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落針可聞。
沒有人會想到僅憑一隻箭矢就能斷定第二次異變的出現,但是誰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精靈的第一次異變帶來的是內部如天塹般的隔閡,兄弟鬩牆不過如此。
那麼第二次異變呢,又將要帶來什麼?
疾病、災難、抑或是,第二次的分裂和隔閡?
室內的溫度不知道何時降了下來,走廊上的那隻烏鴉不知為何一直沒有離開,嘶啞的鳴聲始終占據著走廊上空的一角。
沙涅斯老師沉默地麵對著每一位老師或若有所思或憂心仲仲的臉,他確實不知道說什麼好,始終沉默著。
突然,人群中忽然站起一名酒紅色長發的女性,她頭頂的長款巫師帽極有存在感地歪斜著,女巫的身份幾乎是昭然若揭。
她沉聲開口:“請問沙涅斯老師,是否能探究出這場異變發生的原因呢?”
沙涅斯老師聽了這個問題,也不覺得意外,隻是向著那位女巫頷首,
“感謝烏蔓大人,精靈內部認為有可能是立場或者心態這種精神層次的原因導致的。畢竟力量之間的隔閡並不明顯。”
但是沙涅斯老師還有話沒有說出口,儘管精神層麵的隔閡在初期會顯得非常微弱,近乎沒有。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道隔閡必定會越拉越大,力量之間的排斥也會愈發明顯。
此話一出,有的老師麵色稍稍輕鬆了些,但更多的老師麵色則更為凝重。
在座的都是各學院的在任理事,年齡和資曆都是萬裡挑一,大部分都親身參與過兩百年前的那場大戰,他們太清楚精靈族內部的隔閡會帶來什麼了。
他們之中的大多數都能聽懂沙涅斯的未儘之言。
烏蔓老師慢慢坐回,她的眉頭緊緊鎖著,連紅唇都微微抿起。酒紅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有幾縷悄悄被風吹亂。
仿佛整個人都進入了沉思,一絲不苟如她,竟然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微亂的頭發。
旁邊看上去資曆最深的矮人長者緩聲開口:“既然如此,能不能查到具體究竟是哪幾個精靈?”
聞言,沙涅斯老師麵露難色,精靈學院內部早就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但是他到現在都沒有主動提起,結果可想而知。
精靈斟酌著開口:“關於這件事情,精靈學院內部也有討論。”
“其一,訓練場上的精靈有一部分下午就前往參加結業考核了,如果突然將他們緊急召回,勢必會引起恐慌。”
仿佛說到什麼令人可怖的事情,他的聲音微微滯澀,
“如果想要探查出到底是哪幾個精靈的力量出現了異變,隻能讓他們分彆進行……力量共鳴。”
在場的老師無一例外,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提起精靈族的力量共鳴,那簡直是如雷貫耳,連沙涅斯老師自己都不寒而栗。
真的要用力量共鳴的方式一個一個排除排除,塞洛斯學院都將被夷為平地。
事情仿佛陷入了什麼永遠走不出的死胡同,眾人不發一言。
室內一片死寂。
還是一位看不清麵容的老者輕輕抬手,他的臉龐分明清晰地露出著,但仿佛就像是隔著一層永遠也無法拂開的濃霧,讓人捉摸不透。
“繼續調查。”
沙涅斯老師連忙向這位老者致禮,“是,格溫迪琳大人。”
這位既然發了話,彆的老師就都沒有再作聲。
烏鴉不知何時從窗外飛出了,像是落到了什麼樹上。
那樹枝根本承受不了烏鴉的重量,隨著烏鴉緩慢的動作搖晃著,將墜未墜。
細長的枝條上籠罩的是慘白色的月光,銀月的光輝傾斜而下,仿佛在注視著這搖搖欲墜的樹枝。
—— 哢嚓。
…………
嵇瑤在清朗的陽光中醒來,塞洛斯的宿舍仿佛能自動更新空氣,房間裡麵已經捕捉不到白胡椒的香氣了
今天又是烏蔓老師的魔藥課。
她慢吞吞地收拾好這次熬藥需要的材料,穿戴好魔法袍,向著教學樓趕去。
清晨的陽光正好,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陽光已經灑滿全身,卻還是感覺不到一點屬於太陽的溫度。
教學樓的鐘懶洋洋地搖擺著,指針無力地垂落,看上去沒有半分氣力。
嵇瑤推開門,她環顧一周,卻沒有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
隻有一個看起來略微眼熟的女巫向著她微微頷首,似乎是上節課一起上課的同學。
女巫低聲道:“烏蔓老師有點事情,這節課上不了了。她委托我檢查一下你們上節課的作業。”
嵇瑤了然,向著女巫略略回禮,朝著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她一入座,就聽見身旁的女巫念念有詞:“蜥蜴乾兩錢,鱷魚的淚水兩滴,大雁的羽毛……咦,這個羽毛怎麼全部脫掉了呀?!”
女巫熬製的魔藥對於材料的完整度要求很高,像是她手上那根幾乎掉了一半絨毛的羽毛肯定是不能入藥的。
嵇瑤翻找一陣,將多餘的羽毛遞給那名女巫。
女巫看上去相當驚喜,連忙接過她遞來的羽毛,一個“謝”字壓在嘴裡還沒有吐出來,就想起這裡是課堂,連忙壓低聲音,低聲對嵇瑤道謝,
嵇瑤擺了擺手,示意她沒有關係。
那邊的女巫還在繼續和作業作鬥爭,嵇瑤卻已經是輕車熟路,她上節課就被烏蔓老師誇過,再做一遍當然是得心應手。
材料係數被放入藥鍋之後呈現詭異的熒光綠色,嵇瑤仔細地觀察著藥液沸騰的程度,小心翼翼地放入煉心草。
果然,隻要保持液麵微微沸騰,煉心草的藥力就會被最大程度催動揮發。
一縷青煙緩緩從翻滾著的液體表麵冒出,宣告嵇瑤的成功。
嵇瑤麵露欣喜,剛想要將藥劑裝起,就聽見了旁邊女巫壓抑不住的笑。
她上次差一點就成功了,向來這次笑得這麼開心一定是成功了吧。
教學樓的擺鐘發出的響聲有氣無力,由遠及近,還是很堅強地傳到了嵇瑤所在的教室。
一直負責維持課堂的女巫也幾乎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對著講台下的女巫們朗聲道,
“第二次測試的結果我已經記錄下來了,在第三節課之前我會如實向烏蔓老師彙報。
各位同學可以依次從教室離開了。”
她話音剛落,整個教室轉眼間就變得熱鬨起來。
做成功了的女巫自然是欣喜萬分,沒有成功的女巫來回翻動著煉藥記錄,準備勾畫出重點好在下節課向烏蔓老師詢問。
嵇瑤收拾好東西,也準備站起身離開。
就在她剛要拿起坩堝的時候,旁邊突然伸出一雙手按住了她。
是那個坐在她旁邊的女巫。
嵇瑤停下動作,轉過身看向那個女巫,用眼神詢問她到底有什麼事情。
那個女巫麵露糾結,手上的動作卻一點也沒有放鬆。
沒有辦法,嵇瑤隻好順著她的力道重新坐回位置上。
直到教室裡麵的女巫們全部走完,她才壓低聲音開口,向嵇瑤問到,
“……你那個坩堝,是不是矮人做的。”
雖然用得是疑問句,但是聽她的語氣,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已經是十拿九穩了。
嵇瑤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是啊。”
聽到她肯定的回答,女巫皺起了眉頭,帶著些厭惡輕聲說道:“你怎麼用矮人做出來的東西。”
嵇瑤感覺有些奇怪,她不太喜歡這種感覺,反問道:“怎麼了呢?”
女巫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像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回答這個問題,她又看了嵇瑤幾眼,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道,
“好吧!看在你借給我羽毛的份上,我就告訴你。”
她又刻意將聲音壓低幾分,其中的厭惡意味卻愈發明顯,
“那些矮人,都是將靈魂獻祭給金屬的瘋子。
你以為為什麼每個種族都有優秀的鍛造師,可隻有矮人一族能打造出機械傀儡這種東西?
是因為,他們將自己的一部分靈魂獻祭給了那些機械傀儡。”
嵇瑤猛然抬起頭,連眼睛都瞪圓了。
可是女巫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反應,而是繼續說到:“想要讓機械傀儡心隨意動,就必須和精神傀儡建立精神鏈接。
而建立這種精神鏈接的方式隻有一種,那就是獻祭出自己的一部分靈魂。
每一個矮人都會在成年的時候擁有屬於自己的一架機械傀儡,你以為為什麼。”
女巫語氣輕蔑,像是看不上這種行為,
“就是因為,矮人的成人禮就是靈魂獻祭禮。”
“他們生來就熟悉金屬的每一處構造,熟悉金屬能量的每一次流向。
他們從生下來就要跟金屬打交道,在獻祭靈魂之前,機械傀儡的每一處都由他們親手打造,
直到獻祭靈魂後,機械傀儡擁有自我修複的能力。”
女巫冷哼一聲,她話鋒一轉,
“不過這個機械傀儡的戰鬥力也確實是可觀,也隻有矮人那種瘋子才能親手打造出這種刀槍不入、無痛無覺的瘋子。”
“在兩百年前的那場大戰中,機械傀儡是矮人一族的無上榮光。”
“起初我以為是因為要麵對大戰,矮人內部才一直奉行這個習慣的。
可是大戰已經結束了兩百年,矮人的成年獻祭禮還是在照常進行。”
女巫輕輕掩鼻,像是愈發忍受不了矮人一族的行為,言簡意賅地總結道:“一群瘋子。”
她站起身,用不屑的眼神打量著嵇瑤的坩堝,
“不要因為性能好就選擇這種瘋子做出來的東西,放棄這個鍋吧。”
說完,她就拎著東西頭也不會回走了,隻留下嵇瑤一個人坐在教室裡麵。
嵇瑤沉思片刻,卻沒有選擇聽從那個女巫的建議,將坩堝放回置物袋後就收拾東西離開教室,
彆的矮人她並不熟悉,但費多巴,絕對不是她口中的那種人。
…………
上完課已經臨近正午了,陽光如利箭般直刺而下,讓嵇瑤幾乎睜不開眼。
她提著鍋具和藥材走回宿舍,快到門口時,眼前突然投射下一大片陰影。
她抬起頭,巨大的機械傀儡也低下頭,靜靜注視著她,
……竟然是費多巴的凱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