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看病問事兒的信眾中,有求姻緣的,有求財的,有求考□□的,還有之前許願實現了來還願的,中途大仙還出來在院子裡帶著信眾過了個關,用紅線繩圍了一個回旋好幾圈的繞起來的圈兒,中間還設置了幾個門框樣兒的關口,帶著想過關的人繞著圈兒邊念經邊走圈兒,大部分的人都跟著過關,不分有錢沒錢男女老幼都跟著隊伍,很虔誠。
那段時間的東北的冬天都是陰天,每天都是陰沉著要麼就是大雪,很少見到陽光,但是大仙帶人過關的時候,突然間豔陽高照,太陽照在人身上竟然暖洋洋的。
這一切讓裴香桃感到那麼神奇新奇,心情也在那時變得好了很多。
到了午時,大仙下了神堂吃中午飯,通知午休半個時辰到未時再看。
聽說是大仙的大女兒的一個農婦對著院裡的人說:“後麵來的,還有才來的,沒拿上號的就不要等了,等著也看不上了,神仙也會累,把拿上號的人看完就不看了。想看的下次開堂早點兒來。”
有人問:“那什麼時候才能看呐?今天看不上最近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今天是正月初九,過幾天的老曆正月十五還看,之後就是每個月的逢三,六,九的日子,也就是每個月的老曆初三初六初九,十三十六十九,二十三二十六二十九看。” 就聽好多沒拿上號碼牌的人圍上去各種求情,熙熙攘攘的。
裴香桃和裴靈芝趁著大仙下了神堂好多人出去,有的到院子裡透氣上茅廁,有的到村上找飯館兒,還有的到門口找農家買飯吃的當兒,搶到了神堂屋裡麵靠著西南拐角窗邊的炕沿兒上坐著,享受著農村大窗子透進來的陽光和熱炕的溫暖。
裴香桃邊和裴靈芝說著自己今天長見識開了眼兒,邊商量著等會自己到了號了都想問些什麼和求些什麼。一邊說著一邊吃著帶來的乾糧,又打開水壺喝了點水,相互靠著昏昏欲睡。
大概未時大仙睡起來在院子裡曬了會兒太陽,有些信眾圍上前去和大仙套近乎,大仙一副冷淡的樣子,並不是誰的話都接,偶爾接話也是很嚴厲冷淡的樣子,很有氣勢。
裴香桃總感覺這個時候的大仙並不是一個凡人,好像是個神仙。
下午大仙的男人也進了神堂,坐在神台靠東麵牆邊的小桌子前,在大仙的對麵幫忙喊號,維持秩序,還配合著大仙的吩咐,在紙上給寫著配神符喝的藥引子。
男人是個瘦高個兒,有點兒刀條臉,長相普通看起來很有精神頭,比大仙兒看著年輕些,膚色也白些不像風吹日曬常常乾農活的樣子,穿著件兒深藍色的棉大褂,黑色的棉褲,腳上也穿著一雙大半新的棉皮鞋,看起來很乾淨,養尊處優的一個富農的樣子,雙手竟然看起來白皙並不像普通莊稼漢的雙手,看來壓根兒沒有什麼乾過農活,應該是很長時間的好生活養出來的。
叫到號碼的一家人誠惶誠恐的將很多供品供上了神台,跪在神台跟前,看來又是一家人都來了,也是東北常見的莊戶人家的打扮,男女老幼的都穿著大棉猴大棉褲大棉鞋的很厚實。
大仙對著其中看起來是一家之主的中年男人說:“伸手。”男人將雙手掌心向上遞到大仙手中,大仙看著又說:“名字,出生年月日。”
中年男人逐一報上。
大仙說:“你不是看病的,你是來問事兒的。你不要說,聽我說。” 接著大仙就開始念經。
念了一小段經後說:“家裡連續幾個人沒了?擔著這個事兒幾年了?”
“三年了,每年家裡死一個人,第一年春天我爹犁地呢被犁絆倒了,直接插入脖頸就死了;第二年秋天我娘剛從悲痛中緩過來,上房曬苞米去了,一個不小心頭朝下栽下來人躺床上疼了好幾天人也沒了;第三年也就是去年剛開春大兒子騎著騾子去隔壁屯兒換種子去了,不知怎的騾子受驚了,孩子從騾子上摔下來,被騾子踏了之後一隻腿還掛在韁繩上被拖了好長的路,等到騾子被人攔住後孩子被拖得血肉模糊不成形了……今年第四年,怕的不得了,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家裡遭此大難,還求大仙保佑。”男人邊說邊嗚咽哭著,身邊的家人也不停地啜泣。
“嗯,你家裡是不是四五年前新買了塊地蓋了新房子搬進去住了?”
“是的,因為家裡前些年仨個兒子也大了,都能抵上用了,家裡莊稼種的好,高粱苞米、豆子收成也好,大兒子兒媳每天磨了豆腐到處買,還在鎮子上賣豆漿,豆腐,順帶給飯館裡送豆腐白豆乾豆皮兒,家裡條件好了,同村裡的一家破敗了的張家的人不多房子也塌了,住不了那麼大賤賣一塊地皮兒我就買了過來,想著多蓋一院子房子,將來再給幾個兒子一人置辦一個院子,沒想著剛搬了新房子,家裡就開始不太平了……”
說著他全家人就開始嗚嗚嗚的哭起來,這個大男人扯著嗓子嗷嗷地哭著,聽得周圍的人也跟著難受,有些人甚至也聽得直抹眼淚。
“破敗的張家怎麼破敗的?為什麼張家一直破敗?這地兒要是沒問題張家能一直破敗?這地上很多年前是個廟,裡麵供著著神靈,後來地震了加上地勢有點兒變化,地上的廟就成了窪地中的一片廢墟,風吹日曬的慢慢被覆蓋了,張家沒有把廟起出來,也沒有請人把神靈請出來,就把地平了在廟上直接起的房子,張家能好過嗎?你又把地買了過來以為得了大便宜,在廟頭頂上又動了土不說,還住廟頭上了,一家人吃喝拉撒,這得多不敬重多打擾神靈啊!”
周圍人都驚呼“啊?!” “原來是這樣啊!”……
男人說:“哎呀大仙呀,我不知道這些事兒呀!您說可怎麼辦呀?!我也不知道是這樣啊!如果知道我哪敢這樣造次呢,我敬著供著神靈都來不及,怎麼敢把房子蓋在廟上呢?這可怎麼好呀!現在可怎麼好呢是趕緊拆了呢還是搬離呢?”說罷連連拍著大腿,懊悔的又開始大哭,一個大男人嚎啕大哭,哭的特彆淒慘,讓人不忍直視。
“你先不要哭,我給你求求老神仙,讓他老人家替你給你那片土地上的神靈爺爺說說好話。等會兒我說什麼你們跟著說什麼”說罷大仙就開始念經,並且手中拿著一串繞了兩圈的佛珠在那人和他媳婦兒,兒子兒媳們頭上繞著念著,並且時而在這家人後背拍打著,邊念著經,突然說道:“神靈爺爺請開恩,不是有意冒犯您老人家,實在是不知道,請念著不知者不罪,也請您老人家不要生氣。”
隻聽見這一家人跟著說:“神靈爺爺請開恩,不是有意冒犯您老人家,實在是不知道,請念著不知者不罪,也請您老人家不要生氣。”
大仙說:“一切災難都散了。”
“一切災難都散了。”這一家人跟著大仙念到。
緊接著大仙說:“磕頭。”
男人一家趕緊跟著大仙手中敲響的磬的聲音磕了好多個頭。
當時裴香桃全是驚詫也忘記數數磕了多少個,隻見這家人無比虔誠的通通通的磕頭聲。
隨著大仙手中的磬聲停止,這家人也停止了磕頭。
大仙說:“好了,神靈爺爺知道了,你們回去後在你家附近有個土地廟,請那裡的廟祝為你們做場道場,多多上些供,並且供奉二百元錢。讓廟祝選個日子把你家正堂屋內收拾乾淨給神靈爺爺留出來供奉。等到老曆三月十六你們再過來我給你們繼續加持一下,請土地公公保佑你家平安無事,一切災難都散了。”
大仙大聲說:“你們都聽著,今後不論誰家買新地蓋新房,都儘量請風水先生看一看,給作作法事,或是請當地的土地公公保佑,不要在自己隨意動遷,不出問題就好,一出問題就是大問題。”
神堂裡的人七嘴八舌地說:“知道了,謝謝大仙。” “啊?還這樣啊!知道了。”……
這家人收下大仙給的一些神台上供的油果子,大饅頭還有一些瓜子花生大紅棗等,拜謝了大仙走後,叫到下一個號。
來人是個大概三十來歲的年輕男人,裡麵穿著一套看起來就特彆考究的,裁剪很合身的銀灰色的西裝,外套著黑呢大衣,頭戴著黑色的呢子禮帽,一副有錢人的派頭,像是大銀行的經理或是洋商行的老板,剛要跪下,卻聽大仙說:“餘神婆子也是你叫的?你來求我,竟然背後滿是鄙視不尊重的閒話,還叫我餘神婆子?你不要跪,你不信我我不會給你看的,你走吧。”
年輕人當時驚呆了!麵紅耳赤手足無措,圍觀的人也吃驚的竊竊私語:“太神了,這都能知道!”
年輕人訕訕地說:”大仙,我有眼無珠,請您不要怪罪我,我給您磕幾個頭賠不是。”說罷就要跪下。
大仙說:“你不要跪,跪了我也不給你看,我救不了你,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擔著,你做了什麼事情你自己心裡都清楚,自作自受。”
年輕人還想說什麼,隻見大仙手對著他一揮,他直接一個踉蹌往後退去,神堂內的人都吃驚到張大了嘴巴,大仙是有法力在身上的!
“下一個。”大仙說道。
下一個直接跪到神台跟前了。
年輕男人站在神堂門口一直等著,但是大仙再沒有看向他,仿似他從來沒出現過,曾經有幾次他趁彆人看完亦步亦趨走上前來想跪拜,都被大仙皺著眉頭,眼皮都不抬起來看他,就隻是很嚴厲“嗯~”的一聲製止,或是直接揮手讓他一個趔趄,他隻好又退到後麵去站著了。
後來在裴香桃和裴靈芝看完之前大仙始終沒有給那個衣著考究的年輕男人看。
中途裴香桃曾經出去找過茅廁,跑到院子外麵解手,去茅廁的路途徑中看到這個年輕有派頭的男人,不知他什麼時候出了神堂在院子外麵那條小路邊樹底下有一輛黑色的小轎車跟前站著吸煙,看樣子那輛車是他從奉天開著來的長溪,他頭也低著,一隻腳不停地在地上來回搓著,地上有很多煙頭,旁邊站著一個應該是他的同伴吧,不停地和他說著什麼像是安慰他的樣子。
男人另一邊還站著一個穿著很時髦的女人,上身外套著白色到屁股底下長度的貂皮大衣,頭上頂著一頂紅色英國宮廷式的小帽子上麵插著融融的羽毛,額頭前麵還有一層好看的黑色紗網,下身穿著黑色馬褲和高跟長靴,手腕上挎著一個小洋包,畫著很濃的妝很漂亮,感覺像是電影演員吧,但又有些風塵味兒,年齡不是特彆小,大概二十五六歲左右的樣子,和他外形很搭配,但明顯看來不像夫妻的樣子,因為女人的神態並沒有因為他的沮喪而有什麼擔憂關切的表現,而是拿著粉盒照著鏡子在往臉上撲粉補妝。
那天直到裴香桃和裴靈芝下午看完出來走的時候,他們還在那裡,也許是想留在最後再去求求大仙給他看看他想看的事情。
後來大概在一個月後,剛開學有一個周末放學休息,裴香桃在奉天家中看報紙,無意間看到一則消息:奉天大通銀行的經理貪汙很大一筆銀行款項,虧空無法彌補吞槍自殺。
新聞配圖裡的經理是這個衣著考究的年輕男人,新聞報道說他包養的奉天豐樂歌舞廳的頭牌歌女水仙在他自殺前些日子就下落不明,大概是卷了男人未揮霍完的錢款跑掉了,報紙上刊登的妻子孩子在為他守靈的照片裡是哭到被人攙扶著的。
裴香桃不知最後大仙有沒有給他看,但是明白了大仙說的那些話,也大概明白了大仙為什麼不給他看,也許並不是因為大仙說的,年輕人背後嚼舌根說著不相信她很神的閒話還叫她神婆子她生氣了大概是因為大仙真的沒辦法救他幫他,總不可能給他變出來很多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