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ll 13(1 / 1)

葉玫抱著手臂,斜靠在棉布鋪就的牆壁邊上,毫不在意這牆壁有鬼的可能性,平靜地望著薑遲和方夏青離去的身影,一言不發。

現在,這片小區域隻剩下了葉玫和裴櫻兩個人。

裴櫻晃了晃身,葉玫那微薄的存在,在他們獨處時漸漸清晰起來。

她忽然察覺,自己很多時候會下意識地忽略葉玫這個人,哪怕對方一直在他們身邊,也會適時插話。

雖然他總掛著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看上去謙虛又好相處,可對方實際很少說話,寥寥的幾次交流也是對著範意……

埋在骨子裡的疏離感不會騙人,這人從一開始,就把自己摘離所有事外。

好像所有的生死都與他無關。

裴櫻不禁打了個寒戰。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得體的微笑,多多少少讓她感到毛骨悚然。

詭異的氛圍在兩人中間漫開。

她想,還不如剛才跟著橘子一起探路。

完全沒考慮過範意有去無回的可能性。

不知不覺,這個自稱是第一次被怪談纏身的新人,已經成為了他們不可或缺的主心骨。

裴櫻偷偷瞄了葉玫一眼。

她以為自己的小動作藏得很好,不想在她視線過去的瞬間,葉玫就望向了她!

裴櫻:!

她迅速彆過頭去。

太奇怪了。

明明之前一起行動的時候沒什麼感覺,現在卻產生了一種葉玫比詭物還要可怕的錯覺。

裴櫻心中忐忑。

她沒出聲,但葉玫在她之前開了口。

“怎麼了?”葉玫輕聲問,“你剛剛在看我?”

他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聽不出什麼情緒,好似隻在單純地表達疑惑。

裴櫻心中一緊,也回過神。

她為自己的妄加揣測,還被發現而感到懊惱。

葉玫不解地歪頭:“你有心事?”

裴櫻咽咽口水,她不能說自己在懷疑對方。

想到這裡,裴櫻抬起頭,決定光明正大地麵對葉玫,臉上勉勉強強擺出一副瞧上去毫無芥蒂的表情:“嗯……”

她絞儘腦汁,給自己找理由:“說實話,我有一點好奇。”

葉玫問:“好奇什麼?關於我的事嗎?”

裴櫻深吸一口氣:“對。”

葉玫道:“你這麼一說,我也有點好奇,我身上有什麼值得你注意的地方?不如說說?”

好像……也沒有那麼難相處?

裴櫻擺手:“我沒有想窺探你隱私的意思。”

“就是想知道……你剛剛在書房,和橘子說了什麼。”

她說:“你要覺得冒犯,不告訴我也沒關係。”

思來想去,也隻有這個理由,合情合理一些。

“哦,那個啊,”葉玫隨意道,“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隻是問了他一句話而已。”

裴櫻下意識:“什麼?”

葉玫的笑意收斂了幾分,莫名地回望了一下他們來時的方向,也是方夏青和薑遲離開的方向。

接著,他開了口,語氣平淡又冷漠,與先前大相徑庭:

“我問他……”

“你在防誰?”

*

另一邊。

範意說去探路,就隻是探路而已,自然沒敢深入太多。

他仔細地數著每一步的距離,到了走廊原本的長度就停下,不再前進。

再往前去,就是多出來的部分。

不知會延伸到哪裡。

範意思忖著,按了按身邊的牆壁。

綿綿軟軟的,像布。

這段路目前倒沒出現什麼意外,遠離了變成牆壁的浴室,連腳底的水也在變淺。

範意彎下身,用手感受了一下。

水有流動的方向,正緩緩往前流去,和這條走廊一樣,沒有止境。

等等。

向前流淌的水,莫名延長的走廊。

難道……

一個毫無根據的猜想漸漸在範意腦中成型。

這個猜測需要他繼續向前才能確認,範意思考了一下,在那以前,他得先招呼其他人過來。

範意正想轉身——

他的動作倏然卡住。

不祥的感受、純粹的惡意如一桶冷水,把他從頭到腳澆了一身。範意加速心跳,脖頸僵在那裡,動也不動。

他保持著一個要回不回的姿勢,表情難看。

他的身邊沒有呼吸,沒有腳步。甚至感知不到任何人,或詭物的存在。

但隻要他回頭,對方立刻就能扼住他的脖頸,要他窒息在這淺水之中。

不能回頭。

範意不是第一次體會到如此強烈的預感。

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覺。

在死亡逼近的一刹那,範意想了很多。

他的思維維持在一個古怪的臨界線上,一麵告訴自己,他穩住了,不會因此喪命。

一麵被恐懼操縱,令他不由自主地開始胡思亂想。

範意天生就比其他人更容易感受到這些東西的存在。

他小時候很愛哭,經常哭,總是毫無理由地就抱著哥哥說害怕,指著空無一物的地方,說有奇怪的東西在那裡。

他哥哥當時也是個幾歲大的孩子,被弟弟這麼一嚇,不但沒安慰到人,也跟著疑神疑鬼,到處說家裡有臟東西。

後來他哥被他爸揍了一頓。

至於範意,當時的他體弱多病,是個藥罐子,他爸怕給他打出事兒來,於是隻口頭教訓了一下。

小時候的記憶早就模糊,但範意回憶起來,還是能隱約嗅見當年驅散不開的中藥味。

跑了好幾家醫院,檢查下來都說是體質問題,隻能慢慢調養。

……他的藥真的很難喝。

他太敏感,能輕易地感知到,也更容易被臟東西纏上,幾年下來,不止身體不見好轉,夜裡更是噩夢連連。

直到他又一次高燒不退時,他的父母將範意托給朋友照顧,臨時外出了一趟。

回來後,他媽媽將一枚精致小巧的鎖狀護身符掛在了範意的脖子上。

從此,範意再沒有做過類似的噩夢,身體也逐漸康複,能跑能跳。

長大以後,家裡人經常在餐桌上將這些事當閒餘的談資,範意聽得不耐煩了,總戳著米飯,表達不滿。

問就是封建迷信、巧合。

並且絕不肯相信自己小時候是個遇事就哭哭啼啼的人。

……

去他媽的封建迷信。

他就不該在離家出走時把那枚護身符擱在房間裡!

範意已經悔過八百來遍了,再悔也改變不了自己現在是封建迷信踐行者的現狀。

他慢慢把自己從亂七八糟的想法裡抽離出來,不禁覺得丟人,方才被身後的東西一嚇,竟險些出現了走馬。

這事絕對不能讓葉玫知道。

會被嘲笑。

會被狠狠嘲笑!

範意穩住了表情上的鎮定,沒回頭,一步一步倒著後退。

估摸著距離差不多了,範意便把手伸向口袋。

從中摸出兩枚硬幣,向著身後一拋。

硬幣沒入水中,激起“噗通”的水花,聲響化作回音,極為清晰。

不遠處,葉玫抬眸:“橘子來信號了,走吧。”

裴櫻:“等等……薑遲他們還沒來……”

“我不等了,”葉玫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他們自己選擇的回去。”

“如果沒事,他們肯定也能跟上來。”

“當然,你可以留在這裡。”

裴櫻沉默。

她沒問葉玫是什麼意思。

葉玫越過她,踩著水往前走:“你不是新人,但進來的次數不多吧?”

“我猜猜,第三次?”

裴櫻抿唇,最後默不作聲的回頭看了一眼,跟上葉玫的步伐。

葉瑰猜得很準,裴櫻想。

對她來說,三次已經夠多了。

畢竟每一回都是在生死邊緣徘徊。

但還遠遠不夠解脫。

這樣的恐懼,將在餘生一直跟隨著她,如影隨形,直到死亡。

葉玫語氣薄涼:“多經曆幾次你就知道了。”

“有些事啊,注定沒辦法挽回。”

從葉玫說出那句“你在防誰”開始,裴櫻就隱隱有種預感。

她發現,不論是範意,還是葉玫,他們都是極為敏銳的那種人。

範意知道的,葉玫似乎也都清楚,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天生能夠適應這裡,並能立刻挑出有用的信息來。

但範意隻是對某些信息閉口不談,他在抱著自己的考量,隱瞞著一些事實。

葉玫就是純粹的不想管。

根本不做任何掩飾。

裴櫻忍不住問:“這樣的事情,你參加過多少次?”

她聽見葉玫說:“記不清了。”

記不清了……

裴櫻不想深究這句話的含義。

兩人沒走幾步,就碰到了範意。

範意指尖轉著硬幣,背對著他們,靜靜聽著身後的動靜。

還沒等裴櫻招呼,範意先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四季花園白色收容物6號。”

裴櫻:?

什麼東西?

葉玫對答如流:“童話故事。”

裴櫻:??

啊?

範意緊繃的脊背這才鬆懈下來,但他仍然沒回頭,隻問:“是不是少了兩個人?”

葉玫:“嗯,那小孩說他魔方沒帶,薑遲陪他去拿。”

範意一點都不驚訝:“哦。”

“你們……”

裴櫻猶豫道:“在對暗號?”

她有些不敢相信,同伴分散後確認身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可她獨獨沒想到,這兩人會使用對暗號這種……極不靠譜的辦法。

葉玫難得有心思解釋:“對,畢竟誰知道分彆後遇上的人,還是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人呢。”

裴櫻:“……”她想說的不是這個。

“可是……”她艱難提醒,“如果麵前的人是幻覺呢?來源於你們的記憶,分辨不出真假的那種。”

起碼在她經曆過的怪談裡,有人險些因暗號而死。

“沒事。”葉玫說,“我們兩個不可能出現同一幻覺。”

裴櫻:“那臨昕橘……”

範意不慌不忙道:“我不知道問題的答案。”

“幻覺答不出來。”

裴櫻:……

裴櫻:???

“你不知道,”裴櫻咀嚼著這個信息,越來越弄不明白,“怎麼確定葉瑰說的答案沒錯。”

範意理直氣壯:“我見過,忘了而已。”

“得他提一下,我才能想起來。”

他報的是通靈古店的密室場景,畢竟裡那麼多東西,他短時間內不可能全部記住,有的看一下編號就略過了。

但葉玫肯定全部都知道。

裴櫻:……

這倆人,絕對認識。

裝都不裝了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