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來人,鬨事的和店裡負責人都被叫去談話。
陶斯沒事人一樣站在群眾間,抬手碰一下任池伽的胳膊,再次確認說:“我不用去吧?”
他側過臉,臉緣和鼻尖剛好被燈光鍍一層金,看不清具體表情,語氣淡淡的: “還想去哪兒?”
任池伽把她塞上車帶去檢查,結果出來,程度較輕的左肩皮下出血,和對比之下,相對較重的右手腕肌肉拉傷。
陶斯帶一絲難言的心情,舉起因甩人巴掌而受損的手腕細細觀察:某種意義上也算低攻高防。
醫生簡單開了一些活血化淤的藥品,叫一旁的任池伽去取。
他在醫院長廊,口袋裡的手機連續震了幾下,張佑發來的消息,文字有畫麵,隔著屏幕能看到那張糾結且不耐看的臉。
-任哥,你信兄弟我一般不背後蛐蛐女孩子
-……桃桃這女的真有點難頂!!!
今晚群架事件的起因流程很簡單,無非是常見的搭訕不成起了口角,繼而演化成雙方人員的武鬥。
陶斯在其中充當的角色,既不是搭訕者,也不是被搭訕者,隻是看熱鬨時,見喬成要上前製止衝突,隨手把空酒瓶放到他目標人員手邊的有害份子,負責成就一件損人不利己的缺德事。
-我就在旁邊目睹全過程…
-她本來都跟彆人一起往後退了,明顯在記酒局的玩笑話和之前的仇
-多大點事這麼恨
-還有打人那兩下?老天爺??
-我現在完全想不起來她跳舞的時候什麼樣了
張佑話太多了,後續源源不斷的感想湧入手機,任池伽思考了一會兒,大發善心,在拉黑和免打擾間選擇後者。
陶斯坐在塑料椅上等他,雙腿並攏,兩手規矩搭在膝蓋,隻是神情有些困倦的樣子,眼睛半睜的時候意外還能顯得大,齊劉海,頭發偏紮成一個揪,看起來無害又好惹。
任池伽走過去問:“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陶斯仰起頭看他,想也不想地回答。
難得的,她還想要再詳細一些地描述心情,指尖輕點在膝頭,“我很久沒有…”
“很久沒有…”
重複和續斷的語句,聽得出是之前攝入的酒精在這時發揮效應,熔斷原本連貫的思路。
陶斯眼裡映出照明燈的形狀,流露出的情緒平和而滿足——
“很久沒有想打人的時候就打人了。”
任池伽沒接話,坐到旁邊,拆一支噴霧劑。
“手給我。”
似曾相識的指令,陶斯看這人嫻熟的動作,這才反應過來他常年打籃球,處理起此類傷病得心應手。
醫院的空氣和燈光都偏冷,而互動和氣氛溫情脈脈,手腕擱在他掌中,她模糊覺得這不大像是金主和情人。
不過人和人的相處很難套用模型公式。
任池伽冷不丁問:“什麼時候想打我?”
“沒有。”
她反應很快,雖然是酒後,但還沒有喪失理智和意識。
陶斯輕輕笑起來,半真半假,語氣像塗一層黃油再融化,又回答一遍:“真沒有誒,任池伽,你人超級好。”
……
從醫院出來,任池伽說太晚,直接讓她跟自己回家。
電梯入戶的大平層公寓豪宅,陶斯此前隻在電視上看過,她這下增長了見識,以為相應的,接下來是付出體力勞動。
而任池伽把她帶到一間臥室,再進到浴室,讓陶斯洗漱完早點休息,自己要轉身回房。
“怎麼,要發生什麼?”
感受到一路跟隨的目光,任池伽倚牆站著,淡定地同她對視,居家的氣質比在外時軟化一些。
陶斯眨眨眼,說:“晚安。”
她又想起他靠在自己肩上的樣子,覺得這人可能是真的累了。
挺好,陶斯也是,她按房主的吩咐,早早睡覺。
在不熟悉的房間留宿,陶斯睡前留了方便起夜的燈,任池伽走進來就不用再多開一盞。
呼吸聲均勻而輕緩,她在睡覺。
蜜色的光線微弱,照在眼皮上淺淺的一道褶,睫毛彎而密地垂落,身下是暗紋床單,絲質枕頭,柔軟飽滿的臉頰放上去,擠出一塊粉白色的頰肉。
桃桃,長得像蘋果。
人怎麼長得像蘋果?冰糖心的蘋果,醫生遠離我的蘋果,砸中牛頓的蘋果,伊甸園的蘋果。
在夜店,這個人,這張臉,陶斯就在他麵前揚起巴掌,瞼裂撐開,一雙炙燙憤怒的眼睛,情緒高漲得有些不同尋常,其間雀躍悸動的生命力像要焚燒掉一切。
同樣一個人在跳舞時是什麼樣,肢體動作搭配的歌聲和表情,熱烈的,熱情的,把舞台鋪滿,彙聚目光,騙取觀眾相信光芒照拂身體,自己的靈魂同她靠近。
褲子口袋裡的手機,免打擾對話框裡顯示此前在醫院,任池伽給張佑回複的唯一一條消息。
-用你說
任池伽回過神,發現手已經自發碰到陶斯的臉上,閉合的眼皮,稍稍蜷起的睫毛難抑地抖動兩下,變成一顆毛茸茸的蘋果。
他手癢,順從本能,不客氣地掐下去。
陶斯深吸一口氣,睜開眼,暫且敢怒不敢言:“任池伽。”
而他完全不見理虧心虛。
“我白天要早八,之後還有點事處理,日用品和衣服會叫人買新的送過來,你可以回宿舍看有什麼東西要帶——少一點,不帶也行,要人幫忙的話跟我說,你明天就搬過來。”
陶斯慢慢消化完畢他的話,回複說:“收到。”
到第二天中午,陶斯獨自回到宿舍收拾行李,她自我感覺手腕不大嚴重,更沒必要多一個人幫忙。
蔣一瑤坐在床上看她一件件將疊好的輕便衣物塞進手提包,啃一口剛洗好的黃瓜,憂心忡忡:“你這樣搬出去住,被公司那邊發現了要糟。”
陶斯這幾天的動靜,加上昨晚夜不歸宿,蔣一瑤看在眼裡,還以為她是談戀愛了,沒怎麼放在心上。
團裡乾這事的成員不少,但私自搬出宿舍,和對象同居這種做法還是過於膽大包天,一旦暴露,極有可能會被公司直接追究除名。
更彆提眼前這人還是陶斯,以正統元氣著稱,一定程度稱得上是組合標誌人物的,miss-桃桃。
陶斯環顧一圈,見收拾得差不多,刷一下把拉鏈合上,頭也不抬地說:“公司知道。”
清脆的咀嚼聲戛然而止,結合已知信息,蔣一瑤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嚴方仕把你賣了?!”
陶斯抬眼看她,平靜地說:“不算,選擇權是在我。”
咚。
半截黃瓜落在木地板,咣咣滾動幾圈,濺點滴半透明的汁水。
蔣一瑤飛撲到另一邊床頭,去搶陶斯剛收拾好的袋子。
“別去!”
她動作和力度都是真心,目標明確,實打實地在搶,陶斯抬起胳膊推阻她,說彆鬨了。
“沒有鬨!你聽我的…不許去不許去!”
份量不重的手提包被施加了過大的兩股力,拎帶繃緊,包身在空中飄來晃去,瑟瑟發抖。
手腕被扯得發痛了。
陶斯麵色淡下來,本就不多的耐心將將見底,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不喜歡他人乾涉太多。
下一秒,陶斯被用力按進一個懷抱,綿軟又馨香,像陷進雲朵,眼前是放大後的胸部。
蔣一瑤的上圍發育得有些驚人,屬於普通線下店都買不到的非常規尺寸,是很顯著的人設標簽和特點。款式正常的演出服上身,穿出十八禁的效果。
過去,在男粉含量本就很高的組合裡,她個人粉絲裡男性的比例也高得一騎絕塵。
氣味和觸感喚醒記憶,以前在劇場演出,她倆是室友,自然而然誕生cp,要即興演一些情景短劇給粉絲看。
演過很多次的,兩人拌嘴吵架,陶斯佯裝生氣跺腳,蔣一瑤就及時將她按到胸前,觀眾席會在這時爆發出各懷心思的哄笑。
她麵色和語氣和緩下來,埋頭在蔣一瑤懷裡,不動也不掙紮,說:“瑤瑤,我也需要錢。”
陶斯想起蔣一瑤搬進來那天和自己打招呼,做自我介紹的場景。宿舍在四樓,沒有安裝電梯,女孩子進屋,推一個二十八寸行李箱,氣喘籲籲地:“我叫蔣一瑤,身邊親近的人都叫我瑤瑤。”
繼而又對陶斯說:“如果你叫我瑤瑤,我會很開心。”
聽到陶斯的理由,蔣一瑤呼吸一滯,無從反駁,隻是再開口時帶了哭腔,大聲質問:“可是你這麼年輕漂亮,甚至連戀愛都沒有談過,就要去伺候老頭了嗎!”
她胸脯起伏,越說越激動,“…你還劇場門口以前有個老保安嗎?上下班還經常跟我們打招呼說小心,有時候會隨手送我一點酸奶水果,我把他當好心長輩,他叫我幫忙,結果去了,這老不死的居然要我跟他好,說把房子留給我,還趁我不注意親yue…我…yue親我手yue….嘔老頭真的很臭啊yue…”
陶斯感受到她身體的震顫,手稍稍抬起摸到後頭,幫她順氣,太忙了,又要說話又要哭又要吐。
這件事她已經聽蔣一瑤說過一次,同樣也是這般沉浸破碎的敘述加嘔聲,陰影實在過於深重。
陶斯說:“不是老頭。”
怕她以為是謊話,又加以補充說明:”太糟糕的我也下不了口,是同齡人,家裡很有錢。“
蔣一瑤從情緒裡平複一些了,但還在抽噎,伸手去扯紙巾,雙眼包著淚,清澈極了,像剔透的玻璃珠。
“真的假的,這麼好?”
她不置可否,接下去說:“我應該還要回來住,去舞室的話,回來叫隔壁汪詩琦幫你也行。”
蔣一瑤因為胸部的關係,日常站立行走久了,肩背都會發酸發痛,更彆提要長時間跳舞,有時一天下來,腰都直不起來。
廉價的按摩儀效果不佳,形同瘙癢,通常是同屋的陶斯親身上陣,幫她踩過一遍。
陶斯舉起手臂,反過來摟住她,彎起眼睛,“如果我很快攢夠錢,今年的生日禮物,送你高級推拿店的年卡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