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呦呦晃蕩著那幾根小草，又慢慢翻越了一座小山，行至山腳下，便見到村寨裡升起來的炊煙，隱約還有人影走動。
這寨子不大，粗略看去也不過是五六十棟小樓，四周環山，就隱在山林之中。
“阿蘭，我回來了。”
她扔下手中的草，衝著寨子門口站立等候的女子說道，“怎麼樣，一切還好嗎？”
“還好，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女子大約三十上下，對著傲呦呦恭敬的說道，“聖女去祭壇可還順利？”
“出了點小狀況，我便將祭祀的事往後推遲了幾天。”
二人一邊說，一邊向著寨子裡麵走去。
阿蘭聽到這話，麵上不自覺流露出焦躁之色，“什麼小狀況？那聖女這兩年的心血難道是白費了嗎？”
“不算白費的，阿蘭。”傲呦呦牽住她的手，耐心安撫著，“前幾日我過去看，原本也是想馬上開始的，可是我發現它們有些焦躁，不聽我的話。”
“我強行讓它們再睡幾天。”
她輕輕笑著，眼睛俏皮的輕輕眨動，“說不定，它們也該招親了呢~”
“過兩日，帶著寨裡的小孩上山時，我會再去祭祀。”她語氣自然，“你放心，一切有我。”
二人說著話，右邊幾個追逐打鬨的小孩一下子就撞到她們身上，小孩子們也摔到地上，看清是誰後，又迅速四散跑開。隻留下一個胖胖的，有些笨重的小男孩沒能跑掉。
“小虎，我是不是說過了，在山上，在林子裡，隨便你們瘋跑，但是在寨子裡就要老實走路，撞到人，你就完了！”
傲呦呦一邊伸手揪住這小孩的耳朵，將人提溜起來，一邊叉著腰，眉毛皺起，“萬一撞到的不是我和阿蘭，是年紀大一點的阿婆，你又該怎麼辦！？”
“嗚嗚，我不是故意的，阿蘭姑姑快救我。”
小虎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呦呦聖女不要揪了，耳朵超疼的啊！！”
“好。”傲呦呦也心軟撒開了手，蹲下身來，用袖子輕輕抹掉他的眼淚，“前幾天，我離開寨子的時候就說過了，我不在時，你們要認真修習蠱術，要保護寨子裡的人。”
她認真的說，“你如今已經九歲了，我在你這個年紀時，早已經可以駕馭千百種蠱蟲，你呢？若是我沒記錯，上個月，我去檢查你們修習，你連小白蟲都不能駕馭.....”
小白蟲是最常見的蠱蟲，可以讓人昏睡半個時辰，是很簡單的蠱蟲操縱了。
這話說完，小虎胖嘟嘟的小臉瞬時一片通紅，就連阿蘭都無奈的搖頭。
小孩覺得自己沒了臉麵，捂著發紅的耳朵，輕聲言語，“那那，雖然我蠱術不好，但是，還有你，還有阿蘭姑姑啊。”
“沒出息的話！還快去家裡認真練習，再貪玩，小心把你丟進萬毒窟！”
這一次卻是阿蘭發火，神情間全是怒其不爭。
小虎顫著身體，強忍著又要流下來的眼淚，跑遠了。
“哎...”
看著小身影委屈的遠去，阿蘭也無奈地搖搖頭，她側頭看著身旁麵上依舊帶笑，但是眼神平靜的聖女，心中歎息，今年聖女也不過十七而已。
聖女自己還是一個少女。
“算了，有些族人確實是沒有蠱術的天賦，也就不要再去為難他了。”她衝著阿蘭輕笑，“但是也不能這麼容易放過小虎，上個月，我從林子裡撿到幾本中原的書，看著像是關於學問的，就讓他抄幾遍。”
她壞心眼的說，“抄不完就不讓他吃飯，剛剛就他在地上沒能爬起來。”
二人對視一眼，想到小虎那圓滾滾的身子，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阿蘭，我自己去祠堂就好。”
傲呦呦輕拍手上佯作手鐲的小蛇，“它在外麵吃了不乾淨的東西，感覺都臟臟的。”
原本因為主人的動作，有些開心仰著腦袋吐信子的小綠蛇，像是聽懂了她的話，又將腦袋垂了下去，顯得有些低落。
阿蘭離開後，她帶著這小蛇慢慢向著寨子最中間的建築走去，平整的高台，台階顯得有些破舊，踩上去會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走上去，推開這門，裡麵是幾盞幽幽的燭火，還帶著濃鬱的香氣，傲呦呦獨自進去後，又將房門關閉。
“再吸血，我就把你扔到後山......”
少女的話語從細小的門縫中慢慢傳出，燭火照映下的身影虔誠的下跪，未曾起身。
破舊的木門再次被推開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傲呦呦扶著門框慢慢出來，昏暗的燈光下，少女的一半麵容隱在夜色裡。
她輕輕道，“不知道，郎君該怎麼吃飯呢？”
佰厲也不知道，但是幸好，傲呦呦撿他回來的時候，撿的很齊全，身上的小包袱也一並帶了回來。
他翻出燭火，黑色的小屋就有了光亮，又將包袱擺在桌子上，三塊大餅硬邦邦的，讓人毫無食欲。
“嗯，還是很難吃。”
佰厲看了一會兒，還是拿起一塊，用力掰下一部分，很勉強地放進嘴裡。
嘴裡的大餅尚未咽下，傲呦呦就慢慢走了進來，佰厲看著她，似乎與白日相比，步伐有些緩慢？
他看著她腰間垂下的小巧鈴鐺，沒有先說話。
但是她麵上卻沒有什麼，依舊是看著佰厲就忍不住笑，“郎君，你這是在吃什麼？”
“大餅，中原的。”
人之常情，他也動手掰下一塊遞給她，“你好像也沒吃飯，嘗嘗吧。”
“謝謝郎君。”
傲呦呦也坐了下來，將東西放在嘴裡慢慢咀嚼，慢慢咀嚼，咀嚼......
“郎君啊，其實如果是這樣的大餅，可以不用給我分的。”她嚼的艱難，小臉一動一動的，圓溜溜的眼裡滿是控訴，這餅怎麼這麼硬！！！
跳動的燭火，倒映在少女的臉上，更顯她肌膚柔嫩，水汪汪的眼睛裡是不可置信，佰厲嘴角輕輕上揚。
“中原特色，外出的人，隨身必備。”
“嗯......”
傲呦呦暗戳戳的想，看來你們中原人牙口真的很硬。
“算了，郎君，我還是不吃了。”她勉強咽下一口，便將大餅放到了桌上，中原人開心就好了，但是.....
她打量著佰厲，他端坐在桌前，束起的馬尾自然落在身後，麵容俊美，就連拿著大餅的手也是纖細修長，骨節分明，心中想著郎君這麼美，還是不要吃這樣難吃的餅了。
“今日郎君先受點委屈，吃這個硬邦邦的餅，等明日，我給郎君烤蟲子吃。”
佰厲舉著餅的手頓了一下，心中暗想其實也不必的，但還是說道，“嗯，謝謝呦呦姑娘。”
聽完佰厲的話，她也起身，對著那幅畫輕拜，又點燃了三支香。
“這和早上不同，是安神的，今天我還走了挺多路的。”
她回過頭，臉上的神情是很無奈的，輕輕道，“我們巫族就是這樣，住在這裡，去哪裡都要翻山越嶺的。”
“郎君，早點休息。”
左側小屋的簾子被輕輕掀起後，晃蕩幾下，又恢複了安靜，屋裡的燈光，亮了一會兒後又再度熄滅。
佰厲慢慢嚼著餅，打發時間，眼神思索，他望著左邊在黑暗中平靜的小屋，翻山越嶺......
這個少女確實坦誠，從未遮掩自己巫族聖女的身份。
今日他下午時去了傲呦呦所說的地方，確實不算遠，是一條從山上蜿蜒而下的小溪，他循著小溪往前，大約至半山腰間，身上的顏蟲忽然飛出，在他麵前不斷打轉。
剛開始，他並未上心，還想要再往前走，卻發現這顏蟲的翅膀振動的實在是厲害，他慢慢抬眼看去，前方草木茂盛，零落的鮮花點綴其中，偶有蝴蝶蜜蜂停落，腳下是一條長久走動後留下的路徑，看著一片安靜。
停了一會兒，他還是放棄探索，傲呦呦說，這顏蟲在身上時，尋常的蟲子不會靠近......
巫族神秘，蠱蟲一術更是詭異，還是不作不死比較好。
思緒回籠，他咽下最後一口餅，將燭火熄滅，慢慢起身去了房間。
一夜安靜。
皎潔的月亮退場，紅亮的旭日從山林升起。
傲呦呦醒來時，便撐起自己屋裡的窗戶，卻發覺佰厲已經站在了小院裡。
他還是昨日那身裝扮，修身的黑衣，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孤冷和疏遠。
“郎君，你起的好早啊。”
傲呦呦將半個身子伸出窗外，猛地接觸陽光，下意識抬手遮住眼睛，“我這裡還有幾件我們族人的衣服，一會兒給郎君送過去。”
說完話，她還是習慣的翻出了窗戶，早上還未梳起的黑發，自由散漫的披在身上，陽光落在上麵，是很漂亮的的光澤。
“好，謝謝呦呦姑娘。”
佰厲隨意看向她那枚鈴鐺，在陽光下，看得更加清楚，銀製鏤空的，上麵刻畫著複雜的花紋。
但是，沒有響動。
那日，暈倒之前，他分明是聽到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響。
傲呦呦笑著回答，“沒有關係的，郎君。”
她想著，你長得這麼好看，穿這黑衣顯得冷漠，其他顏色的衣服想必能好一點。
“郎君，等我。”
說完話，她又風風火火的回了屋子裡，又快速的翻找出一身衣袍拿到佰厲麵前。
“郎君，換上吧。”
看著佰厲拿著衣服去了屋裡，傲呦呦就蹲了下來，環抱住自己，仔細研究著麵前開的燦爛的小花，看了一會，她又忍不住伸出手撥弄幾下，花朵上的水滴就跟著左搖右晃
她覺得開心，便笑出了聲，“真美。”
再一回頭，佰厲已經換好了衣服，走了出來。
少年麵容俊秀，身著紅衣，高挑挺拔，上衣有巫族特色的銀飾，從肩膀處鏈接至手腕，腰身上亦是銀白色的紋路纏繞，看著十分動人心弦。
看著陽光下的佰厲，她一時有些失神，花瓣上的露水也隨著手指滑落。
“這衣服郎君穿上真是無比合適。”
她發自內心的感歎，這人真是好看啊。
佰厲隻是點頭，他看著蹲在地上小小一隻的姑娘，也跟著蹲下身，“你今日要做些什麼，我能幫到你什麼？”
“昨日我看那溪水是從山上流下來，有些好奇上麵的風景，便想著再往上麵走走，但是又想著不如和你一塊去來的好。”
他抬起眼看她，“一會兒一起去？”
“過幾日吧，我陪著郎君一起去，這兩天那山上不太安全，郎君也不要一個人去，會有危險。”
傲呦呦歉意的笑笑，“昨晚說好了，今天烤蟲子，郎君想吃些什麼？”
“都可以。”
被拒絕後，佰厲也沒有什麼大的表情，隻是半垂下眼睛，似乎是有些失望，“呦呦姑娘烤什麼都可以。”
傲呦呦看著他的神態，心中覺得有些愧對，她捂上心口，那一處有個四四方方的東西，“那好，郎君等著吧。”
佰厲隨意點下腦袋，示意聽到了。
半個時辰後，他卻有點後悔，讓她隨意發揮了。
這地上黑乎乎的一推東西，要是不說，他真是要以為是木柴燃燒過後的灰燼了。
嗯，巫族聖女並非完全拿捏蟲子，至少她不會烤蟲子。
連著兩日，傲呦呦一直呆在這小院中，自顧自地研究烤蟲子，偶爾還是會讓佰厲去品嘗，但總是被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