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初遇與再會】
“這次景光做得太棒了。”
回到家中,諸伏太太狠狠親了口剛洗完澡還蒸騰著熱氣的小兒子,“有什麼想要的獎勵嗎?”
諸伏景光在這不到半年的光景裡,做了不少好事。大都是些歸還失物、維修物品之類的小事,也有過打退罪犯的豐功偉績,一直都隻是口頭表揚加上一頓大餐。這次諸伏先生提到了班主任老師的態度,諸伏太太與丈夫同心合意,決定給孩子一點更有支持性的鼓勵。
諸伏景光正開心地吃著美味的漢堡肉——感謝媽媽的努力,漢堡肉已經柔嫩多汁,再也不是咬不動的肉筋了,突然被這麼問到,手上的動作一頓。
他放下筷子,把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擦了擦嘴角,思索良久。
“我……想去東京。”最後,他有些小聲地這麼說道。
他沒說自己更想去東京上學,更沒敢說想見前世的好友——如果這麼說了,可能等待他的不是前往東京的旅遊而是醫院一日遊了。他甚至擔心跨省市的旅程會不會給父母的工作安排帶來麻煩。
諸伏先生與太太對視一眼,對於小兒子的懂事深感安慰,也對世間的巧合感到開心。
他們笑著回道:“這不是巧了,最近的假期我正好要去東京,我們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吧。”
旅行當然不是說走就走的,但也沒耽擱很久。兩個孩子一個月後就期末考試,之後就會有一個讓工作黨們羨慕的長假。諸伏先生說的“正巧要去東京”並非無稽之談,他作為美術老師或許平平無奇,但在藝術造詣上卻還有點水平,這次就是被邀請去東京參加藝術交流,而時間也剛巧正是在那幾天。
幾人一合計,索性諸伏太太也在那幾天請了年假,把那時候同樣放假的大兒子帶上,一家人齊齊整整地在寒假期間旅遊去了。
計劃已定,寒假之前,居然還額外收到了兩個孩子的獎學金。諸伏太太與諸伏先生喜不自勝,全然不知諸伏景光正暗暗算著還要獲得多少獎學金才夠筆記本電腦的費用——獲獎後的個人所得稅部分。
他已與諸伏高明說定,得到筆記本電腦就說服爸媽把歸屬權給自己,隻是事情還沒真的發生,心裡多少有些忐忑。
這次旅遊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地,東京那麼大,十來天也逛不完。諸伏景光帶了點兒小心思,在做旅遊計劃的時候問起在東京有沒有親戚。
他自然知道是有的,隻不過兩家隔了八輩兒的親,彆說平日不怎麼來往,就是諸伏景光這麼提醒了,諸伏先生還想了半天,才琢磨出個遠房親戚來。連諸伏先生和諸伏太太都想不起自家還有這麼個親戚,要不是那些年諸伏景光曾被這家收養過,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家還有這麼一門親戚。
既然提起了,又有機會去東京,那就去拜訪一下吧。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就是因為離得遠了走動太少,感情才淡漠了。
於是新年裡,兩個孩子穿著和服,拎著年賀,和父母一同敲開親戚家房門的時候,受到了被提前通知而有所準備的叔叔阿姨的款待。
諸伏景光跟在父母和兄長身後,細細描摹叔叔阿姨的眉眼。前世他們是父母離世後照顧他時間最久的親戚,相當於他的養父母,哪怕初到他們家中時的諸伏景光又不會說話又膽小懦弱,還是被細心嗬護著,直到碰到更多的機遇,成長為一名優秀的公安警察。
如今這對夫妻尚且年輕,似乎是因為節日的關係,眉眼中的笑意壓都壓不住,看著兩個孩子就笑得眉不見眼。
常年未有聯絡的親人上門,帶來的還是孩子助人為樂、勇鬥歹徒、成績優異這類好消息。雖然有些誇耀之嫌,但這不是一家人嘛,諸伏夫婦的誇讚也點到即止,沒引起他人的嫉妒厭煩,便成了你有麵子就是我有麵子的好事。一時間賓主儘歡,好不熱鬨。
吃得熱了,諸伏景光借口散散熱,從裡屋出來,推開兩道推拉門,逃開餐桌上讓人羞恥程度的誇獎,到了庭院裡。
小小的日式庭院臨街而設,人造的景色儘力營造出自然又亂中有序的美。
回頭看房中的人們,暖黃的燈光灑在他們的笑顏上。
【真好啊,這樣和平的生活。】
他攏了攏毛茸茸的圍巾,在寒冷的夜晚中呼出熱氣,看著白色的霧氣在空氣中散開,就像自己借助白霧遊戲在無形中救助了他人,又無形無色地隱入人群中。
如果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走向美好的明天,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正在諸伏景光借著冬夜抒情的時候,街邊傳來孩童的吵鬨聲打碎了他平靜的內心。嘲笑、毆打、喊叫,在這過年時節顯得頗為不合時宜。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沒有觸發遊戲副本,但如果隻是孩子們的打鬨,他自信自己便能解決。
於是他向前幾步,打算推門出去看看。正當他伸出手,手指即將觸碰到庭院裡的小門,去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時,聲音卻向著他所在的位置移動過來。
很快,轉角處出現了一群孩童的身影,年紀大的可能快上初中了,年紀小的和諸伏景光一般大。他們圍著一個人繞圈,說出令人不堪入耳的糟糕話語。雖然看不清人群中的是誰,可既然能被其他孩子的身量遮擋住,說明那人的年紀也大不到哪兒去。
他周圍的,明明同樣是一群孩子,卻用稚嫩的嗓音說出了人渣的發言,嘲諷、謾罵、鄙視,是能破碎他人人生的可怕語言。
怒火一瞬間衝上了諸伏景光的大腦,他隻覺得那火焰燎得頭皮發麻,藏在柔軟帽子中的發絲似乎都因為怒氣豎起,怒發衝冠不過如此。
他用力推開金屬的柵欄門,金屬碰撞在混凝土製的牆壁上,發出鏗鏘的金鳴。
“你們在做什麼呢?”稚嫩的眼眉帶著肉眼可見的怒意,身為公安的壓迫力施加在孩子們身上。
街道裡一瞬間安靜下來,空氣也被這天氣寒冷凝結,大孩子小孩子們齊齊回過頭來看著他,都隻呆立著不敢動彈。
“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因為自己有個‘普通’的出生、大眾的長相就無法接納他人的不同?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因為這種理由而排擠他人,那任何人都有可能被他人排擠出去,你們應該能理解我說的意思吧。”犯錯的孩子們早就被他震懾住,如今隻想著趕緊逃離現場,頻頻點頭表示理解。
諸伏景光在嚴厲之餘又逐漸恢複了些許的溫和,念在對方隻是孩子的份上,循循善誘起來。
“不要再欺負彆人了。難得的節日,回去和家人們一起吧……記得給人家道歉!”
揮揮手,打發了噤若寒蟬的一眾小孩。
在孩子們訥訥的道歉聲中,周圍的庭院和窗戶中反而冒出了成年人的頭來,有的點頭表示讚許,有的作勢鼓掌,還有幾個彆家孩子在自家給諸伏景光搖旗呐喊,被自家大人賞了個腦瓜崩,灰溜溜地回了房間。
看來小區苦這群“壞孩子”許久,隻是孩子們忍氣吞聲,大人們默不作聲,反讓一群小孩子成了山大王。
人群散去,街道上又隻剩下諸伏景光,他被打擾了賞景的興致,冬夜寒冷,便想要回去房裡。剛剛轉身,一個細弱的聲音傳來,“那個……”
諸伏景光回過頭,隻見剛才被圍著的人還沒走,向著他的方向走了幾步。先前隱在夜色中,這會兒走到了庭院外,那人被院子裡的燈光照亮了模樣。金色的發,蜜色肌膚,紫色的眼眸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