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屍(1 / 1)

“啊啊啊啊——!!!”

7:49,爬起來上廁所的曉兔發出了一聲高亢的尖叫,驚醒了所有夢中人。本該守夜但禁不住睡著了的周蘭大姐,睜眼看到了那一幕,嚇得跌坐在地,也跟著哭嚎起來。

所有人都抄著武器飛快地衝了出來,謝雲逐鑽出自己的棚子,也為眼前的一幕打了個寒顫——

在距離祭台不遠處的一道斷牆上,掛著徐寧諾的屍體。

她的肚皮向兩邊敞開,裡麵被完全掏空了,而本該在那個位置的大腸小腸,被拉成了長長的一根,一圈圈纏在她自己的脖子上,成了勒死她的上吊繩。

“怎麼回事?!”大家第一時間看向一同守夜的周蘭,然而周蘭麵色大駭,已經嚇得舌頭僵直,從那模糊的哭喊中隻能辨認出破碎的話語:“俺不知道……俺睡著了……”

“這點事都做不好,守夜怎麼能睡著呢?!”

“這……對不住,都是、都是俺不對……”

宋自明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大家也彆怪周姐,幸虧她睡著了,不然沒準也要遇到危險。”

“所以說為什麼是這種死法?這是什麼邪教儀式嗎?”前一天還一起依偎著說女生間的小話,現在徐寧諾卻被如此殘忍地殺死,曉兔快崩潰了,“我早上起來看到,真的要嚇死了!”

“救、救命,那腸子怪……追過來了?”黑背顫顫巍巍道,“它已經害死了梁越,現在連徐寧諾也不放過……”

“有可能,這是一種具有裝飾性的死亡展覽,表現出一種強烈的宗教意味,”謝雲逐緩緩開了腔,“但也有解釋不通的地方。為什麼梁越是‘失蹤’,而徐寧諾是被當場殺死並掛起來展覽?有誰和他們兩個比較熟悉,知道他倆的關係嗎?”

“我跟他們熟一點,因為都是新人嘛,所以第一天的時候走得比較近。”曉兔說,“梁越大哥很靠譜,雖然也是新人,但是特彆照顧我們。寧諾姐姐還偷偷和我說,這種好男人現在不多了。我沒見他倆吵過架起過矛盾,梁越大哥失蹤後,寧諾姐姐就一直很傷心的樣子……”

謝雲逐“嗯”了一聲:“明白了,先把人摘下來檢查看看吧。”

他嘴巴在動,但人沒動。小隊裡有幾個膽大的,隻好主動上前,忍著惡心把徐寧諾的屍體摘了下來。

人所有的腸子加起來,足有七八米,現在就這麼一圈圈地像項鏈一樣掛在脖子上,讓所有人都直觀地感到了那長度,更不用說它還滴著黏稠的液體,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惡臭……

傅幽一邊忍著惡心替徐寧諾摘“項鏈”,一邊露出了一個苦瓜似的笑:“我早說了是吊繩效應吧……”

阿兮忍無可忍:“呸呸呸,還不快打一下你的烏鴉嘴!”

“如果讓我現在的手碰到我的臉,”傅幽閉了閉眼睛,“我就再也不要這張帥絕人寰的臉了。”

等他們把屍體大致清理好了,謝雲逐才蹲下來,戴著手套檢查傷口。他臉上沒有任何嫌惡之色,給予這具屍體的,隻有與對待活人一視同仁的不耐煩。

“撕裂狀的傷口,是從內部被什麼東西生生擠裂開的;死者的身體上,以及口中都有大量腸粘液,這堵牆亦是如此。”他說得繪聲繪色,“你們可以想象腸子像蟒蛇一樣纏住受害者,而她自己的腸子也跟著擠破肚皮鑽出來,纏住她的脖子,拖到牆上掛起來……”

“嘔——”看到屍體都沒吐出來的周蘭,被他描述得大吐特吐起來。

“做好準備吧,”謝雲逐望向昨晚還興高采烈,此刻臉色卻如喪考妣的眾人,“遊戲正式開始了。”

這是老油條們的惡劣口癖,把第一個清理者的死亡,稱之為“遊戲正式開始”。

這本該輕鬆的一天,因為徐寧諾的死亡而蒙上了濃重的陰影。無法從屍體上找到更多信息後,大家便在離祭台較遠的地方挖了個坑,將她的屍體埋了起來。

副本結束之後,她的屍體也會回到現實世界。她的親人終究會看到這慘絕的一幕,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具被開膛破肚的屍體,躺在床上散發出腐臭……那會給親人留下何等的陰影,何等的悲痛,難免叫人兔死狐悲。

為了財富、地位,以及那些永遠無法滿足的欲望,就賭上自己的性命,這一切真的值得嗎?然而當他們開始思考這些問題,他們已經身在副本中,沒有任何後悔的餘地。

那些新人的臉色尤其難看,實質般的壓抑氣氛籠罩在祭台上空。他們一鏟一鏟為同伴填上泥土,一同埋掉了自己的愚蠢和天真。

即使有一天的緩衝期,他們也感覺喘不上氣來,抱團結隊地一同出發,儘量隻去近的地方,尋找下一輪可能的任務物品。

大佬給了不明確的指示,所有與“祭祀”和“戰爭”有關的物品,都可以納入考量。所以大家放飛想象力,差不多把附近能拿的東西都一趟趟搬運回來,在祭台下麵堆成了破銅爛鐵的小山。

謝雲逐悶頭睡了一整天,但由於炎熱和思慮過重,也沒怎麼睡好。毛球就一直兢兢業業地在他身邊搖扇子,替他送來陣陣小涼風。

偶爾在這樣的時候,謝雲逐會感到有個小家夥陪著也不錯——彆人家的契神雖然大殺四方,但能像自家毛球一樣傻乎乎地給自己扇半天扇子嗎?

躲在帳篷裡,他索性脫掉了上衣,全方位地給自己降溫。毛球眨巴著眼睛好奇地盯著他,忽然道:“你好瘦呀。”

瘦,但是那身材又很漂亮,不是骨瘦如柴的乾巴,而是每一塊肌肉都生得恰到好處,就好像一把曆經戰亂的名刀,積蓄著深藏不露的力量。

但腰還是太細了,一看就是沒好好吃過飯。當他背朝著自己的時候,還能看到隱沒在褲腰裡的半個黑色印記,就好像一個醒目的指引標誌,拽著人的視線不住地往那裡看。

那是自己打下的,證明他屬於自己的烙印,每次看到這個印記,毛球的心裡就湧現了無儘的滿足。

“要多吃一點呀,”他碎碎念道,“多吃一點才有力氣……”

謝雲逐對他的評價嗤之以鼻,正好汗珠順著臉頰滑落下來,便順手抄起毛球過來擦了擦汗。

彆提,這麼個大熱天,毛球居然還是蓬鬆乾爽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又轉過頭捂住臉開始嚶嚶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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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子時,大家紛紛拿著武器來交任務。大巫將兩把法器交握在胸前,聲音莊嚴洪亮:“用你們手中的武器,劈碎邪神的偶像!”

大家一愣,帶回來也就算了,還要劈碎,這下徹底把邪神得罪了個徹底。隻聽“嘩啦”一聲,是謝雲逐毫不猶豫地動了手,用刀劈碎了他麵前的壽星泥塑。那蟠桃似的大腦袋,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裡麵是空心的。

無事發生。

大夥兒便也紛紛跟上,在大巫的注視下,或劈或砍或射擊,毀掉了自己帶回來的邪神偶像,然後將殘片丟進了熊熊烈火中。

神光在他們額頭上逐一亮起,從這象征般的舉動中,一種莫名的決心和力量充斥了每個人的心,好像他們真的要握緊各自手中的武器,為太陽神討伐異己。

“侍奉神君的勇士們,我看到你們佩帶長劍挾著強弓,勇猛威武天下皆知,即使是大淵中的凶鬼和屍骸林中的羅刹,也要回避你們的鋒芒。”大巫蒼老的聲音在祭台上回蕩,“現在,我要你們去為我準備足夠的鮮血,填滿這尊鼎。”

說著,她竟然從火中取出了一隻灼灼發燙的青銅鼎。

那是一尊不大的四足方鼎,每一麵都雕刻著突出的獸麵、花草以及繁複的太陽圖騰,看起來生機勃勃、充滿吉祥意蘊。

“也對,祭祀的時候少不了血,在殷商時期,甚至還會用到大量的人牲作血祭。”阿兮扶額,“問題是就算提前想到了,誰會真的去準備血啊……”

這副本的難度階梯,刁鑽得叫人防不勝防。

“嗯……”傅幽摸了摸下巴,“這鼎多大?十升差不多吧?”

謝雲逐點了點頭,“差不多是兩個成年人全身的血量加起來那麼多。”

大佬一張嘴,就是衝天的晦氣,所有人都看了他一眼,既想讓他彆說了,又指望他多說點。

“沒關係,從異教徒身上獲取血還算容易。”宋自明道,有了神光和槍,他說話格外有底氣,“明天大家一起行動,想辦法殺幾個異教徒回來。”

“是啊,大巫讓我們收集武器,不就是叫我們大乾一場嗎?”鑫磊身上彆了兩把刀,挺起了精壯的胸膛,“坐以待斃的日子結束了,接下來我們要反抗到底!管他異教徒還是腸子怪,全都來問問老子的刀!”

但他們激動可沒用,大夥兒還是看向了謝雲逐,就好像迷途的旅人,習慣性地看看手裡的指南針。

謝雲逐道:“就這麼辦吧,先殺幾個異教徒試試看——不過在此之前,要先確保安全地度過‘夜晚’。”

昨晚的陰影還沒有散去,不知所蹤的梁越、慘死的徐寧諾……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會是誰。

謝雲逐安排所有人沿著祭台用家具等物做了一圈防禦工事,又將剩下的10個人重新分了四組,每組安排兩小時值夜。

第一班是他和周蘭,第二班是傅幽和鑫磊,第三班是宋自明帶一對小情侶,第四班是阿兮外加一個叫黃博濤的新人和一個叫侯飛的老手。

周蘭感激地看了謝雲逐一眼,知道他這是有意在照顧自己。她也無從表達感謝,其他人都去休息後,就給謝雲逐煮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紅燒牛肉麵。

這幾天被大家投喂多了,其實謝雲逐已經沒那麼饞泡麵了,但還是接了過來。氤氳的熱汽沾濕了他鴉羽般的眼睫,他輕輕說了聲“謝謝”。

周蘭愣了一下,她沒文化,隻覺得眼前的青年有說不出的好看,好像天上的月亮似的,不親近人,但也不吝嗇那淡淡的照拂。

兩人默默地吃著東西,灼熱的陽光依舊炙烤大地,熱浪翻騰,耳邊隻有風吹過殘破的建築時空洞的回響。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廢墟深處,埋著徐寧諾的土堆,輕輕地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

一小撮土被頂起,一段紅通通的東西冒了出來,像蛇一樣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

那是一截大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