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律敲門的時候,江雲正睡在躺椅上補覺,一本《岩王爺紀實》蓋在臉上,作為必不可少的催眠素材。
他恍恍惚惚之間,嗅到了風起地的青草的清香,蘋果酒的甜香和沉玉穀新茶的芬芳,正當他打算繼續沉醉下去之時,一陣惱人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青草、蘋果酒和新茶瞬間都消失不見,鼻尖又縈繞起那股熟悉的墨香味。
“誰啊!”他起床氣正凶,一把把那本厚厚的《岩王爺紀實》甩了出去,“沒事彆找我,阿倍良久又不是擺設!”
“老師是我。”阿律推開門,熟練地一扭身,躲過了急速飛過來的書本,隻聽“砰”地一聲,那本千瘡百孔飽經風霜的《岩王爺紀實》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阿律看著破破爛爛的封麵,心有餘悸,心想到,聽著聲音,老師的力道恐怕又變大了,要不是我躲得及時,估計現在被拍在地上的就是我自己了。
江雲直起身伸了個懶腰,他睡眼惺忪地看向後麵陸續趕來的學生,沒好氣地說道:“可以啊,膽子挺大,良久的課都敢逃。”
他點了點人數,十二個人,還行,超過他的最低要求了,也不至於讓阿倍良久看著空空如也的教室衝他發飆。
他掃了眼幾個學生,敲了敲桌子,示意道:“你們先找位置坐下,”邊說著,他點了點阿律:“阿律,之前的回路解析你是全程跟下來的,你就先給他們講一下這條回路運作的基本原理。”
“誒,好的!”突然叫到自己,阿律趕忙站點頭應道。
江雲自覺自己並非那種隻懂得壓榨學生的無良導師,畢竟可持續發展才是硬道理。實驗室需要熬夜趕工的時候,他也從不吝嗇自己的小金庫,總是大方的把他們拉到辦公室“開小灶”。作為“小灶”中的佼佼者,阿律早就摸清楚了辦公室的結構,他麻利地從書櫃背後摸出了一張黑板,又從衣兜裡摸出了一根粉筆,看眾人都坐定後,便講了起來。
江雲看他胸有成竹,也不乾涉,拖了一把椅子做到後麵,把書蓋在臉上繼續睡覺。
阿律看了一眼坐在下麵的同學和老師,攥緊手中的粉筆,深吸一口氣說道:“好,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他在黑板上寫下了“光界力”三個大字:“我們姑且將這種新發現的能量稱為光界力,這是一種獨立於七大元素體係的力量。不對,說獨立不大準確,在我看來,它更像是一種元素的統合。我們曾使用不同的元素分子對它進行轟擊,在相關的湮滅實驗中,我們觀測到了光界力湮滅過程中所產生的七元素逸散,因此我們推測,七大元素或許都是從光界力中分化出來是,這或許是一種元素力的最原始形式。”
阿律簡單畫了一個示意圖,正打算繼續往下講,許可洛斯卻突然舉起了手。
“我有個問題,按照煉金術萬物相生相克的基礎理論,如果這種可以釋放元素的能量叫做光界力,那麼是否存在一種可以吸收一切元素的暗界力?”
阿律一愣,這個問題他倒沒有想過,能吸收一切……那應該是虛無啊。他下意識看向了江雲:“老師,這個問題……”
江雲不知什麼時候醒了,他現在正一手拎著茶壺,一手端著茶杯,十分愜意地架著腿品茶。
見所有人都看向他,江雲輕咳了一聲,放下腿,收斂了表情。
“好問題!”他夾著茶杯象征性地鼓了鼓掌,隨後便拎起茶壺,邊給自己見底了的杯子倒茶,邊慢條斯理地說道:“目前來說還沒有哪一種力量被明確命名為暗界力,但不代表這種力量一定不存在。我曾在須彌的死域中觀測到了類似的力量存在形式,一種名叫‘死域瘤’的生物,它可以吸收一切與“生命”相關的力量,帶來概念上的‘死亡’。同時,根據我的一位友人描述,傳說中的深淵力量或許也很接近於這種狀態。”
提起死域,江雲又想起了自己當年在雨林探險的經曆。因為不熟悉死域的機製,在“凋零”的襲擊下,他耗儘了身上的煉金儀器也無法脫身,要不是運氣好正好遇到路過的巡林員,他恐怕就要栽到裡麵去了。
哎,這種時候就想到神之眼的好了。
江雲心中感慨,他衝阿律招了招手,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阿律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快速地寫下一行行的公式符文,粉筆“刷刷”間,他隨著公式的推導的步伐侃侃而談。
“在光界力湮滅為元素力的過程中存在著能量的逸散,利用這一基本原理,我們構造了一個簡易的能量轉換機製,在這之前,我們先要明確一個知識,在座的各位,有誰明白‘千燈儀式’嗎?”
眾人麵麵相覷,這有什麼不明白的?作為名義上的“未來祭祀”,“千燈儀式”是他們入門的第一課,哪怕是這其中成績最差的莫塔那,都能將舉行千燈儀式的咒文倒背如流。
在煉金燈和能源燈在淵底亮起之前,淵下人隻能見到兩種光,一種是火光,另一種則是千燈閃耀著的白光。那是淵下人在淵底生活、與龍嗣抗衡的關鍵,多少少年看著站在高台上的阿倍良久點亮千燈照亮常夜之時,都曾暗暗許下心願,夢想就是將來有一天作為神的祭司,給淵底帶來永久的光明。
安西婭的大腦飛速運轉著,能量逸散,能量轉換,這中間是不是還缺少了一步……一點靈光從他腦中閃過,她試探性地說道:“莫非是能量汲取?”
阿律正色道:“沒錯,千燈儀式本質上就是對光界力的一種汲取,通過一套獨特的符文,我們可以在實現對光界力獲取的同時阻止它的分解。”
江雲滿意地點了點頭,往茶杯裡加了一塊方糖。
其實,阿律所不知道的還有一點。
在提瓦特大陸上,除了部分極為特殊的極端環境,光界力在出現的那一瞬間就會發生湮滅,既然連捕捉都無法捕捉,那更彆說對它進行研究了,這也就是為什麼這樣一種極端強大的元素能量卻未存在於任何煉金典籍記錄之中的緣故。
一切就是這麼機緣巧合,此處淵底剛好就是那個極端中的極端,特例中的特例,或許真是神明在暗中庇護,在常年的黑暗之中,淵底的先民們研發出了一套可以捕捉光界力用於照明的符文與與之配套的儀式。
雖然在多年的顛沛動亂之中各種資料記錄已經逸散,但在因緣際會之下,多年前,名叫阿倍良久的青年撿到了一本古舊的典籍,多年以後,來自遙遠異鄉的江雲也踏入了被時光所塵封的神廟,最終,這項已經隨歲月流逝而消亡的技術重新被拾起,並將繼續澤福於後輩。
看著站在講台上侃侃而談的阿律,就連江雲也不由得要感慨命運的奇妙之處了。
“就這樣,我們通過收集、汲取與轉換裝置,利用光界力湮滅過程中所提供的能量最終構成了這樣一個全新的功能裝置。”伴隨著最後一個公式的出現,阿律的講解也到達了尾聲。
“既然能量轉換與收集過程沒有問題,那之前在教室的能量回路為什麼還是會經常短路呢?”安西婭不等阿律收尾,迫不及待地問出了這個困擾自己已久的問題。
“這——”阿律有些尷尬,他小心地看了一眼江雲,畢竟,那場偉大的實驗可以說是失敗的徹徹底底,萬一他說錯了話,以自己老師這瑕眥必報的性格,還不得對他打擊報複。再說了,後期的裝置設計是阿倍良久和江雲一起完成的,作為一名對機械構造一竅不通的苦逼煉金狗,他也不清楚具體的細節。
“沒事,”江雲對這個話題倒並沒有他們想得那麼諱莫如深,他安撫地衝阿律笑笑,甚至眨了眨眼:“阿律講得很好,原理都將清楚了,至於其他的,接下來就讓我來說吧。”
他慢慢地穿過稀稀拉拉坐著的學生,邊走邊朗聲說道:“我在第一節課的時候就曾告訴過你們,所有的研究,歸根結底不過是兩種方向,天上與地下。”
他舉起手指,畫了一個虛空的圓:“從地升天,又從天而降,獲得其上、其下之能力,天為命運的預兆,地為過去的回憶,而元素,它在天空中積蓄,於地脈中流轉。”
“每一單位的元素之中所蘊藏的能量都不可小覷,哪怕是最溫柔的水也有波濤的浩瀚,最親和的風也有利刃般的鋒利,更何況在光界力中,一切計算都要額外乘以一個七。也因此,我們研究中始終繞不開一個問題——如何使我們控製汲取的元素量儘可能的小。這樣的工作無異於針尖雕花,哪怕我們使用最精準的測量儀器也會存在偏差,然而,在實際的運行中,絲毫的偏差都是不允許的,這些偏差會以平方倍放大,最終導致能量回路過載,‘砰’的一聲,”他張開了手,“發生爆炸。”
“所以,”江雲走到了黑板前,正色看向坐在下麵的每一個人。
“我們所麵臨的任務極為艱巨,無法解決能量的輸入問題,那麼能量過載的威脅就將隨時存在,如果就這樣把回路安裝在大日禦輿上,那是對整個淵底人民的不負責。但這也是我們繞不開的問題。”
他聳了聳肩:“我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攻克這個難關,萬一哪天煉金大神突然眷顧起我來了也說不定呢,但這是我們目前最大的希望了。”
“如果已經做好了埋頭苦乾一事無成準備的人,那你就留下來,如果不願意那也沒關係,你們現在就可以回到課堂上去,放心,我會給你們每個人簽請假條的,不用擔心被記曠課。”
說到最後,江雲已沒了絲毫笑意,他低垂下雙眸,掩藏住其內洶湧的波濤,冷白的燈光從穹頂投映了下來,淡灰的影子隨著燈光飄忽著,除了衣袖摩挲之間的沙沙聲,沒有一點聲響。
如冰般冷冽的話語從在座的每一個人身上刮過:“諸位,做出你們的選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