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1)

重生回來第三天,李暮歌第一次不是在緊張的氛圍中入睡。

她不用擔心今天晚上閉上眼睛,明天可能睜不開的問題了。

華景宮現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想要對李暮歌動手的人,必須掂量一下,此刻動手,到底能不能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全身而退。

皇帝向來重視皇室臉麵,隻死一個皇子,沒什麼大不了,但要是一下子連著死好幾個,皇帝一定會用儘手段,將幕後主使揪出來。

封建時期,一個掌握實權的皇帝,他的意誌幾乎等於上天的意誌。

李暮歌剛穿越的時候,對這件事認知還沒有那麼深刻,直到她在無數次死亡裡,利用皇帝躲過了數次死亡危機後。

清晨,李暮歌睜開眼,從床上起來。

明日就是萬壽宴了。

“華景宮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李暮歌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問為她梳洗的宮人,華景宮的情況。

今日為她梳洗之人是白術,白芍受了傷,還在養傷。

白術一邊兒為李暮歌梳頭,一邊兒低聲說:“奴盯著華景宮一夜,並未發現有任何動靜,隻隱隱聽說,十公主病得嚴重,昨日連著叫了好幾個太醫看診。”

“是又發熱了嗎?”

李暮歌隨手擺弄著梳妝台上的首飾,漫不經心地問。

“似乎不是。”白術拿起剛剛李暮歌摸過的鏤空蘭花珠釵,“奴看見太醫署的樓太醫也去了,先帝在時,他常為先帝治腦疾。”

盛天皇帝年紀大了之後,有時候容易忘事,像是老年癡呆症,擅長治療這種病症的太醫不是很多,樓太醫是其中佼佼者。

古代的大夫很多都是全科醫生,但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沒法麵麵俱到,肯定有更為擅長的領域,樓太醫最擅長治腦子。

李暮歌知道這事兒,還是因為小說後期,有個宮妃生了個腦癱孩子,樓太醫沒治好,被皇帝一怒之下砍了腦袋。

後期皇帝頭風病發作,想找個給他治病的太醫都找不到,後悔當年殺了樓順,悔得每次頭疼都要念叨兩句。

李暮歌懷疑後期皇帝中年癡呆了,砍誰也不能砍醫術好的大夫啊!誰知道什麼時候就能用上,瞧瞧,這不就自己斷了自己的後路了。

“發熱後,有時人會頭疼得厲害,樓太醫過去看診,實屬正常。”

李暮歌幫皇帝在宮人麵前圓謊,她從銅鏡中看見了白術恍然的表情,深覺自己真是個好人。

這個皇宮,看似處處嚴密,好似鐵桶一個,實際上到處是蟲窟窿,風一吹,任何事情都瞞不住。

皇宮不光是住在裡頭的貴人們的家,還是數以千計的宮人們的家,誰家裡能有絕對的秘密啊。

李暮歌想,現在十公主應該是發瘋了,人還沒死,但距離死肯定不遠了。

失策,十公主不會死在皇帝萬壽宴當天吧?那可真是送了皇帝一份大禮了,希望皇帝能撐得住。

李暮歌第一次給人下毒,沒把握好分量,好像是下少了,她當初聞了半天熏香,上午點得香爐,下午就瘋瘋癲癲吐血而亡了。

“殿下,今日殿內要點什麼香?前段時間梧桐殿的翠珠姑姑送來了一小盒香料,說是良嬪娘娘親手調製,不如用那一盒?”

正在點香的茯苓捧著一個托盤過來。

盛天皇帝喜歡熏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因此到了如今,不光貴族們屋中好熏香,連普通百姓家裡都會點點兒香熏一熏衣角。

不過比起百姓家隨手買的香,貴人們用得香都特彆講究,是調製後得來的,加在裡頭的每一份香料,都格外名貴。

最好的香,能一斤抵過百金。

良嬪是用香的高手,她能年近四十依舊頗得盛寵,離不開她一手調香的好本領。

李暮歌將那放著香的盒子推開,裡頭是她熟悉的香,湊近,她聞到了淡淡的茉莉味道。

“又是茉莉,母妃最近可真喜歡用茉莉,前幾日,本殿下去大皇姐府上遊船,看見荷葉滿塘,荷花含苞待放,眼下荷花才正是時節,換荷香吧。”

李暮歌將木盒子推上,那湊近聞時有些過於濃鬱的茉莉香,徹底消失。

茯苓並未察覺到不對,聽話得將荷香找出來點上,嫋嫋白煙自香爐中升起。

“聽聞,昔日顏三娘子與大皇姐赴宴,人未至而香氣撲鼻,連在園中翩翩的蝴蝶都被吸引,繞在顏三娘子身側起舞,自此,顏三娘子得一雅名,號蝴蝶居士。”

李暮歌說得顏三娘子,正是大公主閨中密友顏士珍。

剛點完香的茯苓有些迷茫,她今年才十四,年紀小,根本沒聽說過這件事。

倒是屋中一個平日裡沉默少言的女官說話了。

“回殿下,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皇後娘娘設宴,殿下也在宴上,沒想到十年過去,殿下還記得此事。”

那位女官名錦繡,是宮中老人,曾在梧桐殿伺候,後跟著李暮歌到了春和宮,她性格木訥,最是老實。

良嬪選她做春和宮的女官,就是怕有女官仗著年歲大,欺負原身,李暮歌每次看見錦繡,都覺得良嬪對原身也不是一點兒感情都沒有。

就是比不上對六公主而已。

李暮歌不知道書裡的回憶名場麵裡,原身還在裡頭當背景板,真純純背景板,一句描寫都沒混上。

“嗯,印象太深刻了,此次本殿下落水,全賴顏家六娘子相救,今日本殿下身體大好,該去登門拜謝,顏家人能有一手出神入化的調香之術,想來是好香之人,不如挑兩盒母妃調製的香送過去,錦繡,你去庫房挑兩盒吧。”

李暮歌看見錦繡神情不禁微變,在她還待多看的時候,錦繡已經恢複了平日裡木訥的模樣,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去挑熏香了。

她看都沒看茯苓放在盒子上的那一盒香料。

茯苓看著錦繡離開,回頭跟李暮歌說道:“殿下,這幾日梧桐殿送來的香不多,就這一盒,不如包上?”

細看能看出茯苓眼底的疑惑,庫房裡沒有香了,錦繡去哪兒包啊。

“就這一盒了?看來錦繡姑姑是直接去梧桐殿拿了,殿下,錦繡姑姑就是太不愛說話,但她辦事向來穩妥,還請殿下莫要怪罪。”

白術趕忙開口,她和錦繡有些親戚關係,李暮歌在某一次重生後,聽到白術私底下喊錦繡姨母。

“沒事,是本殿下沒記住庫裡有什麼東西,不怪她,叫人去顏家送帖子,問問顏六娘今日可有空,我要約她出來一敘。”

不是正式到顏家拜訪,李暮歌還沒有外出建府,正式上門不太好,而且她昨天忘記給顏家送拜帖了,現在上門實在是不太講究。

約人出來玩就沒那麼多事了。

再說了,李暮歌還有些事想單獨跟顏士玉談一談。

錦繡很快便帶著兩個包好的木盒子回來了,她確實是從隔壁梧桐殿新要了兩盒,李暮歌笑吟吟地誇了錦繡兩句,說她今日倒是格外懂得變通。

錦繡訕笑兩聲,躬身行禮,沒有多話。

顏家很快給了回複,顏士玉今日沒事,可以出去玩,李暮歌沒怎麼出宮過,因此顏士玉定下了一處地方,李暮歌帶上禮物和隨侍,便出宮去了。

馬車停在了一處名為文綺樓的地方。

李暮歌下車一看這名字就樂了。

“帝堯王天下之時,金銀珠玉不飾,錦繡文綺不衣,這地方倒是合母妃心意。”

良嬪的四個大宮女,翠玉、翠珠、錦繡和錦文,名字出處便是這一段話。

李暮歌身邊的宮女名字則是中草藥,她以前好奇,隨手查過。

“沒想到殿下對《六韜》頗有研究,不過文綺樓的名字還有一層含義,乃是集天下文章最奇之處。”

顏士玉早就在一旁恭候,請公主出來玩,她當然得好好招待,不敢有半分疏忽。

李暮歌側頭看過去,今日顏士玉一身學子服,那衣服乃是淺綠色,穿在她身上,顯得格外清爽。

與李暮歌對上視線一瞬,顏士玉便移開了目光,低頭行禮,“六娘見過殿下,問殿下安。”

“今日在外行走,需低調,尊稱便免了,六娘不如喚我十四?”

李暮歌上前扶起顏士玉,俏皮地衝顏士玉眨了眨眼,兩人對視間,像是達成了一個共識。

顏士玉當即對李暮歌改了口,“十四娘,在下在三樓設了酒席,還請十四娘莫要嫌棄茶水簡陋。”

“敢取名文綺的酒樓,來往無白丁,乃高雅所在,何來簡陋一說?”

李暮歌太清楚這些人喜歡聽什麼了,她此話一出,顏士玉看她的眼神都變得更溫和了。

世家貴族,封建皇權,兩人攜手入內,像是大莊的掌權者們一樣,和諧極了。

隻是進屋後,茶水端上來,兩人都不說話了。

熱烈的氣氛像是被潑了冰水,瞬間冷了下來。

顏士玉端起茶水輕啄一口,舌尖微燙,讓她腦子更為清醒,那一天在水中看見的場景,不自覺浮上心頭。

在她麵前,十四公主殺了十一皇子。

顏士玉不知道今天十四公主為什麼要來見自己,明天就是萬壽宴了,難道十四公主不該留在宮裡,好好準備明天的盛事嗎?

顏士玉不禁想起十四公主剛剛在樓下念得那句話,十四公主在研習《六韜》。

《六韜》乃是帝王之術。

難道十四公主對那個位置,同樣有野心?

顏士玉手指摩挲著杯口,指尖被燙的微紅,都不能壓製她開始飛速跳動的心跳。

野心,誰都有。

她顏士玉也有。

可是顏家支持她姐姐,她姐姐乃是堅定的大公主黨,她在顏家的位置就跟十四公主在宮裡的位置一樣,根本不受重視。

兩個同樣不受重視的人湊在一起能乾什麼?小可憐抱團嗎?

在安靜品茶的李暮歌不知道,坐在對麵的顏士玉,心中已經轉過多少個年頭了。

如果李暮歌知道,她大概會說一句,你們文人的腦子是真臟啊。

我就不能是單純隨便看看書,陶冶一下情操?我就不能是單純來找你道謝,謝你救命之恩,謝你沒當著所有人的麵,戳穿我的栽贓嫁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