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1 / 1)

懷瑜 明青黃 3701 字 2個月前

春意盈盈枝頭鬨,初初到尚府之時,院外的青梨樹不過是嫩葉初萌,映入眼簾的是深深淺淺的新綠,如今不過幾日,卻已青翠,白玉般小花骨朵兒顫顫巍巍俱都冒了出頭,偶有幾許已然綻放。

自花朝節岑國戰敗被帶到祁國,從尚晏書房得知身世存疑,其實過去的時間隻個把月。

可是阿瑜卻覺得恍惚,時事巨變,總會讓人覺得仿佛是經曆數久,已過數年,可沒想到隻是幾些時日,就足夠打破她過去十多年的生活,讓她進入全新境況之中,猜不著,捉不透。

她自嘔了血,便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的精氣神不如往常,醫官千叮嚀萬囑咐少回想往事,這隻會刺激殘餘毒素在周身遊走,不利於去除餘毒。

一連幾日都在喝藥,阿瑜隻覺得舌根發麻,不管青嵐端上來什麼珍饈美食,也是毫無胃口。

尚晏自那日以後便隨著太子外出處理事務未曾歸來。

如今雖然岑國已被收服,但是岑國民心,諸國試探和祁國事務諸如種種都亟需解決,自然耽誤不得。

阿瑜隻能被困在這兒繼續休養身體。

青嵐每日除了湯藥飲食,也會講些外麵新鮮笑話兒讓她解悶,甚至拿了一些書卷以供阿瑜所閱解乏,隻盼著阿瑜可以安心修養。

而阿瑜看著手裡的書有些怔然,是先前晉國未滅國前的史書紀。

簡姑姑自陳是出自先魯國內史官之後,隻是魯敗於申國之後流落四處,最終入了岑王宮做女官。所以她教導阿瑜識字讀書素愛用各國史書故事做典。

因此阿瑜也頗愛讀史,史書中奇人異事,英雄兒女眾多,所作所為可以為戒,亦能作教。而先前在岑國,她正未讀完的,恰是這晉史。

阿瑜看著先前停留的晉人柮狄竊符令救趙一節,並無心思繼續,想了想,喚了屋外的青嵐入內。

青嵐看著遞到自己麵前的瓷杯,又望了望阿瑜含笑平靜的麵容,躊躇一下接過來一口飲了。

這二姑娘少話寡言,這幾日呆在房裡,或是沉思,或是看書,神情都是淡淡的,也不願她們陪侍在一旁,現在忽而喊她進來讓坐下,又是親自烹茶給自己,想來也不知是有什麼話想說。

而阿瑜也正是想先問問一些情況,如今自己一切都是被推著走,沒有一絲一毫的主動權。這個青嵐雖然訓練有素,性子謹慎並不多言,但是祁國人,總歸比她了解祁國情況,能說的東西或許就有用呢。

於是阿瑜再斟了一杯茶:“青嵐,上次尚大郎君同我講明了我的身份和處境,隻是我有些疑問,還要勞煩你同我說說。”說完看著青嵐放下茶杯欲要起身又要像之前一樣推辭的身影,伸手阻止,仍然淺淺笑著:“不過是些小事,隻是大郎君如今要事纏身不得空,隻說讓我有事兒找你,所以這才問問你。”

青嵐便坐著應了一句是。

“大郎君上次說是同我血脈有幾分親,既我是沈家女,這尚家和沈家是什麼關係呢?”阿瑜倒是真有幾分疑惑。

原來是這個,青嵐放下心來便輕聲回答:“府裡主母正是右相之妹,所以二姑娘和大郎君是有表親關係的。沈尚兩家向來交好,當時姑娘昏迷不醒,不好挪動,便由尚府先照顧著。”

表兄妹麼?阿瑜低頭也喝了一口茶,於是便接著問:“原來如此,所以太子殿下和大郎君亦是表親關係麼?”

九州六國聞名的珍華夫人也係祁國右相沈暇之妹,便是太子九闌之母,如此想來,黎九闌如此信重尚晏,出入尚家如常,想來也有表兄弟天生的親近感在。

不想青嵐卻立刻起身跪下:“太子殿下貴人之事,奴婢實在不敢妄言。”

阿瑜一愣,不過是問一問罷了,畢竟血緣親戚關係就在那裡擺著,談什麼議論妄言呢?轉而又想到自己攪成一團亂線的身世,王室貴族曆來多事,想來誰又敢隨意談論,何況看這尚家治家嚴謹,下人自然更不敢在口中扯著王室的事兒。

於是阿瑜也隨之扶起青嵐,溫言道:“無事的,那便不說這太子殿下了,我也隻是想先了解一下情況,你就和我說說沈尚兩家的事便好了。”

青嵐隻肅立一旁不肯再坐下,微微傾身按著想法挑揀著說:“沈家家主正是咱們祁國右相,深受王上太子信重,膝下一子一女,當然,如今還有二姑娘您,其原沈府上一輩的姑娘一位是這尚府的主母,另外一位便是王上的珍華夫人。”

“尚家隻有三位郎君,二姑娘您所見的是大郎君,而二郎君名諱尚旻,如今正六國遊曆未在府裡,小郎君尚昱在宋國學習機關術,隻逢年節才回來,恐還有一段時間才能見著。”

阿瑜邊聽邊理了一個脈絡,接著慢慢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倒是將祁國大致情況和沈尚兩家人物摸了個清楚。

阿瑜心中對如今祁國之況大概有了數,醞釀半天的疑問在心中轉了又轉,還是抬起頭直視青嵐問了出來:“那如今,岑國如何了?”

青嵐訝異,但很快也想著二姑娘畢竟長在岑國這麼多年,如今問問岑國下場倒也正常,很快收起不該有的情緒:“岑國戰敗,聽說大將蘇荊已死,那岑王倒是有血性,自刎於岑國護國寺後山絕不受辱,而岑王後也隨著去了,其餘王室之人儘都被囚帶來了祁國,奴婢聽聞公子理傷了雙腿,燕國來人求玲瓏公主,隻是……那三公主卻死在了護國寺。”

那三公主素來沒什麼聲名,連個封號都沒有,若不是二姑娘,她都不知道這岑國還有位三公主,跟著這種不受寵的公主,想必二姑娘是受儘了委屈。青嵐若有所感,看了一眼阿瑜。

而阿瑜有一瞬間的愣神,她知道岑國戰敗,卻沒想到岑王會自刎,那麼高傲跋扈的岑王後居然對岑王如此癡情。

若是如此下場,何必當時不肯用心,沒有想法設法向各國同盟求救援兵,導致步步戰敗,昏了頭一樣選擇祈福這一步走,岑王室帶著一乾大臣寄期望於上蒼垂憐。而祁國有備而來,迅雷不及掩耳拿下所有人,攻下岑國,想必聲勢會更上一層樓。

而自己,作為岑國公主,她該恨祁國,可是她能算個岑國公主嗎?沒得到過公主之尊,未有過公主之享。

但她確實在岑國長大,在護國寺她是真心為岑人祈福,她希望寺外賣漿麵的老婆婆可以安享晚年,可是她被強收賦稅的兵吏推倒砸毀了攤子後便再未見過;她希望書坊的店主可以生意興隆,可是祁國軍力漸近消息傳來的時候,店主留給她幾卷路書後便再未開過門。

連安都都如此風聲鶴唳,更何況岑國其他地方,那些庶人又是該如何擔驚受怕呢?

在得知岑王室如此大排場奢靡來護國寺祈福後,她便知此仗敗頹已現了,她不想做岑國公主,正如岑國也不願公開承認她一樣。她是想趁此逃離,但是如今來看,她已成曆史。

她現在身世複雜,或許從此九州六國,再無莊瑜,那她又應該是誰呢?

阿瑜幽幽歎了口氣,青嵐連忙勸慰:“二姑娘從此便同那岑國再無關係了,那些子什麼玲瓏公主如今是階下囚,受儘苦楚和折磨,也算是為二姑娘出了一口氣呢,以後便都是好日子了。”

阿瑜搖搖頭笑了笑,她並不在意這些,眼神掃了掃書桌上堆著的史書,輕聲問:“這些書是你選的還是彆人送來的啊?”

青嵐循著阿瑜眼神望過去:“這些都是大管事讓人送來說是讓二姑娘解悶的。”說完頓了頓,“二姑娘不喜歡這些書嗎?姑娘喜歡什麼,奴婢讓人再去尋些來。”

阿瑜若有所思,起身走過去拿起一卷竹簡:“不必,這些便可,我沒什麼事了,你先下去吧。”

細細這麼理一理,阿瑜直覺或許這身世其中是真有文章,給她安了三公主的女官身份,又讓這三公主於世人眼中香消玉殞,如此大費周章必有問題。她自覺自己並無什麼利用價值,何況如今身中奇毒未解,不管如何,自己是要好好活下去,既然這些人要這麼做,那必然是有原因,何況她還要去見簡姑姑,那如今就順勢而為好了。

竹簡就於先前那般一直那樣攤開,阿瑜坐在桌前,靜靜思考著前路與形勢,忽聞院中喧聲。

阿瑜有些疑惑,起身走近門前,便聽得青嵐恭敬的聲音:“大姑娘安好。”

一悅耳女聲盈盈笑意:“原是青嵐你在照顧啊,那我便放心許多了,不知我這妹妹身子可好了些?”

阿瑜打開門。

院中一著藍裳女子應聲望來,隻見那人鵝蛋臉,杏眸漫著笑意,翠眉櫻唇,一副好顏色,身後跟著一大堆丫鬟仆婦,手裡俱都捧著東西。

而那藍裳女子看著阿瑜也是一愣,盯著她的眼睛幾許便笑著上前:“聽說妹妹身子不好修養了許久,現在好些了麼?我自小便盼著有個姊妹作伴,可好如今是真有了。”

青嵐匆匆走到阿瑜身邊,耳語低聲道:“二姑娘,這便是沈府大姑娘,您的姐姐。”

阿瑜看向來人,正是沈藍依,沈家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