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聽他扯(1 / 1)

李昭魚隻感覺到自己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腦子在飛速地轉著,幾乎是想要落荒而逃,而眼前這個男人隔著一層麵紗也能感覺到他一副看戲的姿態。

他抬腳,靠近了一步,李昭魚則後退一步,賀渾並沒有繼續逼問,隻是垂眸看著她,他似乎在笑,可是那笑隻讓人覺得讓人瘮得慌。

李昭魚在思索之間已經不自覺後退了幾步,衣擺與他的下袍觸碰,李昭魚隻覺得自己要招架不住說實話了。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準確地說是在李昭魚自己的腦海中響起。

“彆聽他胡扯,他最愛嚇唬人。”

李昭魚幾乎是立刻便反應過來湊上前一步,賀渾險些被她迎麵撞到懷裡。

“公子是在說笑嗎?我白日在家中一步都不曾出門。”

李昭魚重複自己腦海中的聲音,“賀公子的父親賀指揮使在元隆六年的時候曾借托人給我父親送過一對三彩梅花瓶,成色極難得,我父親順手放了個人,這件事賀公子想必知道。”

賀渾拉開距離,重新看她,半晌沉吟道:“陛下已經下旨,姑娘現在才要與我賀家結親怕是晚了吧。”

李昭魚緩緩道:“那四公主又蠢笨···又無能,還···姿色平庸,膽小怕事,應下親事不過是想出個風頭罷了,過幾日入朝,公子嚇唬嚇唬她,自然會唬得她哭著喊著退親了,到那時公子便順水推舟。”

賀渾看著她,唇邊扯著笑,伸手。

“?”

李昭魚垂眸看著那手掌,一條長長的傷疤橫亙,卻為那修長的手指平添一些淩厲美感。

她也不知是腦子抽風還是今日費了太多神思,竟然也伸出手搭上他,賀渾皺眉,神色一變,在那手觸碰上自己的瞬間便冷著臉甩開,咬牙道:“信物。”

李昭魚如夢初醒似的,臉色漲紅,“哦···哦,我···”

她在自己身上翻來覆去地找著,自己除了身上這個玉蟬是母妃給的,實在是沒什麼值錢東西,最後窘迫地掏出一個半新不舊的帕子,硬著頭皮遞了上去,暗道自己失算。

賀渾皺著眉頭看她,李昭魚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剛才種種機鋒樹立起來的沉穩形象付之一炬,她隔著麵紗似乎都能瞧出來眼前人接過帕子時的嫌棄。

李昭魚行禮告辭,落荒而逃。

賀渾捏著帕子,看著那人影越走越遠,一旁楊玄走近,“主子,用跟嗎?”

“不用。”

賀渾手指抻開帕子,看著那上麵繡著半句詩:白雲無儘時。

歪歪扭扭地,難看極了。

他把帕子攥在手裡,輕笑道:“蠢笨無能,膽小怕事,姿色平庸,我還是頭回聽見有人這麼說自己的。”

楊玄半晌回過神來,看著那走遠了的人影睜大了眼睛,“公子是說···”

賀渾輕笑著,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李昭魚從雜草掩映的狗洞毫無顏麵的鑽回宮時大口大口地喘息,似乎用儘了全部的力氣,整個人都癱在牆邊,文竹怕的要命,從一旁貓著腰迎上來,“我的公主啊,你可算回來了,嚇死我了。”

李昭魚拍著自己胸脯,也驚心不已,“好險好險。”

文竹給她順氣,“咱們快回去吧。”

李昭魚回到宮中的時候已經快子時了,她已經想好這幾日便縮在宮中躲開那個瘟神,等到他開口向父皇求娶賈蘭若,那賈太尉還不狗急跳牆,逼著皇後把自己嫁出去。

“公主,你到底為啥一定要嫁到涼州去。”

李昭魚往嘴裡送點心的動作停住,她也有些茫然了,刀尖上舔血似的這麼來來回回走了一遭,就是為了把自己嫁到賀家去。

是啊,為啥?

李昭魚把剩下的半塊水晶糕塞到自己嘴裡,看著文竹,眼珠轉著,似乎回答不了她這個問題,也回答不了自己,文竹打了個哈欠,一邊給她鋪床一邊道:“不過公主這麼做一定有公主的道理,涼州雖然遠可總比在這宮裡日日煎熬的好。”

李昭魚淨了口,帕子擦臉,躺在床上的時候摩挲著手裡的玉蟬,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聽著外間文竹勻稱的呼吸,而後輕輕開口,問道:“為什麼一定要到涼州去?”

似乎是過了很久,李昭魚盯著床頂的紋樣昏昏欲睡了,最後似乎聽見一句歎息似的回答。

因為彆的路,你會更加生不如死。

“宣涼州葉護將軍賀渾覲見!”

寬敞的宮殿內寂靜無聲,朝臣們忍不住側目,瞧著這個在西北連戰連勝,一舉收服當初險些背叛大晉投靠胡厥的武州六鎮,如今武州表麵上是聽命大晉節度使的官職,可實際上大晉已經調動不了涼州以西或者以北的一兵一卒了。

可這人的樣貌,實在是···有些委屈了公主,一眼看上去便是鮮卑人特有的粗獷和豪放,行為舉止能瞧出落俗,既沒有世家公子的氣度也沒有讀書人的蘊藉。

晉成帝和賈皇後的目光也在微微打量,有些不滿,麵上不顯,開口道:“今日在長樂宮設宴,百官家眷皆在,賀卿不要拘束,入座吧。”

賀渾行禮後落座,眼神掃過那一眾世家朝臣,一點沒有避諱和禮數,叫人覺得冒犯,晉成帝不語,殿內歌舞樂起,紛紛揚揚綢衣華服間,賀渾直盯著那上座的賈太尉身後的女眷,賈蘭若擰著眉,不快都寫在了臉上。

一曲結束,‘賀渾’開口道:“不知四公主在何處?”

禮官站起來,“無禮!”

賀渾卻毫不在意似的,喝了幾杯酒,悠悠然站起來道:“陛下恕罪,臣是沙場之人,不會談玄論道,也不會拐彎抹角,隻是陛下既然許了公主下嫁,總要讓公主見見微臣吧。”

這滿殿的人都叫他好罵,他不會談玄論道也不會拐彎抹角,意思便是說這滿京都的人都是些坐而論道之輩,也無怪乎落到今日這樣的境地,他是猖狂,也是無禮,可是誰又敢說什麼。

晉成帝麵色不快,“安涼公主身子不適,昨日便已經派人來稟告朕了。”

賀渾走上前,“陛下,臣左思右想,涼州求娶公主實在是高攀,日夜惶恐。”

李原早就憤然變色,站起來怒道:“你想如何?”

賀渾順坡下驢,“臣願求娶賈太尉之女,與京都永結為好,顯我涼州忠心。”

“你簡直狂妄!”

早有世家朝臣站了起來,紛紛指責他這個態度,賈蘭若嚇得魂飛魄散,瞧著這人又是怕又是氣,這樣的人竟然也敢肖想她?那豎起來的細眉裡都是嫌惡,攥著帕子咬牙強忍不快,看向了上頭始終沒有說話的賈皇後。

賈獻容步搖微微有些晃動,麵上十分不悅,看著賀渾道:“四公主年紀尚小,我養在身邊確實舍不得她遠嫁,既然賀葉護想要···”

“皇後娘娘!”

賈太尉站起來,“四公主自己在陛下麵前答允了這門親事,既然賀葉護想要見四公主,不如就派人將四公主叫來一見又有何妨,陛下金口玉言,昭告天下,婚約已定又豈可隨意更改。賀葉護年輕氣盛不懂規矩也就罷了,我們這些長輩可不能這樣聽之任之,當婚姻大事是玩笑不成?”

眾人雁穿嘴似的不敢言語,暗道這賀渾手段了得,賈氏一族的兩兄妹向來也算是同氣連枝的,可攥著的兒女事都是籌碼和利益,誰肯輕易相讓,皇後將四公主養在跟前,賈蘭若又是賈太尉最珍愛的女兒,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怎麼樣了怎麼樣了?”

李昭魚看著跑進來的文竹便瞪大了眼睛問她,文竹氣喘籲籲,“那賀葉護在殿內當場求娶賈蘭若,聽著皇後娘娘的意思還真的想答應,可是卻被賈太尉當場駁回,皇後娘娘臉色不好看,最後是陛下說和,那賀渾也沒再說什麼了。”

李昭魚瞪大了眼睛,“什麼?皇後娘娘想要答應?”

文竹點頭,“是啊,奴婢聽當值的小梁姐姐說的,皇後娘娘聽見那賀渾想要改換婚事,竟然沒有反駁,還說了既然···”

“既然?既然什麼?”

“被賈太尉打斷了呀,可是那話的意思就是想要同意的吧。”

李昭魚納罕,“真是奇了怪了。”

文竹皺眉,“公主先彆管皇後娘娘的心思了,她的心思我們向來猜不到,可是眼下賈太尉當場駁回那賀葉護的請婚,那不就說明公主是在騙他嗎,萬一日後會被認出來怎麼辦?”

李昭魚跳下床榻,摸著自己的下巴,“不會的,我戴著帷帽,他也沒有讓我摘下來,事後我還在京都轉了好幾圈,確認沒有人跟著我才回來的。”

說完又忽地想起那陣風將自己的帷帽的麵紗撩起來一瞬,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沒看見自己,想起來那人的眼神,沒來由有些心虛。

文竹還是有些擔心,李昭魚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皇後到底為什麼不讓她遠嫁涼州,就連把賈蘭若放到她對麵都沒能改變她的心意,最重要的是她了解皇後,皇後若是不鬆口……李昭魚有些隱隱不安。

李昭魚歎氣搖頭,“難呐難呐,我的命好苦。”

說著用帕子捂著嘴嚶嚶啜泣,文竹無奈,“我說公主,你這也太假了。”

李昭魚聳聳肩,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拍著文竹肩膀,“我去天書閣一趟,你看家。”

文竹拍著腦袋總覺得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沒說,但是一時被打斷想不起來了,等到回過神來時李昭魚提著裙擺已經跑遠了,她皺眉,“這個時候了去那裡乾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