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1 / 1)

孫巧巧懷裡抱著的林喜被林老太的大嗓門嚇著了,開始嚎啕大哭。

小孩的哭聲打斷了林老太的咒罵,罵人沒有罵爽臉色臭的厲害。

趙桂芳看孩子被嚇哭,心裡也不爽。她給孫巧巧使了個顏色,讓把林喜抱去外麵哄。

等孫巧巧抱著林喜出去了,趙桂芳才推起笑臉,半是勸說半是提醒地對林老太道:“娘您消消氣,不要說氣話;一家人什麼白吃不白吃的,讓外人聽了笑話。他們兄妹三個感情好,互相舍不下彼此正常。盼哥兒年紀輕,以為萍萍安安送出去了就再也見不著了;您知道情況的,這十裡八鄉,打聽打聽都能說個一二三,您好好跟他們說,他們會理解您的用心的。”

這話也是提醒林老太,彆做的太過分。

十裡八鄉誰不知道誰,這太平年間賣兒賣女說出去麵上就有光了?就算送的再遠,萍萍安安也已記事,有心總能找回來。這名聲還要不要,家裡兒女還怎麼說親過日子?

要緊的還是得讓他們自己答應。

林老太也知道這個道理,實在是見著江盼就來氣,適才一怒之下沒控製住。

這廂聽了趙桂芳的話,就冷著臉不再言語。

趙桂芳看林老太知道輕重,便又對著江盼扮起白臉:“盼哥兒你不要介意你奶奶的話,也是因著你爹娘去世她心裡實在傷心,才對你說重話。”

江盼適時做出悲戚的樣子:“嬸子我曉得的,我怎麼會介意奶說的話。隻是我知道自己笨嘴拙舌,不討爺奶喜歡,他們這才讓我走罷了。”

“你這說的什麼話?千萬不能這麼想啊。你雖不姓林,可也在林家長了十來年,你奶奶看著你長大,怎會不喜歡你。那隻是你奶說的氣話呀!”

“真的嗎,那爺爺奶奶不會讓我走嗎?”江盼一掃之前的悲戚,眼睛發亮;又似想起了彆的,真誠求解:“那要送走萍萍和安安,是因為爺奶不喜歡他兩才要送走嗎?爺奶為什麼不喜歡他兩呀?隻要爺奶喜歡了就不會被送走嗎?那要怎樣才能讓爺奶喜歡啊?”

麵對江盼一個連一個的追問,趙桂芳心裡都要把林老太罵死了。

早上商量的是讓林老太扮紅臉,她扮白臉。兩廂軟硬兼施,江盼他們又還小,最後受不住肯定會答應。

眼見著江盼態度不是很強硬,再使把勁兒這事肯定就沒問題了;結果林老太半路殺出來,淨說些扯後腿的話。

白臉也不是這樣扮的啊!

趙桂芳當然覺得這都是林老太的錯的,她跟這老太婆從來都八字不合,隻是在外人麵前扮演著婆友媳恭的假象。

瞧這老太婆隻一句話,就把話題扯偏了。

趙桂芳不覺得江盼是故意的,她先入為主地認為江盼就是個沒有主見又缺愛平時不咋說話的內向小子。

爹娘走了,想要討得到爺奶喜歡,這不是很正常嗎?

隻是不管怎樣,趙桂芳也不想讓話題沒完沒了的偏下去,正事還沒辦完。

她隻能忽視江盼的追問硬著頭皮把話頭扯過來:“你爺奶沒有不喜歡萍萍安安,反而是疼她們呢。正因為此,才想著將他們送到外麵享福。咱們家人口多,吃了上頓沒下頓,實在是養不了這麼多人啊。”

趙桂芳自覺說的也是實話,家裡地雖然不少,但能乾活的人沒幾個,都是半大的奶娃子,正是好動能吃的時候。

而且她是一點也不想養老大家留下來的三個拖油瓶,自然是送走一個少一個。

對趙桂芳的避而不答,江盼也不惱。

索性他也隻是亂問亂說將眾人注意力繞開,順便給大家一種他走投無奈的錯覺,才好開始後麵的談判。

這朝見她重新挑起話題,也正合了他意。

他便不再繼續裝傻充愣,而是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昔時常聽爺奶教導爹娘要孝順父母,幫襯兄弟,照顧子侄。我深覺有理,也時刻遵循。

爹娘臨終前將弟弟妹妹托付與我,要讓我將他們撫養長大。我既已應下,就要信守承諾.

現爹娘離世剛過月餘,我若此時答應將弟弟妹妹送走,既是失信於爹娘囑托,也是違背了爺奶平日教誨,更是枉顧孝道綱常。

今日二嬸所說種種,讓我深感困惑。

難道爺奶平日的教誨不對嗎?若是不對,可為何爺奶時常要爹娘孝順父母,愛護兄弟?若爺奶教誨沒錯,那我更不敢違背爺奶教誨,失信爹娘囑托。

還是說爺奶、二叔、二嬸是要教江盼做不孝之人?”

江盼這話一出,眾人都愣了,似是沒料到平日不善言辭傻傻呆呆的他能說出這些話來,一時無人應聲。

開玩笑,這誰敢應啊。

若順著江盼的話說,這不就是逼著人做不孝之人嘛!本朝重孝道,和朝廷反著來,可是要殺頭的啊!

若承認江盼說的,便不能再說送走萍萍安安的事,這又與他們的目的相悖。

一時之間眾人都沉默以對。

林家二老斜倚在扶手上,皺著眉頭,因為用力,臉上的皺紋都在抖動;林二柱和林錢來坐的筆直,不知道在想什麼;靠在趙桂芳身上打瞌睡的林秀坐直了身體,看著江盼滿眼震驚;林進寶已經神遊天外,林安安和林萍萍小心翼翼地站在江盼身後,兩眼放光。

最後還是趙桂芳反應快,顧不得想江盼怎麼突然這麼會說,訕笑著道:“盼哥兒你可彆渾說,沒有人逼你做不孝之人,你爺奶素日教導自是有道理,你做的很好。”

不能明著再提送誰走的話,趙桂芳開始抹淚哭訴:“你爹娘丟下你們三個走了,我也不忍心不管你們。想著給萍萍或安安找個去處,剩下兩個我們省著點一家人總不會餓肚子,你們兄妹隻是暫時分開,以後還能再聚。”

“既然你們不想分開,我也不願做那等惡人。隻是我也實在不知道怎麼辦了,怪我跟你們二叔沒本事,沒能力養活這麼多人。嗚嗚。”

眼淚說著就下來了,好不委屈無奈。

江盼就等她這麼說,這朝聽到她說“不忍心不管你們”“養活不了這麼多人”之類的話,便順著說道:“二叔二嬸的心意我們豈能不知。你們事事為我們打算,是你們心善;可我們也不是那等不識好歹好耐不分的人。”

“嬸子對我們不忍心,我們也不想給你們添麻煩。”

“我已經十六歲了,再過一兩年便能支撐起門戶。家裡還有爹娘去世前收割的糧食,我們仨省著點,能撐一段時間。等我身體再養好點,就去鎮上找工做,總不會讓弟弟妹妹餓著。”

“咱們就還是跟我爹娘在世時一樣,我們三個單獨過;有事兒了叔嬸搭把手……”

“那怎麼行!”江盼話還沒說完,就被趙桂芳厲聲打斷。

意識到自己說的急了,便換了副語氣:“我的意思是你們都還是小孩子,你身體也不好,我們怎麼放心讓你們自己生活,不管你們。快快彆再說這樣的話了。”

趙桂芳想的是,眼看江盼馬上成年,平時性子又軟,好拿捏,又是外姓,找個人家做上門女婿,或分個一二畝地出去單過,也是將他養大成人。

對一個外姓人做到這樣,鄉裡鄰居的也就不會說閒話,還能得個和善的名聲。

而且江盼身體不好,要是再像前些日子一樣生個大病去了,那也沒法。至於看病抓藥的,像這次一樣每日有藥味兒就行,誰能知道花了多少錢?

原也是打算送走了萍萍再給安安找個人家的,現在她想了下留下萍萍也好,能幫著乾活,再過幾年就能說人家。

更何況趙桂芳也眼饞江盼爹娘留下的十幾畝地。

林大仁兩口子都是勤快人,把地伺候的用心,一年能收不少糧食;還有前不久收好的糧食,房屋,和一應農具家具的,東西雖舊,置辦起來也要花不少錢。

所以她是絕跡不會答應讓江盼三人還跟以前一樣單過的。

而且住在一起,有個事情,幫還是不幫?

都是事兒。

於是她再接再厲:“你們現在還小,哪有力氣乾活;聽嬸子的話,彆再說不想給我們添麻煩的話,有啥事咱一起想辦法。”

之前你可不是這個說辭。

江盼心裡嗤笑,一屋子人的心思他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不就是既想霸占彆人的家產,又不想管彆人的孩子;既想甩開三個拖油瓶,又不想落下吃絕戶刻薄自私的名聲。

江盼也有自己的打算。

“嬸子,這個我也想過了。我們三個還小,這麼多地我們確實照看不過來。所以我打算……全都賣了!”

“不行!!!”

這次出聲是林老太,她情緒特彆激動,一張布滿皺紋的臉憋的通紅,雙手抓在椅子扶手上,胸膛急劇起伏。

林老太是真的恨江燕。

連帶著江燕帶到林家的江盼,她也恨。

江盼跟她娘長得像,性子也像。

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像要勾人一樣,這不她大兒子就被勾走了魂;說話聲音軟軟諾諾,扭扭捏捏的,一副總是被人欺負的樣子,讓人看著就生氣。

要不是江燕,她大兒子不會跟她離心,也不會分家,她也不會在這個家失去話語權,從而被趙桂芳壓一頭,兒子最後也不會死。

現下江盼頂著張酷似江燕的臉,用同樣的語調說著要變賣家裡田產的話,她再也不想忍。

開始撒潑咒罵:“你敢!你個小畜生,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野種還想賣我們林家的地,占林家的房。誰給你的膽子?你個白眼狼,我兒子好心養了你十幾年,你就是這麼報答他的?當初就不該讓你進門,沒良心的玩意兒!死的怎麼不是你!”

江盼對林老太的咒罵無動於衷,神態自然,聲音平和地緩緩道:“林老太太,當初分家,我爹娘也隻分得了五畝地,一間房。後麵的地是我爹娘開荒開出來的,房子也是後來修的。”

“既然都已經分家了,那這些都是我爹娘留給我們的。我住我爹娘修的屋子,賣我爹娘開出來的地,也沒有錯吧?就算我不是我爹親生的,那萍萍和安安總歸是我爹親生的吧?我爹娘把弟弟妹妹托付給我,我就有權利安置這些。就是吿到縣衙,也是這個理!”

“你個小兔崽子,反了天了你。你還想去吿縣衙,你威脅誰呢,我告訴你……”

“住口!”一直默不作聲的林老頭打斷了林老太的吼罵,皺著眉頭,打量了眾人一圈。

過了半響,似是做了某種決定,微微歎了一口氣:“罷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今天就由我老頭子來當這個惡人。”

“江盼,你既然姓江,就跟我們林家沒有關係。林家養你十來年,也算夠仁義了。你娘現在走了,按理我們是可以將你趕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