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困意重新席卷了楚白的大腦。她抓緊最後的時間在桌上趴了會兒,可惜腦袋還是很重,昏昏沉沉。
上課鈴打響,是楚白最討厭的數學課。她皺著眉,感到些許煩躁。
好在林欣斐踩點出現了,看見楚白麵無表情的樣子,瞬間明白楚白心情不佳。
“霜霜,怎麼沒睡覺也有起床氣啊。中午備賽太累了?”
沒等楚白回答,她從手提袋裡取出一杯咖啡:“當當!我早有預料,給你買了你最愛的卡布奇諾!怎麼樣,貼心吧?”
楚白黯淡的雙眼驟然亮起來,一副找到救星的神情:“謝謝你!簡直就救我命啊。”
有了咖啡提神,楚白總算全神貫注地上完了下午的課。
下課鈴聲響起時已經五點四十分,楚白伸了個懶腰,背上帆布袋準備去飯堂吃晚飯。剛走到門口,幾個男生衝過來,差點直撞在她身上。
楚白趕緊往一旁閃躲,那幾個男生連連向她道歉,接著對著教室裡大喊幾聲:“梁念卿!梁念卿!打球去啊!”
楚白把險些掉落肩膀的帆布袋提了提,隨意掃了幾眼那幾個男生,其中一個她很眼熟,高大壯實,膚色黝黑,偏偏是吉他社的社長靳禮,唱歌極其好聽,常參加校園音樂比賽;另外兩個她就不太認識了。
她聽見梁念卿在教室那頭回道:“等我一下,馬上!”
梁念卿看見楚白漸漸走遠,撈了放在教室後門的籃球往外走,給他的“狐朋狗友”們一人一個腦瓜崩:“在走廊隨意奔跑是不文明的行為!”
“尤其是你,靳禮!差點撞到人。”
靳禮:“嗨呀,確實是沒看見,這不道歉了嘛。”
吳澤言:“你看看他那斤斤計較的樣兒,估計剛那位也不是一般人。和哥們說說,哪位大佛?”
不待梁念卿回答,他又故作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不會就是大名鼎鼎的辯論新秀楚白吧!哎呀呀,可惜了哇,剛剛明明可以來個英雄救美,抱美人於懷中,妙哉妙哉——”
梁念卿一掌拍上他的背:“再說一句試試?”
衛希白笑:“還說還說,惱羞成怒了他,本來就一廂情願,得不到人家垂青,可憐可憐!”
梁念卿氣笑了,一句話也不多說往前走:“光動嘴算什麼?沒一個有本事打贏我。”
三人:“靠,狂妄,兄弟們,今天三打一,打他個落花流水!”
籃球場。
梁念卿仰頭喝水,汗珠從額頭滑落到下顎。他往教學樓那邊看去,楚白正和林欣斐結伴說說笑笑結伴回來。
吳澤言順著他目光看去,“嘖”了三聲,搖了搖頭:“哥們幫你?”
梁念卿扯扯嘴角:“幫什麼?壞人家清淨。緣分的事情,強求無益。”
“你還能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呢?”吳澤言詫異。
“滾,打不打了還?”
“來啊,誰怕誰!”
梁念卿又看了一眼楚白上樓的背影,心臟的劇烈跳動還未停息。
梁念卿第一次見到楚白,是在圖書館門口。
秋日的午後陽光柔和,泛黃的梧桐葉落了滿地。重點高中的學生都無比珍惜短暫的午休時間,校園裡一片寂靜。
然而圖書館門前池塘邊,幾個女孩子圍著一起激烈地討論著辯題。因為沒有多餘的凳子,她們把資料放在唯一的石凳上,自己蹲在一邊。
這時的梁念卿剛加入辯論社,單純覺得好玩,參加了級賽。他很喜歡那種從彆人的話語裡拆解漏洞,把對手打得無力招架的時刻。他很聰明,邏輯很嚴密,在一眾小白當中脫穎而出簡直易如反掌。
打到決賽的那天,他忽然覺得,辯論也就那樣,沒什麼意思。
直到那天他抱著球從操場經過圖書館,看見一個神色冷靜,眼神淩厲的女孩。
她的臉很小,白白淨淨的,個子也不高,不像高中生。
可是她和隊友練習質詢和接質的時候,眼睛是不含半分怯意地直視對麵,微微昂著頭,好像辯手頭痛的環節在她眼裡不值一提,她的自信、氣盛,明晃晃地,像陽光一樣灑在空氣裡。她的眼睛很亮,是完全的沉浸在熱愛裡的樣子。
他站的位置很遠,隻能大致分辨出,這幾個女孩正在討論決賽的辯題,她們就是他今天下午比賽即將要麵對的對手。
聽不清聲音,但奇怪的是,他就是莫名地被吸引了。或許是那天的陽光太柔和溫暖,照在眼前一陣恍惚。他恍然知曉,他一路過關斬將打到決賽,僅僅是靠些小聰明,說不上熱愛,也談不上尊重。
那天的比賽,他毫不意外地輸了。他們隊雖然話術、技巧都更成熟,但資料不全、案例不夠,全程除了講道理還是講道理,跟對麵充分的準備相比,他們學的那幾個話術根本毫無用武之地,輸得慘烈,但他心服口服。
也從那天開始,他想要了解辯論、競技的真正含義。
後來的很多很多個午後,他經過圖書館,女孩坐在一樓自習室靠窗的位置,每次她都在做和辯論有關的事,有時寫一辯稿,有時做攻防,有時會自己和自己無聲地辯論。有的時候自己想到解不開的質詢,就皺著眉頭,手無意識地撐在下巴,整張臉擰在一起思考。
梁念卿總會被她生動的表情逗笑。
他想,她的世界好像大部分都被辯論占據了,鮮活又純粹,不隻是一腔熱血,還有義無反顧的全力以赴。
周六的市隊課,教練要求每個人回答為什麼選擇打辯論,他說“就感興趣唄”,身邊的女孩卻用她亮晶晶的眼睛很認真地回答“喜歡競技比賽的時候心跳加速的感覺”。
她笑得明媚又自在,卻讓梁念卿一下子走了神。
他隻能低垂著眼,無聲對抗著雜亂無序的心跳。
“哎,梁念卿,小心!”
梁念卿猛然回過神,已經躲避不及,猛然側身,籃球砸到他的手臂,一陣發麻。
“沒事兒吧,怎麼回事啊你,剛走神了?”幾人圍過來。
梁念卿疼得齜牙咧嘴,低頭一看,手臂外側紅了一大片。
他呼了口氣:“沒事,我今天有點不太對勁兒,你們繼續,我上去休息會兒。”
“哦,好,那你好好休息啊。”
梁念卿點點頭,徑直上了樓。
七班的教室在一個轉角後,他看了一眼,腳步不受控製地放緩。
楚白和一個男生站在一起。她雙手撐著石欄抬頭望夜色,男生麵對著她,手裡拿著一杯奶茶。
“楚白,你喝奶茶嗎?”男生問。
楚白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
“……哦,我今天生日,剛出去和家裡人聚餐完,回來順路買了杯,但一不小心買成全糖了,太甜我喝不太慣,你說不定會喜歡,喝嗎?”
楚白想著該怎麼拒絕比較好。
“劉序!你今天是不是生日啊,差點忘了。生日快樂啊!”
楚白詫異地回頭,隻見梁念卿從轉角過來,笑得張揚。走廊溫和的白色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不知怎麼又似有一層淡淡的鬱色。
劉序受寵若驚:“梁念卿?……噢,謝謝。”
梁念卿不甚在意地擺擺手,走進教室。
楚白這才抬頭回看劉序期待的目光,抱歉地笑了笑:“生日快樂。不過奶茶就不喝了,我今天才喝過飲料,而且晚上喝茶容易失眠。”
劉序有些失望,不過也沒有強求,點了點頭:“那好吧。”轉身也進了教室。
梁念卿注意力一直放在門外頭,看到劉序無功而返,這才鬆了口氣。
一轉頭,就看見劉吾碩饒有興趣地盯著他。
梁念卿被嚇一跳:“你乾嘛?”
劉吾碩皺眉緩緩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啊?”
梁念卿心裡頓時一激靈,他麵不改色地回答:“能有什麼事。”
“還敢騙我,咱倆從小一起長大的,你喘口氣我都能知道你想什麼。”
“那我現在在想什麼?”梁念卿表情仍舊沒有變化。
“當然是在想怎麼超越楚白拿下辯論隊第一的尊位啊!一山不容二虎!我說呢,你今早就怪怪的,人家和你打招呼,你都不理人。我還納悶呢,你教養被狗吃了?”
梁念卿看著劉吾碩得意的樣子,無語半晌,一顆心到底放下來,拖長了語調回道:“我看是你腦子被狗吃了。”
白瞎了情場浪子的臭名聲。
楚白回來的時候,腦子還在一刻不停地轉動,完善剛成型的邏輯鏈。
她刷刷地寫下想法,歪頭皺眉又想了想,有些不好敲定,於是轉身把草稿拿到梁念卿麵前問道:“梁念卿,能幫我看一下這個定義嗎?我們今天把人生若隻如初見的定義定成愛情如初期一樣美好地發展下去。我在想要不要切割掉一部分攻防義務,直接在一辯稿強調‘如初見’不是‘保持第一印象’那樣完全客觀的含義。”
梁念卿思考了一會兒,說:“我覺得可以,但這部分你們要做的攻防還是比較多,沒那麼容易切割,因為我感覺你們這場到最後就是打定義。如果你們能在前場把定義拿下來,後麵優勢就會很大。”
“但是有一個點,我覺得你們可以不用把這句詩講得太局限,可以試試泛化概念,不僅僅說愛情。當然這也隻是我的想法。”
楚白咧嘴一笑,頭頂有一撮頭發在空氣中一顫:“嘿嘿,好的,謝謝你。我試著改改,明天再征求一下學姐的意見。”
等楚白轉過頭,梁念卿看著她小小的後腦勺,壓下想要摸摸她頭發的念頭,嘴角微微勾起來。
教室外寒意連天,教室內溫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