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性彆男,他,也性彆男。
我深知不可能,所以有意和他保持距離。但我也不苛責自己,我不苦惱、不懊悔、不難過,高中的生活,學習已經占了我大部分,我也甘願把剩下的那部分交給它。高一時我四班,他五班,我知道他的名字,他不知道我。高二文理分班,我們同班同宿舍。我又開心又害怕,開心能每天見到他,害怕他發現我喜歡他。我用我刻有的禮貌而疏離麵對所有人,損人不利己的事我不乾,高二下學期那年他處了女朋友,是我們班的班花,晚上宿舍熄燈後,他會和宿舍裡的其他人講他們交往的種種,我為他開心,他幸福我就幸福,他開心我就開心。我們還是成為了朋友,可能是我控製不住的去幫助他,在任何小事上,在他去食堂吃飯沒有帶飯卡時,在他打籃球受傷需要創口貼時,在宿舍裡他需要洗發水、洗麵奶、洗衣液時,我的行為先於我的腦袋。他跟他一起打籃球的兄弟說我是他最好的哥們,我受寵若驚,我不苛責自己,事已如此,小心翼翼就好。
高三他分手,打電話問我有沒有時間,我從鎮上黑車轉公交到市內找他。他好難過,一直在哭,他難過我就難過,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就一直陪他喝酒,他喝一杯,我喝一杯,他再喝一杯,我也再喝一杯。第二天他又是陽光微笑的男孩,我悄悄的放心了。
我問過他,我和你身邊的朋友都不一樣,你喜歡打籃球,我不會;你喜歡玩遊戲,我也不會,你為什麼把我當成朋友。因為我知道,你對我好。原來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我處心積慮的疏遠他,但眼神變不了,我的身體語言變不了。好朋友就好朋友,我還賺了呢,能當一輩子的好朋友,這也是我的本事。
高考結束,他問我報考哪裡的學校,我說大連的,他說那他也報大連,他還需要我照顧他,我低著頭,悄悄地開心了。寢室聚餐,又去了ktv,我去衛生間的時候,他們玩了那個叫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他輸了,選擇大冒險,需要冒險的事是向一個人告白。我進門時他站起來,對著我,他說他喜歡我,如果我能謹慎一點的話,應該能看出他臉上的不認真,以及其他室友的笑虐。我不知怎的就當了真,眼淚不受我控製的落下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我看著他,等著他把這幾年我對他的好說儘,一霎那,突然之間,我感受到了不一樣,我感受到了其他室友的笑容消失,我感受到他了他臉上的震驚。我慌了,我不知所措,該怎麼辦,我已經意識到了這隻是一場遊戲,可是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啊。
又是不受控製了,我大笑起來:“哈哈哈,你們被我騙了嘛,真心話大冒險嗎,以為我不知道啊。”其他室友道:“你這演技你去報北京電影學院吧。”看著其他室友臉上的表情,我的心放下一些,轉頭看他,一臉肅穆。他沒有相信。完了!
完了就完了吧,以前我沒有奢望,對於未來我也不抱有期待,還好高中已經結束,不然這場尷尬,我還真不知道如何演下去。
那天之後,我們再無聯係,我去了大連,他去了北京。我無意用各種手段悄悄收集他的消息。2008年,他戀愛了,女方是我們高中的二班的一個女生,半年後,又分手了。2010年,聽到了他結婚的消息,新娘是高中的學妹,聽說他的媽媽和新娘的爸爸還是小學同學,我看過照片,新娘麵相是個很善良的人。2012年,他的孩子出生,叫梓恒,那個耳朵和他長的一模一樣。2015年,他的生意做得非常好,買了第二套房子,還有一個店麵。2019年他老婆去世了,死於一場車禍,我很難過,不止為他,也為了梓恒。我的生活二點一線,單位,家,在大連。我沒有社交,我不喜歡。
2023年,他病了,急性心肌梗死。聽到消息的我心臟也痛,劇痛。這個病是會死人的。連夜請假,飛去了浙江普陀山,心誠則靈,我在普陀山下,三步一扣,五步一拜,往山上去,很快我的褲子就爛了,膝蓋處滲出血來,好在是在晚上,周圍的人不多,多也沒事,當時的我也沒有心情去考慮其他的事,?跪到半山腰時,已經淩晨兩點,有一個寺廟,我敲門,一會兒出來個小和尚。我不記得小和尚說了什麼話,我要請保平安的,我一直重複這句話,我要請保平安的,我渾渾噩噩,情節我已記不清,繼續向山上跪拜時,我手裡多了個護身符,到了山頂時,太陽已經從雲層出現,我手握護身符,又拜了幾拜,當時我真的很狼狽,頭發淩亂,臉上滿是汗漬,衣服也是塵土,我來不及梳洗,連忙下山,飛去了北京,他所在的醫院。
我衝進他的病房時,才發覺自己是真的不妥,蓬頭垢麵不說,也沒帶看望病人的禮物。他看到我滿眼震驚,當一夜沒睡的我頭腦已經不清醒。他略尷尬的同陪護他的人說:“媽,這是我高中同學。”我應該是禮貌的叫了句阿姨,其他的我已經記不清楚,我的頭腦已經不清醒。我沒有辦法同他們寒暄,我把手裡的護身符戴在他的脖子上,然後笑了笑,走了出去。當時他們一定挺懵的,哪有這樣看病人的。
找醫生,我去找了醫生,換心臟?還好還好,心臟我有。需要配型?我現在就去。我沒有走遠,就在醫院門旁的台階上坐著,坐著坐著就睡著了。接到電話:“80%吻合,可以去做。”我踉踉蹌蹌跑進醫生辦公室,中途撞了好幾個人。“快,快把我心臟給他。”
“是你,你健健康康的怎麼做心臟移植,著不胡鬨嗎。”醫生說。
“沒關係,沒關係,把我心臟給他,快!”我撲通給醫生跪下來,不斷的祈求醫生。
“胡鬨!”醫生把我趕了出來。
健康不能移植,那我就不健康。那我就去死,我想過跳樓、喝農藥,跳樓我害怕把心臟跳碎了,喝農藥我又害怕農藥進到心臟裡。我想啊想,怎麼做到我人死了,心臟是好的。我想到了,我買了摩托車,最大車速開出去,撞牆、撞樹。衣服兜裡,褲兜裡,都寫上醫生的電話,捐獻心臟給他的字樣。一切就緒,我的車速越來越快,我是孤兒,我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我死就死了,他還有兒子,還有父母,我必須這樣做。我心裡這樣想著,速度已經到最快,5、4、3、2、1,我倒下了,隱隱約約看到一群人把我圍住,看到了救護車,看到了那個醫生。我記得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保密。
手術進行的很成功。他們一家聽到可以手術的消息很開心,沒想到這麼快。術後的排異也很小,他詢問捐獻者信息,醫生表示,遵從捐獻者遺願要保密,他表示感謝。因為是捐獻,我的後事,相關協會也出麵處理了,我也沒有太過悲慘。
他還需在醫院觀察一段時間,這一天,一個視頻登上抖音熱搜。是我在普陀山下跪拜的視頻,我都不知道,原來在我後麵,有一個人拍下了我,視頻配文「10個小時,我跟在他身後,希望他祈求的事,成功。」視頻裡我的我心無旁騖,膝蓋裡滲出的血染紅了路麵。這個視頻他刷到了,可是我已經看不到了他知道這件事的表情,是心疼、難過,還是其他的。他摸了摸脖子上的護身符。微信,我沒有回;電話,我沒有接。他詢問高中室友,皆與我多年不聯係。
突然有一種不好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袋裡,他拔下消炎吊瓶針,去醫生那裡求證。捐獻者不同意透露消息,醫生還是這樣回複。他打開手機相冊,在收藏夾裡打開一張照片,舉起手機對醫生說:“是他嗎?”,醫生看了一眼,是兩個十六七歲男孩的合影,長了些皺紋,但很好辨認,一個是麵前的這個人,一個是那個瘋狂的人,麵前的人在笑,瘋狂的人在看著他笑。醫生沒有應聲,繼續手裡的工作,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他慢慢地走回病房,梓恒來了,梓恒要爸爸抱,他表示心臟痛,抱不起來梓恒。梓恒憋憋嘴,他撲哧一聲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臟是我的緣故,他越來越愛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