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星辰微暗,柔和的光亮同時打在幾人身上,像是籠罩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可是這深冬的風卻依舊凜冽,呼嘯著掠過這空無一人的寂靜夜空,隻剩下被卷起的枯葉在空中無助地打轉。
巨龍就在這樣的夜色中前行。
事情緊急,他們也就沒有耽誤,提著東西就上了巨龍的背。
塞繆坐在最前麵,他的長弓被達格納吐槽說戳在背上不舒服,就沒有像之前那樣背在背上,而是放在手邊上。
一出塞洛斯學院的地界,精靈就若有所感地回頭:“你們有沒有感覺到,溫度好像回升了一點?”
嵇瑤和費多巴坐在塞繆身後,一邊哢擦哢擦地嚼著尚還溫熱的雞肉酥,一邊猶豫著點點頭。
他們吃得太專注了,而且塞繆還在前麵擋著風,一點兒也沒覺得冷。
但是矮人對這種東西向來敏感一些,他還是在思慮之後給了精靈肯定的答複,“是有一點兒。”
說話間,費多巴的耳朵還在敏感地抖動,像是在努力感受這並不明顯的溫差。
塞繆看著夥伴們的反應,歎息著搖搖頭。
達格納倒是沒有被塞繆的突然發問問倒,正在一心一意地往前飛。
烏爾達林是距離隱綠林最近的非純血精靈的聚居地,但是比起上次要繞不開禁林的令人頭疼的路線,前往烏爾達林還有一條路線可以選擇。
這一條路線沒有對巨龍一族生效的魔法禁令,更加安全,就是路程長了一些,但如果加上在禁林裡麵蹉跎的時間,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達格納飛行在峽穀之間,現在已經是深冬了,上次來時尚且還能找到幾片葉子的樹木現在就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枝了,,零零星星地散落在慘白的月光之中,隻剩下樹影在無聲地蕩漾。
嵇瑤百無聊賴地坐在達格納背上,她雙腿盤坐,平時散下來的頭發也為了方便盤起了之前的逍遙髻,不過她頭發盤起來的角度倒是恰到好處,剛剛好能卡住巫師帽。
上次用的那張追蹤符靜靜地飄在她身邊,泛黃的符紙在月光下隱隱投射下幾分淡淡的影子,朱砂和血跡一起交錯留下的猩紅痕跡在如墨般夜色的襯托下顯得有幾分森然,讓人不禁心生懼意。
嵇瑤平視著眼前的景色,巨龍飛行的速度太多,其實身邊就算有再好的景色此時也隻會剩下殘影,壓根就看不清彆的東西,但是她的眼睛還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好讓自己不產生困意。
她之前在中級道術學院的時候,每天都要起來上早課。
但其實早課的內容乏味無比,不是念經就是打坐,再不然就是幫即將要出發做任務的學長學姐或是老師們折一折還沒來的及折完的金元寶。
不過她從小在道觀裡麵長大,雖然說道觀和學院裡麵還是有點區彆,但都同屬三清,區彆並不大,早課的內容也相差無幾。
可是她能帶著困意抵禦一整個清晨的乏味,彆人就不一定能了。
十二三歲的孩子本來就缺覺,更何況學院還要求他們伴著東方升起的第一抹晨曦起來,說是有助於淬體悟道。
直到現在,嵇瑤也沒明白這麼早起來有什麼用,他們揉著眼睛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隔壁的雞也才剛打第一遍鳴而已。除了參透雞叫,嵇瑤不知道自己還參透了什麼。
一坐到桌前,她的同窗們就更困了,打瞌睡打得東倒西歪,連手上的拂塵掉了也察覺不了一點。
帶他們早課的老師是個頗為和藹的白胡子老頭,看見他們困成這樣也不說什麼,有時候還會看有的學生邊打瞌睡邊點腦袋太幸苦,勸他們直接趴下來睡。
嵇瑤看見同窗有此待遇,自己也不強撐了,遇見實在困得受不了的時候,索性就心安理得地趴在桌子上直接睡。
就好比現在。
嵇瑤的腦袋一點一點,巨龍的體溫實在是太高了,暖意透過漆黑的鱗片一直傳到嵇瑤的身上,夜風又被塞繆擋住了大半,吹到身上也隻剩下柔柔的一縷。
所以,現下這個環境,實在是太適合打瞌睡了。
嵇瑤迷迷糊糊地打瞌睡,就在她快要保持不住盤腿的姿勢的時候,旁邊的追蹤符突然燃燒起來,紅光大盛。
原本漆黑的視線一下子被紅光所籠罩,嵇瑤猛地驚醒,沒緩過神來就憑著直覺一把抓過身旁的符籙,凝神查看符咒突然間生效的原因。
待驚覺符咒究竟是為何突然生效的時候,她出了一身冷汗,也顧不上問旁邊的夥伴們現在走到哪裡了,她連忙大聲喊住悶頭向前飛的達格納,讓他趕緊停下。
……附近出現了韋爾蒙的氣息。
想到這裡,嵇瑤的寒毛都微微豎起來了,要是說是和箭矢、箭室裡麵鑲嵌在箭靶上的那枚銀片一樣,是留存了幾個月的氣息一樣,嵇瑤的反應還不至於大成這樣,可是符咒的反應竟然大成這樣,那就隻能說明一件事:
這一道氣息,最多是前半個月留下來的。
想到那張紙條上麵提到的所謂“死訊”,嵇瑤心中忍不住警鈴大作。
這個名叫“韋爾蒙”的精靈,真的已經死了嗎?
想到這裡,嵇瑤也顧不上越發凜冽的夜風,急急往前走了幾大步,給突然被喊停的達格納指路。
追蹤符按照她的指令越過嵇瑤的肩頭一路向前飄,直到達格納“哼”了一聲才停下,繼續朝著那一道氣息的方向給巨龍指路。
達格納努力地將視線聚焦在那被龍息一吹,而越發顯得晃蕩的一點紅色之上,他原型的眼睛實在是太大了,想要將注意力放在符紙這麼小的東西上簡直難如登天。
他磕磕絆絆地往前飛,但好在那道氣息離得不算太遠,隻是短短片刻之後,巨龍就落了地。
待他們從巨龍背上走下,看清眼前的景象時候,幾人無不汗毛直立。
他們降落的地方,就是上次遇見怨女的那一片禁林。
嵇瑤腦海中瞬間回想起費多巴的那句話,鮮血和絕望澆灌出來的怪物……怪不得……
直覺告訴她,那個“怨女”的產生絕對不是什麼意外,很有可能,就和這個叫“韋爾蒙”的精靈有關係。
其餘幾人也都想起了在這座禁林之中發生了什麼,臉色都沉了下來。
連平時最活潑的達格納此時也一言不發,隻抿緊了嘴唇,一邊跟著符紙向前走,一邊還不忘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
禁林中寂靜無比,隻是不小心踩到落葉的脆響也能變作驚起四座的炸雷,慘白的月光散發出森冷的氣息,透過旁逸斜出的枯萎枝杈鋪了滿地。
隻有符紙散發出的這零星一點紅光逸散在四周,顯得格格不入。
幾人屏住呼吸,排列出四邊形的陣型,儘可能地放輕了腳步。
嵇瑤走在最前麵,真遇上什麼事,她一疊符咒甩出去就夠對方喝一壺了,費多巴帶著凱特走在最後麵殿後,不管是機械傀儡高大的身軀還是泛著寒光的身軀都格外令人信任,足夠他們安心將後背交托出去。
追蹤符一路向前飄,他們也一路跟著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等走在前麵的嵇瑤率先停下腳步,他們才發現,現在腳下的這一片草地,正是上次恰好遇到怨女的地方。
如果說在進禁林之前,怨女和韋爾蒙可能有關聯的想法還隻是猜想,那麼當踏上這片草地的時候,這個想法已經成了定論。
嵇瑤深吸一口氣,環顧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追蹤符在原地停下,沒有再向前飄。
可當幾人站定之後,符咒卻沒有像之前一樣回到嵇瑤的肩側,而是停留在了原地。
朱砂和血跡在符咒燃燒時發出的火光中透出驚心動魄的紅色,嵇瑤心下生疑,有舌尖血的加持,這一張符咒絕對不可能出問題。
難道是說……符咒下方的草地上,可能有什麼東西?
嵇瑤凝神看去,隻是一小堆落葉而已。
還是說,有什麼東西,被這落葉所蓋住了?
這樣想著,嵇瑤向前走了幾步。
正當她蹲下身,想要撥開那一堆落葉的時候,卻猝不及防和一張空白的臉龐對上視線——
……是怨女!
嵇瑤猛地一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饒是如此,她還是不忘上次費多巴的阻攔,靜立在原地,屏住呼吸。
可沒想到這一次的怨女根本就不按上一次的套路出牌,那蒼白的身影猛地湊近,朝著嵇瑤所在的方向就是猛烈一擊!
嵇瑤一驚,連忙就這現下這個姿勢就地滾了一圈,避開了怨女的攻擊。
她手腕一抖,甩出了三張符咒,這個時候,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那幾張符紙在向外飛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燃燒,三團成型的火球帶著滾燙的溫度襲向怨女的身軀,那白色的身影躲避不及,踉蹌著後退了好幾步。
嵇瑤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爬起身,她站起來的時候,塞繆射出的箭矢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疾射而出,一箭穿透了怨女的身軀。
怨女好不容易才擺脫火球的攻擊,就被這猝不及防射來的箭矢打斷了反擊。
那混沌的一團發出了淒厲的尖叫,也不管身上還插著的箭矢,就要接著朝嵇瑤撲去。
可這隻是開頭而已,塞繆一個翻身上了旁邊最高的樹杈,精靈的箭術需要距離差,距離一拉開,他手上的箭矢就從一支變成了三支,塞繆單手夾穩三支箭矢,朝著怨女的方向拉開長弓——
咻!
和箭矢幾乎一起到達的還有凱特,機械傀儡的攻擊方式更乾脆利落些,碩大的拳頭帶著猛烈的罡風一揮而下,怨女才剛狼狽地躲過了那齊發的三箭,根本就不可能再避不開這一擊了。
蒼茫的白色身軀被重力扭曲成詭異的形狀,一旁的達格納瞄準時機,噴出了一大口龍息。
藍色的火焰眨眼間就將怨女吞噬,尖銳的慘叫回蕩在四周,在這寒夜顯得愈發瘮人,四人卻不敢有絲毫放鬆,緊盯這在火焰中不停翻騰的白色霧氣。
當火焰散去,怨女的身軀也被吞噬殆儘,原地隻剩下空空蕩蕩的一片。
嵇瑤也終於有機會找出那被掩埋在層層落葉的東西,待看清她手上的東西是什麼之後,幾人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那是一枚隻屬於塞洛斯學生的徽章,“韋爾蒙”三字鐫刻其上,散發著泠泠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