不是你安排的嗎?好,我知道你想說致死這件事,我問你,你敢說張嫣然、楊嬌、孫嘉儷這幾個人後續不會因為那些打擊帶來的後果而出現意外嗎?”
此話一出,像是一塊大石頭堵住了的胸口,讓我說不出任何話來。是啊,這三個人的結局走向,他說的不無道理。我們本該是製暴者,但在這一刻,我感覺自己成為了最狠毒的施暴者。
“我們遇到的這些暴力事件,都是在法律邊緣之外不好管控的,他們明知道這些暴力行為不會受到嚴重的懲罰,所以更加肆無忌憚。星辰,以暴製暴是要有手段的,我們是在幫助好人,懲治壞人,而我們的手段,也在法律邊緣之外。”他看我情緒冷靜下來,勾起嘴角衝我笑了笑,摸了摸我的頭,說了一句:
“Quadra Kill”
日子一天一天過,又是一個周末,王希月來到了我的拉麵店。她看起來狀態好了很多,活潑地向我講述著學校裡發生的各種趣事,她很聰明,沒有問我是如何把那幾個人搞走的,當然,我也很害怕她問我,那些陰暗的東西,我無法向一個孩子開口。
“星辰姐姐,我知道你為我做了很多,放心吧,這裡已經不疼啦!”她指著自己的煙疤,眼睛笑成了一條彎彎的弧線:“我都想好啦!以後如果有人看到,我就編一個故事,說是我自己燙的,也蠻酷的呀,嘿嘿。”
“嗯,記得編好一點。”我看著她,眼裡不自覺地泛起了淚花。
“那,星辰姐姐,我先走啦!”王希月俏皮地歪著頭,見到她這個樣子,我終於恢複了笑容:“好呀,等一下,這封信給你,有一些話想對你說,記得回家再看哦,路上注意安全。”
她接過信,看起來十分開心,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正午的陽光照耀在她身上,明媚而清澈,是青春該有的模樣。突然,她又回頭看向我,揮手說了句拜拜。這一刻,我恍惚的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仿佛我的青春回頭看了我一眼,像是在跟我告彆。
這封信,是我寫給希月的,也是寫給曾經的自己:
|親愛的希月,很開心你能過上正常的生活,雖然經曆了一段不好的回憶,但我希望你仍要相信,女孩子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生物,雖然有些女生總會對女生有莫名的敵意,但長大以後,你會遇見更多的朋友,選擇性的融入更好的圈子。你一定要好好努力,乖一點,不要學抽煙,儘量不要沾酒,更不要去夜店,那裡莫名其妙的雌競更多,大多數給你灌酒的都是女生。如果可以的話,去學打拳吧,自由搏擊或是泰拳都好,你要學會自我保護,不要去相信任何帶有情感的承諾,我們的生活裡沒有真正的林川,能保護我們的,隻有我們自己。最後,不論你未來知道了什麼,都永遠不要去同情曾經霸淩你的人,要永遠記得,原諒年少時的她們,就是施暴年少時的自己。|
晚上11點,拉麵店依然燈火通明,我和鐘擺已經重歸於好,翻看著大眾點評,商量著哪天請羅哥吃頓飯。
“今天那小姑娘來過了?”他撥弄著手機,低著頭問我。
“嗯,孩子挺聰明的,沒問我那幾個人到底因為什麼沒有再出現。”
“嗬嗬,聰明……”鐘擺緩緩抬起頭,放慢語速對我說:“你猜,她為什麼沒有問林川。”
這一句話就給我問住了,回想著之前所有的過程,是啊,三人組才是施暴者,她並不知道林川是始作俑者,為什麼林川的消失,她一點都不驚訝?
“看過白夜行嗎?”鐘擺像看小孩子一樣看著我,眼神中帶著調教的意味:“也許看起來最軟弱無害的人,才是最可怕的Boss.”
“你彆給我講這個,我不聽,我不聽。”我捂著耳朵,使勁搖著頭:“希月不是那樣的人!”
“再回想看看呢?好好回想。”鐘擺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到底你們兩個,是誰在跟著誰的節奏走呢?”
我的後背,開始慢慢發涼。
周一,小紅門三中放學路上,王希月哼著小曲走在小巷裡,遠處的巷口,出現了兩個麵熟的人向她走來。她瞬間升起了不好的預感,想往回走,但在入口處,另外兩個人也向她逼近,其中一人穿著病號服,堵住了最後的出口。
“王希月,是你害了我們,哈哈哈……”
三女一男圍住了她,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小巷內再無聲音。
鐘擺站在破舊倉庫二樓的窗前,撚滅了快抽完的煙,嘴裡念叨著:
“Penta K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