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1 / 1)

李暮歌的目光在軍械圖上停留了一瞬。

軍械圖被大公主隨意攤在案頭,墨線勾勒的弩機結構旁還沾著幾點茶漬——像是被人反複摩挲觀察過。

她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接過侍女遞來的暖爐時,指尖的涼意被驅散些許。

“皇姐對軍械可有研究?”

李暮歌端起桌上的熱茶,淺酌一口,隨後開口問道。

她這是直奔主題了,顏士珍拿出手帕,捂嘴輕咳兩聲,一旁的顏士玉有些擔心地看向姐姐,天氣驟涼,顏士珍身體不好,又逢大公主遭遇難關,顏士珍消耗不少心力,一下子就病了。

“士珍,你不用為此心焦,軍械圖的秘密,本殿下與十四皇妹自然會弄明白。”大公主先溫聲安慰了顏士珍兩句,回過頭來繼續跟李暮歌說:“不瞞皇妹,幼時在太學上課時,有工部的官員前來教學,講過如何看軍械圖,所以皇姐能看得明白,但正是因為明白,所以才不解,此圖究竟有何秘密?”

李暮歌又端著茶杯,飲了一口熱茶,聽著大公主的問題,有點兒心虛。

她要是知道軍械圖有什麼問題,她早就自己去查了,哪兒還用得著借大公主的手啊!她又不是原主那個軍械製造天才,看不懂一點兒!

“皇姐,或許有問題的不是軍械圖,是工部那一張軍械圖。”

李暮歌想,圖上的圖樣誰都可以仿製,榮陽應該不至於因為一個圖樣就非要殺親妹妹,秘密或許並不是在圖樣上。

大公主恍然,“你是說,工部的那張圖紙有問題?難不成是用特殊的墨水製成,能夠掩藏秘密在其上。可是從未聽說過,太子和榮陽在工部有人。”

六部各司其職,各有各的主子,工部掌管天下工事,活兒重油水少,一向不得眾皇子公主們的喜愛,榮陽和太子都將目光放在兵部、戶部和吏部上。

“正是因為無人可用,所以東西才會流出到我手上,隻是現在想來為時已晚,真正的軍械圖肯定早被銷毀了。”

大公主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如果軍械圖已經被毀,那不就說明能夠決定局勢的證據,已經全然消失了嗎?

如此一來,她就得眼睜睜看著榮陽和太子躲過這一劫,之前耗費的心力全部付之東流。

大公主怎會甘心如此輕易放過太子黨,彆說大公主不甘心,李暮歌自己也不甘心。

“或許,可以從另一條路線查起,工部是怎麼得到藏有秘密的軍械圖的?”

總得有人畫,才能出現圖,東西是人製造而成,秘密也是人特意傳出來的。

大公主點點頭,讚同李暮歌說得辦法,“如此說來,隻要找到繪圖之人,便能從根源上查清此事,可時日已久,那人不一定尚在人間啊。”

大公主不認為榮陽會心慈手軟,放過那個人。

“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隻要找到線索,順藤摸瓜肯定能尋得答案,不怕找不到人,隻怕一點兒痕跡都尋不到。”

雁過留痕,隻要做過必有痕跡,李暮歌不信到時候什麼都查不出來!

被李暮歌堅定的語氣影響,大公主也有了幾分信心,她至今尚未查清究竟是誰暗中下毒殺了遊隼,讓她在萬壽宴上遭遇無妄之災。

背後之人藏得太深,叫大公主備受打擊,如今她急需推動事件發展,找到證據,在太子黨麵前扳回一城。

接下來大公主開始和顏士珍討論最近新出的才子與他們的畫作詩作,沒有再提有關朝廷的事情。

李暮歌和顏士玉就在一旁聽著,大公主她們所說的一切,都是兩人急缺的情報,她們一個久居深宮,一個剛來長寧不久,對這些都不是很了解。

以後李暮歌二人入國子監入讀,免不了要與這些名傳天下的當代天才們相交,提前知曉其人秉性,能更好拉近關係。

李暮歌有心爭上一爭,奪得自己命運的掌控權,而顏士玉也不甘示弱,想要做出一番成績,她們倆都不能閉門造車,必須要更多了解這世上真正頂尖的那一撥人才。

時間在說話中過去,轉眼太陽從正中間走到了西邊,下午起了風,不知打哪兒吹來烏雲,當太陽落山後,隻剩下天上月亮,帶著朦朧的光暈,點點星辰在烏雲的間隙之中閃爍。

放下車簾,李暮歌轉過頭跟對麵坐著的顏士玉說:“明天天氣不太好,要早些出門,對了,出門得帶上雨具,以免路上被雨淋了。”

空氣中遍布潮氣,吹來的風都帶著水汽,李暮歌覺得明天早上肯定會下雨。

非休沐日,國子監大門絕不會關閉,她和顏士玉還得上學,要做好萬全準備。

此刻李暮歌和顏士玉已經從大公主府出來了,顏士珍今晚留宿大公主府,顏士玉打算將李暮歌送到宮門前再離開。

從大公主府出來的這一段路,是兩人今日少有的單獨談話時間。

馬車之中,兩人相對而坐,關係比之前要更親近一些,總算有些朋友相處的輕鬆模樣了。

顏士玉還以為李暮歌會跟她聊聊當下局勢,沒想到李暮歌開口會是如此日常的畫風。

顏士玉驚奇地問道:“殿下會觀天之術?”

“不會,這幾日春雨頻頻,天地之間濕氣濃重,多半要下雨。對了,有件事忘了同你說,昨日我去了華景宮祭拜十皇姐,淑妃娘娘攔住我,說了一大段話,具體內容記不清了,隻有一事我記得清楚。”

李暮歌像是突然想起,隨口一說,“淑妃娘娘說,十皇姐死於巫蠱之術。”

顏士玉聽到最後四個字,全身寒毛直豎,一種積攢在王朝之中數百年的威壓隨之而來,這四個字代表著前朝的腥風血雨,也代表著本朝的絕對禁忌。

顏士玉壓低聲音,用氣聲道:“殿下,她要害你,你可千萬彆上當!”

“我知道,她想要禍水東引,裝瘋賣傻罷了。”

李暮歌看書的時候,對書裡這群人的印象都很深刻,參與小說主線的人,全都有一顆生命不息戰鬥不止的心。

在小說中後期,十公主與十一皇子參與奪嫡大戰輸了,一個廢了一個瘋了,當時淑妃處境比現在更差。

書中的淑妃不光沒有認輸,甚至還改弦更張,扶持彆的皇嗣與新帝繼續鬥爭,直至大局定下,她徹底宣告失敗而亡。

淑妃簡直是個戰鬥瘋子,兩個孩子都死了固然會讓她大受打擊,但不至於瘋瘋癲癲。

況且她怎麼可能那麼好心,免費送給李暮歌一條關鍵線索?在淑妃眼中,李暮歌是間接殺害她兒子的凶手,李暮歌絲毫不懷疑淑妃對她存有怨恨。

顏士玉見李暮歌神情清明,便知李暮歌完全清楚其中彎彎繞繞,這讓她鬆了口氣。

“殿下英明,殿下既然清楚,何苦去蹚這趟渾水?十公主已死,與殿下又沒有……”關係。

真的沒有關係嗎?

顏士玉頓了一下,莫名想起了李暮歌在水下殺死十一皇子的那一幕,她早就查清楚了,在太學的時候,十四公主飽受十公主與十一皇子欺負,甚至到了後期,都不敢去上學了。

十四公主會恨到殺了十一皇子,她難道會大發慈悲,放過十公主?

李暮歌隻見顏士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神情從懼怕逐漸變為驚悚,疑惑地“恩?”了一聲。

“殿下……”顏士玉吞吞吐吐不知道該怎麼問。

直接問十公主是不是你殺得?顏士玉覺得自己敢問,下一個上了十四公主暗殺名單的人,可能就是自己了。

李暮歌略一琢磨,便明白了顏士玉在怕什麼,她嗤笑一聲,態度惡劣地問:“你怕什麼?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顏士玉尷尬一笑,她確實沒有乾過壞事,但對於皇嗣們來說,殺個知情的官家小姐,順手的事罷了。

“做了虧心事的惡人,也不會怕鬼敲門,在下從不怕鬼,在下怕人。”顏士玉也不掩藏自己的膽小,她的理想抱負還未實現,不想將命浪費在皇家內部鬥爭之上,“殿下若是真出手了,掃清尾巴便好,隻要沒人能查到,那便是萬事大吉。”

“可惜我是借刀殺人,那刀原是旁人砍向我的致命一擊,淑妃不將我拉入局中,我也早在局內了。”

李暮歌索性坦白,之後顏士玉要與她一同在國子監內活動,顏士玉知情的話,能夠幫她辦不少事情。

顏士玉神情一肅,認真說道:“殿下,臣女願聞其詳。”

自稱臣女,態度很端正。

李暮歌抱臂後仰,靠在軟塌上,緩緩說道:“淑妃背後的肅國公一脈經此事元氣大傷,覃家現在唯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送新的覃家女入宮,儘快懷孕誕下皇嗣,另一個則是在長成的皇嗣中,挑選一位沒有母家,或母家勢弱的皇嗣扶持,你覺得,覃家會選哪一條路?”

“覃家人聰明,算無遺策,臣女猜測,他們會兩個都選。”

“巧了,我也這樣認為。但這兩條路都不好走,前腳才出了事,後腳覃家便送人,淑妃豈會容忍此等大辱,定會百般阻撓。再說第二條路,現今大皇姐與太子實力一騎絕塵,選誰能對抗他們呢?”

顏士玉聽出點兒味了,她沉了臉,表情嚴肅得有些嚇人。

“殿下想成為覃家支持的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