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漁村(1 / 1)

從小路一直被送出城南大門,下了馬車虛站在馬車那裡囑咐著自己和燕祈風,“墨會在暗處守著,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出來,一定要注意安全”。他雖然也換了些低調的衣裳,但比起來還是顯得低調華貴,自己和王爺倒是真的像窮困的漁民一般。

和燕祈風並肩走著,深秋的洛城雖然不是太陰冷,但今日刮著風還是讓自己久病的身子有些發冷,全身都裹住了但指尖已經是冰的。

“聽說死者原先是城南漁村的漁家女,姓竹,因為什麼原因被棄養,沒飽飯吃,被聽雨樓的楚先生遇到才帶回去的。按她以前給熟客閒聊時講的,應該是在被帶到聽雨樓之前皮膚就是如此了。”燕祈風還是往日那種在私下裡不加掩飾的樣子,甚至在這段對話裡極其直接的將雪凝直接稱為了死者。明明穿著最破爛的布衣,臉也被畫的充滿了風吹日曬的痕跡,聲音卻還是透著隻屬於他的那股冷漠和漫不經心,有一種無情的矜貴。

“但我還是覺得聽雨樓才是最可疑的,如果雪凝姑娘真的已經去世了,而聽雨樓卻一直偽裝她隻是抱恙,那多半和聽雨樓的勾當脫不了乾係……你還是讓虛盯著些,真有問題聽到有人擊鼓的消息一定坐不住。”

“嗯,他會盯著的。”燕祈風突然伸出了手,他的衣袖甚至沒包住腕骨,好像試探性地將手心放在自己麵前,“去了說是夫妻應該自然些。”

“你……倒是想的周到,再有一會就要到了,我們相互怎麼稱呼倒是一點都沒有說。”許夙也不扭捏,將手放在了他手心,燕祈風的手心竟然要比她的指尖暖和得要多,對方並沒有去抓她的手,隻是任由她輕輕搭在手心,嘴角並沒有什麼變化,眼神倒是微眯,看不出到底是什麼情緒。

“你忘了我是啞巴。”隻是輕觸了一下手心,燕祈風反而放開了許夙的手,“叫什麼就行,我應該會表現得有些膽小怕事和貪財——”他反而換位走到了許夙的左邊,伸手將她輕輕地攬在懷裡,變成了支撐著女人趕路的樣子,他的身上已經沒了檀香的味道,“必要時候照顧好自己,但不用擔心我們會保證你的安全。”

“就這麼放心全權由我代理?”許夙話雖然這麼說,心裡卻盤算著,燕祈風雖然把基本的情況都告訴自己了,但實在不多,即使把自己從小就在洛城長大對城南漁村的印象加上也估計不夠應付稍微複雜的情況,更彆說感覺對方說的信息不一定是全部,這樣做的目的是不是測試自己都不好說。

“沒什麼不放心的,你手怎麼還這麼冰。”

他稍微用力的捏了捏許夙的手,幫著她把衣服攏得更緊一些,像是怕露出些什麼。許夙本想回頭說些什麼,就看到遠處似乎有個婦人坐在漁村的村頭,好似看見了她兩,有些張望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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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我和我夫君從北邊些來找他家大哥,姓竹。”待走近些許夙拉著燕祈風湊了上去,那個婦人本來從打量她們兩變得目光有些閃爍。

“竹家,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不過去年就搬走了,你們是遠方親戚的話確實有可能是沒通知到。”女人臉上帶著漁民那種飽經風霜的皺紋,擺出一副熱心思考的樣子,眼神卻止不住地在許夙身上打量著,看到她在衣物包裹下露出的有些不同尋常的粉白,說的話頓了一下,但沒有問相關的事情,隻是移開了眼神。

“這可如何是好……北邊綏河今年早早就乾涸了,出不了船差點活不下來我和我夫君才想來投奔他大哥來的。”許夙的聲音帶著些病弱的虛,在寒風吹過的時候有些發顫,她看似有些失望又無奈地回頭剜了燕祈風一眼,對方從善如流地窩囊地移開了眼神。

許夙大概是真的被寒風吹了一會,身體確實有些不適,拿帕子捂著嘴咳了幾聲,聲音都不大有些虛弱。“那大娘我和我夫君趕路過來今天回去應該是來不及,我身體還不好,這裡可有什麼地方可以借宿一晚,我們明日再趕路。”

“你們要是不嫌棄可以來大娘家擠一晚。”那個婦人收拾了一下村口晾曬的魚乾,燕祈風勤快地幫她拿著。那婦人解放了雙手就攬著許夙走在稍微前麵一點,“你們家人話真少啊,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

許夙聽她這話笑了一下,在心裡想著燕祈風倒是也是個演什麼像什麼的主兒,“我們家這位生下來就是啞巴,不過不太礙事,你和他說話他聽得懂。”

那婦人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哎呀我看著多俊朗一小夥,沒事啊大娘給你講,漢子啊其他的都好說,勤快會疼人才是最重要的。”最後幾句還故意放大了聲音,燕祈風隻要不是聾子應該都會聽得清清楚楚,許夙裝作有些羞怯地回頭,看見後麵的人拎著魚乾也裝作有些羞怯的樣子衝著自己和大娘笑。

到了婦人家裡,一個人都沒有,船塢不大,裡麵的一切都有些破舊,帶著些潮黴,這些是河邊船塢不可避免的情況,隻是相比之下有個小箱子放在應該是大娘臥室的桌上,很新,應該是剛拿回來不久,似乎是好木頭。那婦人有些忙碌地生著火,慢慢驅散著屋內的潮氣和和寒氣。自己坐在似乎是飯桌旁的凳子上,沒敢脫下袍子,隻是搓著手,燕祈風沒坐下,隻是站在自己旁邊。自己觀察著大娘的一舉一動,抬頭看了眼燕祈風,他也正在看自己,眼神裡還是像往日那樣仿佛含著一層霧,在這個白天都光線不太充足的船塢更是讓人看不清其中大概。

許夙發現婦人一邊收拾也在一邊看著她兩,好像有什麼話要說的樣子,找了個借口將燕祈風支了出去,對方走之前不知道是做樣子還是真的有些擔心她,捏了捏她的手,大概是安撫的意思。

把燕祈風支走婦人才停下了收拾屋子的動作走到了許夙旁邊坐下,輕輕拉住了她一直放在袖子裡的手,似乎被她冰涼的手驚了一下,但沒放開手隻是摩挲著,有些深意地看著她的手。許夙反應過來自己手上什麼繭子都沒有,如果被有意人注意到這種破綻就太明顯了,想到自己支開燕祈風的動作不由得想罵自己蠢,現在不知道該不該收手,又或者已經沒什麼影響了,她整個人沒有隨著屋裡燃氣的爐火熱起來,反而心上也是涼涼的。

“姑娘你也彆在意,大娘隻是看你好像身體很虛弱的樣子。”婦人沒抬頭,隻是用她布滿皺紋,帶著繭子的手摩挲著許夙的雙手,帶著她的手也暖和了一些,“看你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應該是畏冷,你……可有看過什麼郎中告訴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說到最後婦人似乎情緒有些波動,捏著許夙的手腕,不受控製地多加了些力道,聲音有些顫抖。許夙心裡五味雜陳,現在她確實摸不準麵前的這個婦人到底是什麼意思,貿然有所動作可能會讓自己陷入未曾預料的場景,不過她心裡摸索著這個婦人應當是沒什麼惡意的。

“大娘,這病有一陣了,我們那邊都是江湖郎中,隻說我身子虛得不行,我夫君到處儘量找著給我補但好像還是這樣……我出門怕嚇著彆人,所以才裹得緊。”許夙從善如流地慢慢解開外袍,手腕處往上還有脖頸露了出來,都是如聽雨樓雪凝姑娘那種接近雪的粉白,這個他們幾個在府裡試過,即使碰了水也不會掉色。

那婦人聽到這句話眼神有些震動,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有些扭曲的表情,像是想笑又滿是憂愁。“你們那就你一個這樣,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裡就你這樣,你生病後和她們見過嗎?”

“見過……就我一人這樣,所以才覺得自己奇怪。”許夙腦子轉得飛快,心裡想著聽雨樓兩年前有了雪凝姑娘以後,一次應酬父親也有將自己帶上想要去見見同齡的公子,自己在那次是與雪凝見過的。聽雨樓雖然多服務達官貴人,但百姓想在那吃頓飯,見一麵雪凝似乎並不是什麼難事,並沒有聽過有其他人也出現類似症狀的故事。

“我……這不是瘟疫,那怎麼會有好幾個……”大娘好像從許夙的話裡得到了什麼想要的信息,整個人有些顫抖。

“大娘怎麼了,這當然不是瘟疫……我們那和我接觸的姑娘都沒有這樣的。”

“姑娘,大娘主要是想問你得這病有多久了……大概兩年多以前,你和你夫君來投奔的竹家,那小姑娘可水靈,結果有一天突然就說得了個怪病,整個人慘白慘白的,整個人瘦得皮包骨,好像風一吹就倒了,不過大概有大半年都還是那樣,大娘猜你會不會和她是一樣的,那之後突然有一天他們家丫頭就被接走了,說是去治病但我們哪看得起什麼大病,村裡人都猜應該是將姑娘賣了,那家人也沒過多久搬走了。過了小半年,村裡其他差不多年齡的小姑娘,大概有兩三個,也差不多那樣了,結果一個個沒過半年都病死了。”

“我雖然一直病弱但好像還沒有到垂危的地步,這病怎麼會這麼陰毒……”許夙心裡算著,按這大娘所說雪凝姑娘應該從患病到聽雨樓說抱恙歇息過了三年有餘,為什麼和其他幾個病死的姑娘完全不一樣。

“大娘的女兒,可能就比你小幾歲的樣子,三個月前突然也那樣了,但那孩子皮實,一直身體都還能撐著,有時候還能幫我們做些什麼。結果上個月吃飯的時候我們家那個非要說她是瘟疫,她就和她父親吵了幾嘴,小姑娘就跑了,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沒找到……”那婦人整個人都有些失神,隻是一味地抓住她的手腕,“我想著你們兩口子留下來可以好好給我們兩那個說一下,讓彆和孩子鬥氣了趕緊去找人,這小姑娘不知道怎麼在外麵生存。”

許夙心裡一沉但還是點著頭安撫著麵前這個崩潰的母親,想著梳妝台上的新盒子,有一些不祥的預感。至少大娘的小孩離開估計和她父親脫不了乾係,那個男人是不是隻是愚昧的漁民,是不是某種產業鏈的一環,自己和燕祈風的偽裝還是有些好拆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