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天灰蒙蒙泛著白,將亮未亮的清晨,大地一片寂靜。
李招兒又在夢裡哭醒了,但她做夢都想不到,今天要遇到那位的年輕校董讓她哭著過完了下半輩子。
李招兒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個夢了,她心裡一驟,驚醒了,歎了口氣,便躡手躡腳地起床洗漱。沒有表,她看了一下手機,剛好六點零五分。手機是很老的小靈通,她見過舍友剛買的智能手機,沒有按鍵,可以拍出很好看的彩色照片,價格是她整個大學四年生活費,而她手中黑色的小靈通在二手市場隻要六十塊,便宜是便宜,功能也僅限於接電話和接短信,電話卡是學校寄來的入學通知書裡就有的。幸好她還能夠看時間,等她生活好一點,她想要有一台能拍照的手機,畢竟她的奶奶已經年邁了。
為了不吵醒舍友,她每一個動作都很輕,即便是如此,宿舍裡另外三個舍友依然非常討厭她,李招兒被她們稱之為奇葩。吵架是吵不贏的,李招兒自己都知道,但是她不悲傷也不在乎,多年來,她已經練就了很硬的心腸。
夢裡的那個小女孩,頭發很短,麵黃肌瘦的身形,她衣服破爛,房子也破爛。
她一個人光著腳,坐在屋門前的一塊長長的青石板上,也是灰蒙蒙的清晨,旁邊的菜園甘蔗葉上還落有晶瑩稀疏的露珠。她手上拿著一個葉貼,潔白圓潤,葉貼是南方農家的一種小點心,隻有過年過節才吃得上這種喜慶的糕點。石磨磨出的新收獲的糯米分外香甜,包裹著甜甜的花生芝麻餡,放在木菠蘿的葉子上一蒸,再用竹簽在圓圓的葉貼中間點上了一個小紅點,輕輕咬一小口,有一種沁入心脾的甜夾雜著花生芝麻濃鬱的香味。
小女孩雙手捧著葉貼,兩隻大眼睛涼薄無神,沒有一點生氣,灰土般的臉上被淚水衝刷出很多條淚痕。在屋門前遠處,她的父母和姐姐弟弟坐上一輛牛車,其實也隻夠坐四個人了,他們搬上了家裡所有的行當,瘦瘠的老黃牛拖著沉重的車輪咕嚕咕嚕地越走越遠,最後他們四個人變成一個小黑點,沒有人回頭。
小女孩目送他們,不哭也不鬨,她還很小,腿也不夠長,坐在冰涼的青石板上腳是夠不到地的,沒有穿鞋的腳已經長起了老繭,她用凍得通紅的腳後跟,一前一後地敲擊著那塊比她大許多的青石板。手中的葉貼是媽媽給她留的最後一份東西,這麼香甜可口的東西,她最後也沒吃,“啪”的一聲被扔在了地上,沾滿了發黃的塵土。
李招兒晃了晃腦袋,努力把自己從夢中拽回到現實,迅速換上一雙有點開膠的布鞋,穿好衣服,背上一個撿來的背包,她就輕輕帶上門便出去了,每天早上雷打不動六點起床送牛奶已經成為她的習慣。
太陽還沒有出來,整個校園籠罩在一層灰色的薄霧之中,很安靜,大多數學生要睡到七點半,飯堂也還沒開門。六點十分,李招兒要騎上借來的自行車去到校園旁邊的牛奶店取牛奶,在七點之前要根據訂單上的表格給各個訂了牛奶的女生宿舍送上牛奶,不能有任何耽擱。
牛奶店的老板王大叔胖胖的,啤酒肚,禿頂,五十多歲,和藹可親的臉上堆了很多肥肉,每一塊都像衝積平原。他每次都喜歡招呼李招兒一起吃早餐,也很喜歡緊緊摸一把李招兒的手。
李招兒也不急,隻需笑著說一聲“謝謝王叔,我不吃了,快要遲到啦”,輕輕推開了他肥膩的大手後,一發力便掄起一整箱牛奶放到自行車後座上,再笑著跟王大叔甜甜道一聲再見,轉身之後,李招兒臉上的燦爛笑容在一秒鐘瞬間凝成冰霜。
活了快二十年,李招兒已經懂得笑臉迎人的好處,就像狗一樣,會搖尾巴的狗連撿到的骨頭都能多一點,翻臉就會什麼也得不到。從大一開學到現在,每天隻要早起一個小時,一個月就能拿到650元的工資,已經夠李招兒每個月的夥食費了,她不能沒有這份工作。學校是很好的學校,提供有勤工助學崗位,每天下午上完課了,她可以打掃學校的整棟實驗樓,12塊錢一個小時,比在學校飯堂兼職還多兩塊,她也不能沒有這份工作。李招兒每天生活的內容除了上課就是兼職,像工廠裡的流水線一樣機械反複,一旦開啟了便看不到終點,有時候她也會覺得很累,覺得枯燥無味,可是想想能在大城市裡讀幾年書已然是生活對她最大的饋贈,她花光了所有運氣才走到這裡,終於知道這個世界大得深不見底。
村中大數女孩十幾歲就出去打工,鮮活的青春在陰暗狹仄的工廠裡被迅速抖落,為了擺脫這種的命運,她一直都在很努力地活著,往上爬著,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被扯回那個冰冷的泥潭裡。
李招兒的學校是W大,大概是李招兒見過最漂亮的學校,從她家鄉縣城裡的火車站到學校要6個小時,每當放暑假或者寒假她才會回去兩天,其他時間都可以安排很多很不錯的兼職工作,例如一個小時200塊的家教。
學生時代的寒暑假對於她來說從來都是密密麻麻分秒必爭的輸出,不曾有過一絲閒暇的時光,永遠都在努力掙取下學期的學費,每個寒暑假都為李招兒包裹了暗無天日的希望。
李招兒像那些陰暗爬行的動物,一旦抓住了一絲光明,便拚了命想要擁抱這份光明。她從小靠著那些腐爛的養分長大,幻想著長成參天大樹,為她苦命的奶奶開出一個枝丫,換她來為她遮風擋雨。命運從來都不是樂善好施的,玩弄人類卻是行家裡手,當李招兒離這個願望越近的時候,就越卑微,越絕望。
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就像一場雙色球開獎,在不固定的時間抽出不固定的數字,失望的有無數人,驚喜的隻有一人。李招兒做夢都想遇到遇到的人已經開始送上門了。
W大有一個很出名的留級生,大學六年至今沒畢業,但卻很是符合瑪麗蘇劇本中量身定製的霸道總裁人設,有囂張的時候,也有跟傻子一樣的時候。但凡上帝給你開了個門就定會關上個窗,這位留級生也逃脫不了這個定律,一邊帥到無法無天,一邊渣到無藥可救。若是單論顏值,他確實可以秒殺一大批明星小鮮肉,下至三歲幼兒園小妹妹上至八十歲老太太逐一淪陷,連年過半百兒女雙全的保安大嬸都不能幸免,每次當他的豪車經過學校保安亭的時候,保安大嬸必定會出現上火兼流鼻血的莫名症狀。他曾受邀去過各大奢侈品的時裝秀場,還差點成為Hermes巴黎高級定製特彆指定的禦用亞洲男模。
同樣幸運的是他家裡很有錢,有錢到他的一隻襪子都可以買一台最新款的iPhone,他們家的胖子管家穿的是價值90萬美元的鑽石西裝,特地跑去路易威登那邊求來的,雖然設計師很不想承認自己的作品。每次胖子管家給韓東籬擦屁股出來開新聞發布會的時候,那套鑽石西裝可以亮瞎各大媒體的眼睛。
這世上,但凡長得好看便成功了一半,再加上有錢,確實可以讓很多女人忽略韓東籬的缺點,所以韓東籬不缺錢,也不缺女人。本來所有的花季少女都無法抗拒這樣韓東籬一個男神級彆的存在,他身邊總有香車美女相伴,但也總有無窮無儘的話題,殺人放火他倒是不敢,但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娛樂頭條上麵的照片永遠不變的是他,而他身邊的女人像是旋轉木馬一樣時刻飛速輪轉,在校風評兩極分化,所到之處皆是秀場。
因此,在女人看來,他是顏值和財富並存的國民老公,像一隻高調的鳳凰,在男人看來,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敗家子,像一隻拔了毛的鳳凰。他自己倒是擁有一個文雅的名字——韓東籬,還有有一位同樣文雅的母親——魏清漣,通常紈絝子弟背後定有一個不簡單的媽,就像成功男人背後一定要有個成功的女人一樣,韓東籬他媽是沃特集團創始人兼華南頂級房地產公司的董事長。是的,韓東籬是靠女人發家的,隻不過這個女人是他親媽,這個是一個拚爹媽的好年代。
韓東籬今年25歲,本來完全可以出國留學的他,偏偏要選擇念W大的西語係,參加了三次高考才考進來的,各科老師雖然嫌棄他蠢,卻也佩服他的毅力,其實他不算蠢,隻是不想讓魏清蓮過於滿意。韓東籬沒辦法畢業,六年的時間裡掛科26門,連體育課也掛科,照這個趨勢來看,有可能他一輩子都畢不了業的,但他唯一的優點就是喜歡給自家學校捐錢,捐著捐著一不小心就成了最年輕的校董。
學校高層們為這事思來想去,煞費苦心,一方麵,按道理,校董也是學校高層,應該要給點麵子的,但卻一直讓韓東籬補考通過才給畢業;另一方麵,按校規,韓東籬足足掛科26門,應該早就要被退學的,但卻一直保留著他的學籍,所以韓東籬也搞不清楚自己算不算學校的自己人,但大體上他還是很開心的。
如果李招兒和韓東籬有幸相遇的話,那真的是灰姑娘和王子的狗血劇情,隻是這位灰姑娘的南瓜車換成了垃圾車。
李招兒下午上完課,打掃完實驗樓,拖著滿車的垃圾要經過一個很偏遠的校道才能到達學校的垃圾堆場,這垃圾場很符合大學的設計,遠離宿舍區和教學區,穿過一整條僻靜的瀝青路。
那種墨綠色帶黑色輪子的垃圾車不大,但有點沉,兩個墨綠色的垃圾車剛好滿滿占據了大半個校道。太陽將落之際,天色開始收斂,在校道上很多大樹遮住了視線,要不然可以看見落日時的漫天紅霞,樹上麻雀們依然歡喜地嘰嘰喳喳。李招兒瘦瘦的臉蛋上寫滿了麻木與淡然,頭發因為汗水浸潤更加地淩亂,她一手拉著一個垃圾車,上坡的時候她躬著身子,布鞋狠狠摩擦著瀝青路,把垃圾車緩緩拉上坡,對於在家裡經常乾農活的她來說,兩個垃圾車的重量不算重,她也知道上坡之後一定會有下坡路,下坡總會輕鬆一點的。
當李招兒隻差一點點就能到達坡頂的時候,故事拉開了序幕。韓東籬一身朋克,帶著他一如既往的墨鏡和大背頭發型,歡快地騎著一台電動小綿羊左右搖擺快速往她的方向飛奔過來,在他的身後有兩輛黑色的奔馳在不斷靠近,他不停地朝李招兒按喇叭,因為兩個垃圾車霸占了大半條道路,他一邊開一邊不停地說著各種問候彆人的話,可是在狂風中他的發型依然能保持得很好,看得出來是用了極好的發膠,因為他在用一隻手兩條腿開車的同時,還能騰出一隻手往頭發上噴定型噴霧,很好地詮釋了那種視生命如糞土的氣節。
他開的速度很快,馬達聲很大,可能人人都有一種秋名山車神的追求,讓人感覺到那台稱作小綿羊的電動自行車真的是用生命在開車。即使李招兒慌忙地想讓出通道也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在他即將撞過來的時候,李招兒本能而自覺地扔下兩個垃圾車,她自己身手敏捷往旁邊一滾。
事實上,韓東籬並沒有真的撞過去,因為在最後一刹那他已經踩死了刹車,完美地停住了他的小綿羊,可是由於重力加上慣性的作用或者其他原因,兩個在坡頂垃圾車裡麵的垃圾還是精準傾倒在他保持良久的發型上,形象一點來說,他潔白的襯衫已經是布滿了果皮、衛生紙、垃圾袋、瓜子殼。
韓東籬慢慢站了起來,墨鏡之下看不清神情,等他站穩了便用手拂走頭上的一塊黃色的紙巾,嫌棄地甩了甩手,嘴角稍稍抽動,他取下粘著口香糖的墨鏡,直接把小綿羊狠狠摔在地上,彈了彈身上的垃圾,麵無表情地往李招兒走來,直直站在李招兒麵前,翻了一眼白眼之後,突然伸手拎著她後脖頸的衣領,將她提到了兩桶垃圾麵前,狠狠地瞪著她。
看到韓東籬沒斷手斷腳,李招兒內心並沒有波瀾,她隻是習慣性道歉,眼神沒有一點愧疚的神色。在她的生存法則當中,都是主動道歉居多,尊嚴麵子對於一個底層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高高在上了,低頭哈腰帶來的好處卻實在得多。她立刻低頭彎腰,有點機械性地重複:“對不起,非常抱歉,非常對不起,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這個我也賠不起,而且是你先撞過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韓東籬聽著李招兒的碎碎念,她一分的道歉卻摻雜著九分的解釋,他一言不發,終於忍無可忍。
“你他媽給我閉嘴行不,說讓你賠了麼,你他媽賠不起還不趕緊滾?”
“好的好的,我這就滾,我先撿下垃圾”
“眼神不行,廢話也多”
“對不起,對不起……”
李招兒一邊用最不屑的表情卻能裝作得唯唯諾諾,一邊雙手撿起道上的垃圾,她慶幸自己帶著手套。就在他們爭吵的空隙中,遠處的兩輛黑色奔馳已經停在兩人身後的不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駕白色的賓利也悄無聲息已經橫在兩人前麵了。
比較緊急的情況是李招兒和韓東籬已經被三輛車緊緊包圍著,韓東籬估計是再也顧不上自己的帥氣發型,一臉嫌惡的表情,直接用雙手扯住了自己的頭發,一腳狠狠踹在了旁邊賓利的車輪上,吼道:“死胖子,你給我出來!出來!”
白色賓利的駕駛座車門打開,慢慢擠出來一個胖子,胖子比較胖,幸好他是個靈活的胖子,最後像一坨麵團一樣慢慢挪了出來。他是個身高一米八,體重兩百斤左右的胖子,理個小平頭,身穿一身鑲嵌著鑽石的西裝,脖子上戴著專用的蝴蝶領結,前一秒文質彬彬的樣子,後一秒鐘立馬雙手緊捂在胸前,露出一臉笑嘻嘻賤賤的表情,用一口極其濃烈的吳川口音賣萌撒嬌道:“少爺撒,人家也是身不由己的嘛,人家也是夫人逼的撒,你又沒有給我發工錢嘛,我這個算是拿了夫人錢財嘛……少爺,你彆這樣嘛,撒手撒手,我的耳朵!啊!!!疼死我了,我再也不敢了哈………”
“你最好說人話”
韓東籬最聽不得他這種荷爾蒙爆棚的一個大男人跟他撒嬌,隻好對胖子拳腳相加。胖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一邊躲一邊擋一邊叫嚷著,由於挨打經驗老到,他硬是沒讓韓東籬占著什麼便宜。
李招兒苦笑一下,覺得應該沒自己什麼事了,她默默看著地上了兩大堆垃圾歎了口氣,隻是這一大片垃圾又得重新清理一遍。突然,從其中一台黑色奔馳裡傳出一個非常冰冷而極其威嚴的聲音“都給我彆鬨了”。聲音來自於一個氣場非常強大的女人,美麗而有氣質的一個女人,隻是太驕傲了。
她是韓東籬的母親,魏清漣,中國富豪榜上擠進前二十的唯一女性,管理著整個沃特集團,連著名的互聯網三大巨頭負責人都要讓她三分薄麵。韓東籬是她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她對孩子的教育非常嚴格,但她也許是老了才教出這種孩子。
事實上她今年才四十五歲,還是很年輕,也許她經曆得夠多,臉上難免落下滄桑,她喜歡掌控所有的事情,因為那種掌控所有的感覺會帶給她一種深深的滿足感,像神一樣玩弄世人。
她還沒有下車,她在等,因為場地還沒有布置好。三個看上去像是保鏢隨從的黑衣男子早已從車上搬下太陽傘和桌椅架好,一位胖乎乎紮雙馬尾的可愛小保姆開始調製水果茶和擺放點心,順便放上一個精致的煙灰缸。毯子也鋪好了,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之後,四個人站在車前用鞠躬的方式迎接魏清漣。
魏清漣其實並不講究排場,她隻是不想曬到太陽而已,太陽是美貌的終結者,她覺得人老了之後所有的東西都舒舒服服的就夠了。她走下車的一瞬間,沒有讓人失望,單單從美貌來說,李招兒覺得她的美無與倫比,韓東籬遺傳了她的好看的五官,但她並不喜歡這個女人,因為太冷太高傲,眼睛裡充滿著對每個人的輕視,連微笑很假。
魏清漣款款坐下,翹著二郎腿,裙子底下的小腿白皙細嫩,身上所有的皮膚都是白皙細嫩,她在精致的手包裡取出一包煙,煙是上好的細長的進口的,產自於古巴西部最好的種植園,她用細長白皙手指抽出一支,立馬有人給她點上了火,她抽煙的動作行雲流水,即使是女人也會為之傾倒的,她語氣冷漠。
“韓東籬,我不想和你說很多廢話,但是你答應我的事沒有辦妥。我老了,現在就想抱孫子了”
這句話惹得在場的很多人哭笑不得,如果他們被允許有表情的話。一個大名鼎鼎的女企業家竟然直言不諱,要求自己的兒子給自己生個孫子,她的願望竟是如此地接地氣,看來豪門家族裡的名媛跟街邊的大媽本質上是一樣的,同樣都為了繁衍自家後代進行了長期不懈的鬥爭。默默用鏟子鏟起垃圾的李招兒不由得心裡輕輕發笑,接下來是活生生上演一幕逼婚大劇。
韓東籬嘴角上揚,一個神秘莫測的笑,露出一絲輕蔑:“你那麼想要一個孩子的話自己生去呀,反正我不要”
魏清漣完全沒有搭理韓東籬的意思,繼續命令式發話:“我看那個董家和劉家的兩個千金不錯,今晚和我一起去跟他們吃個飯吧”
“你自己去吃比較好,反正是你想拓展澳洲的業務,你嫁給董總和劉總也是一樣的,也是豪門聯姻嘛”
她皺了下眉頭,淡淡繼續說道“時間定在今晚六點半,地點在國際大酒店,哦對了,百麗門我幫你定做了一身好的衣服,到時候叫長貴去取”
韓東籬冷笑一聲,不卑不亢:“我說過了很多遍了,這種飯局我不去,你是聾了嗎?”
魏清蓮的眉頭皺地更深了:“現在,好像事情不是你說了算”
韓東籬沉默良久,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直視魏清漣冷冷道:“你是不是想我死?”
夾著香煙的手指輕微抖動了一下,溫柔嬉笑道:“你真像小時候一樣可愛,還是喜歡用自殺來威脅媽媽嗎?”
韓東籬扯出一個假的要命的笑容,同樣乖巧地答道:“對呀,你要好好想想,如果我死了,你就沒有兒子了哦,你要想清楚哦”
她微微有些失態,那個死字仿佛觸到了她內心深處的傷,聲音微微憤怒:“韓東籬,我是你母親,生你養你的母親”
“是的,你是我媽,但上天也沒給過我選擇的機會,誰想當你兒子”
“既然是我魏清漣的兒子,那我為你選的路你必須走”
“我一點都不喜歡你幫我選的那些人,你彆逼我”
“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告訴媽,媽幫你挑就好”
“對不起,你挑的我都不喜歡”
“彆不識好歹,我選的就是最好的”
韓東籬像白癡一樣笑著,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指著灰頭土臉的李招兒,一字一句說道:“我寧願跟這個環衛工阿姨結婚,也絕不娶你的那些豪門小姐”
魏清漣鄙夷地打量了一番李招兒,可能她一開始根本沒注意到旁邊還有個環衛工,李招兒除了聲音是女聲之外,本就沒有女人的特征。平胸,蕭條瘦瘠的身材,男生一樣的清爽短發,男生一樣黑的膚色,加上起球的格子襯衫,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一雙開膠的帆布鞋,加上一個廉價的口罩,真比男生還要男生,唯有一雙眼睛勝雪。
魏清蓮不由得笑了笑,韓東籬身邊的絕色女人不計其數,這個阿姨又怎麼會入他的法眼呢,她戲謔笑道:“好呀,韓東籬,你有本事就跟她立刻結婚,我沒意見。就給你兩個選擇,要不你就娶了麵前這位低等生物,要不你就娶我相中的人選。”
韓東籬冷冷看了一眼魏清蓮,臉上毫無表情,“你彆逼人太甚。”
“要不你娶她,要不乖乖聽我的話,今晚六點半準時赴約,彆給我丟臉,不然沒有好果子吃。”
李招兒站在那裡愣愣地聽著,很多人也這樣罵過她下賤貨,低等生物什麼的,心裡忍一忍就過了,但是她想不到大人物的用詞也是如此難聽,大人物的嘴臉也是如此難看。她苦笑,隻能苦笑,不能反駁,因為很明白跟他們還嘴討不到任何便宜的,她隻是想靜靜看完這場鬨劇然後把垃圾清理乾淨,然後再去吃一頓飽飯。
韓東籬眼神怨恨地盯著魏清漣,無話可說。魏清漣快速轉開臉,為了避開韓東籬的目光,吐出一口霧一樣的煙氣,然後把煙狠狠摁滅在煙灰缸裡,緩緩道:“今晚的飯局我不勉強你去,但是最近我很忙,澳洲那邊的管理有些問題,這段時間,你不要給我捅出什麼幺蛾子,你不要臉我還要。”說完站起來回到了車上,幾個隨從在六十秒之內已經收拾好所有的東西揚長而去。
胖子管家這時候用標準的普通話,弱弱道:“少爺,我們先回家吧,你看你都失蹤五天了”
“長貴,先把這輛小綿羊送到13棟男生宿舍樓下”
“啊?送給誰?”
“我也不知道,我偷來的”
“哦,好吧”
“照價十倍賠”
“哦,好吧”
韓東籬轉身向賓利走去,突然回頭看看李招兒,沒好氣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李招兒一愣,已經很久沒有人問過她的名字了,李招兒扯出一個勉強的淺笑:“不勞您費心”
韓東籬無奈道:“她那樣說你,你是死人嗎?不會還嘴嗎?”
李招兒一邊拿起掃把打掃地上的垃圾,一邊慢慢地答道:“韓東籬少爺,在這世上很多東西都不能填飽肚子,比如生氣,比如爭吵,畢竟現在這麼晚了吃飯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韓東籬大概是累了,再也沒有說過什麼,稍稍整乾淨自己的衣服立馬坐上他的賓利,用力“嘭”的一聲關上車門,發動馬達,一陣風的速度已經飆得老遠。胖子管家對著李招兒露出招牌萌萌的笑容,露出兩個小虎牙,遞上一張名片和一疊百元大鈔:“同學,真是不好意思啊,剛才的事你就當沒看見就好,什麼都彆說,有什麼事可以給我打電話,今天的事啥都彆說”
李招兒一點都不客氣,趕忙接過名片和錢,胖子管家慢慢騎上倒在地上的小綿羊歪歪扭扭地走遠了,李招兒覺得這畫麵實在很不相稱,人太胖,車太小,像一個重心不穩的盆栽,她比較擔心小綿羊的安全。
李招兒默默收拾完地上的垃圾,這塊地方再度乾淨地像一張白紙一樣,她坐在垃圾桶旁邊的草坪上,掏出名片和錢,數了五遍,剛好100張,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江長貴,轉手就扔進了垃圾車裡。她不知道自己這是飛來橫禍還是飛來橫財,她苦笑一下搖搖頭,心裡暗想:才一萬塊,早知道剛才就躺地上了,沒個二十萬不起來,唉,李招兒到底還是怕死的,居然本能往地上一滾。
天色昏昏沉沉,路燈在一瞬間全部亮了起來,發出朦朧悠遠的光,蟲鳴也開始漸漸嘈雜起來,和蟲子一起發出聲音的還有李招兒的肚子。她解開垃圾車上掛著的臟兮兮的礦泉水瓶,喝了一口澀澀的粗茶,水對於人來說真是萬能的,可以解渴也可以解饑,更重要的是茶能讓人清醒。李招兒握著手上的錢又默默數了一遍,她知道自己應該感激不儘的,一萬塊對於半年前的自己已經很多很多了,但是現在確實是遠遠不夠,她痛苦地灌下幾口,茶很冷,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