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1 / 1)

“真遺憾,林二不去,周放也不去,徒步的樂趣少了一半。”

方明玉從馬上翻身下來,朝萬宗成抱怨。

萬宗成站那兒,讓人給他卸防護用具,哼笑一聲,告訴他一個殘忍事實:

“不好意思,我也去不成,家裡安排了相親,明天要去機場迎接公主大駕。”

方明玉猶如遭遇晴天霹靂,追上林靜東問:

“你呢?你家應該沒為你安排相親吧?咱們三人聯盟徒步小分隊,可不能就這麼散了啊!”

林靜東覺得這事也沒瞞著的必要,實話說:

“我外公病了,要去醫院陪他老人家。”

隨後,又似是不經意的問:

“你不是還約了彆人?”

“那些家夥醉翁之意不在酒,沒意思的很。”

林靜東漫不經心的說:

“那誰有意思?”

“周放啊!可是我找他室友打聽過了,他這一周都請假,也不知道乾嘛去了,神神秘秘的。”

林靜東眼神微閃,想起那張被塞回褲子口袋的紙條,有些沉默。

方明玉沒半點心眼兒的說:

“等他忙完這陣子約他一起騎馬吧,要不然咱們畢業了也沒辦法再遊手好閒,能和他一起玩兒的機會就更少了,想想我就舍不得。”

林靜東好似隨口一問:

“你們很聊得來?”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你都不知道周放有多聰明,那個遊戲我隻教他一回,他上手玩兒了兩把,前天我喊他上線,結果他的操作能秀我一臉,簡直可以carry全場。

對了,我操作失誤的時候他還會罵我白癡!長這麼大從來沒人這麼罵過我,你知道我當時感覺有多新鮮嗎?我就想讓他多罵我兩句,再仔細感受一下,結果他直接把我拉黑了,昨晚才加回來。”

萬宗成都無語了,說的這什麼玩意兒?

“你確定沒有受虐癖嗎?不行我還是帶你檢查一下腦子吧。”

“檢查結果很樂觀,後天就可以進行第一次修複手術,此前我們已經溝通過了,家屬不要過度緊張,以免造成患者被動焦慮,影響手術效果。唇齶裂這個手術目前已經很成熟,治愈率很高。”

周放給念念戴上小口罩,拎著她喜歡的小黃鴨坐墊,和她在醫院大樓後的草坪邊玩耍。

小家夥不喜歡醫院環境,蔫蔫的往周放懷裡鑽,嘴裡還一個字一個字往出蹦:

“回,回,爸,回!”

杜簡雲嚴肅的糾正念念:

“不可以,這是小叔!”

念念固執的很,也不知聽沒聽懂媽媽的話,頭已經埋進周放胸口,堅持喊:

“回,爸,回!”

周放見杜簡雲要發火,感覺好笑:

“這麼大點兒除了看人臉色,還能懂什麼道理?長這麼大又不能出門,又沒有玩伴,在家看動畫片,自然而然的受到影響,以為家裡就該是爸爸媽媽和寶寶一起生活的地方。

等手術完她身體恢複了,多帶她出去和其他小朋友接觸,再教一教就能聽進去了。”

杜簡雲發愁的厲害,點一點女兒鼻頭說:

“她這麼亂喊,讓人聽了去,以後你怎麼找對象?”

“對象?”特護病房裡,林靜東安靜的給外公削蘋果,還學著小時候外公哄他的樣子,把蘋果削成了兔子形狀,耐心勸老人家:

“等您出院了親自給我介紹哪家的千金好不好?照著外婆的模樣選,待我好就行。”

老爺子驕傲的很,批評外孫:

“眼光不要這麼高,容易打光棍兒!你外婆那樣的可不好找,知書達理,大家小姐棄文從武,上得戰場能邊開槍邊拍素材,下得戰場能講三國語言在外交談判中以作風剛硬出名。

做記者敢直麵y國首相,做外交官能舌戰群儒。還有六個凶悍的兄長,堂兄弟姊妹無數,各個都不好惹,外公當年娶你外婆沒少遭刁難。”

林靜東就笑,老爺子的記性已經很不好了,但永遠都記得關於外婆的一切。

有時候會把媽媽認成外婆,拉著媽媽說一些他和外婆年輕時的遭遇。還會憤憤不平的和媽媽告狀:

“大舅子小舅子一個個本事不大,脾氣不小,就會背後告狀,以後到了那頭見著他們你可要站我這邊,幫著我說話!”

有時候會把他認成爸爸,厭煩的說:

“你小子又來啦?告訴你,來多少次都沒用,我是不會把囡囡嫁給你的,當兵的都粗魯,我家囡囡可受不得這個。”

林靜東就順著話哄老人家開心:

“您忘啦,我已經從部隊退伍,接手了家裡產業,現在開始學著斯文了。”

外公表情更嫌棄了,背對著他不願意再見他的臉,悶悶的說:

“裝斯文誰不會?老子當年就是這麼哄嶽丈的,你還差得遠,哼!看見你就煩,快滾蛋!”

眼下,說起外婆,外公好似又清醒了些,拉著林靜東的手憐愛的說:

“回去吧,醫院不是什麼好地方,到處都是病菌,以後你們誰有空過來陪陪我老人家就好啦,護工照顧的挺好,不用你們二十四小時換人守著。”

林靜東想勸老爺子搬回家住,家裡的醫療團隊隨時為他老人家服務。在家裡有兒孫相伴,老人家心裡能更踏實。

但想想外公的脾氣,又把話咽了回去。

強硬了一輩子,如今的待遇是他在戰場上拚過命換來的,住在這裡萬事不用操心,組織上會幫忙解決一切,不給兒孫添麻煩,或許老爺子心裡更踏實。

末了,又叮囑林靜東:

“下個月就是你外婆和七舅姥爺的祭日,要是那時候外公又犯糊塗了,叫你媽媽記得幫外公給你外婆帶一捧洋桔梗,她喜歡那個。還有你七舅姥爺,要給他帶大白兔奶糖,以前總不讓他吃怕掉牙。”

結果後來姐弟兩一起犧牲,天人永隔,距今已經過了半個世紀。

林靜東說:

“我都記著的,要是那天您精神好,就帶外婆最喜歡的中山裝過來,您穿上精精神神的去見她,她定然歡喜。”

說不了幾句,外公就閉上眼睛,陷入昏睡。

林靜東仔細幫他噎好被角,悄悄出門,轉身去隔壁看望劉爺爺。

劉爺爺剛做完手術,兒孫各個都有工作走不開,劉爺爺也不耐煩一大家子為了他興師動眾,說他自己一個人還清淨呢。

老爺子身體比外公硬朗,年齡上也比外公小了十多歲,難得兩位老人家投脾氣,已經攜手風風雨雨走了大半輩子,看林靜東就像自家孫兒一樣。

使喚起來毫不客氣:

“東東,來!正好技癢,咱爺倆殺一盤!”

老爺子是個非常新潮,跟得上時代的老人家,指揮林靜東給他放好小桌板,從床頭拿出大外孫前些天偷偷進獻的平板,遞給林靜東一個。得意道:

“哼,蠢材蠢材,以為沒收了我的象棋,我就沒辦法了?來來來,爺爺開房間,今兒定能殺他個三進三出!”

林靜東對這一幕已經司空見慣,在心裡對劉家叔伯們說聲抱歉,同樣熟練的登錄賬號,看樣子也是慣犯了,還不忘叮囑老爺子:

“隻能玩半小時,我外公要醒,護士要來查房。”

“知道知道,爺爺可是偵察兵出身,這點反偵察技能不用你提醒。”

樓下,周放見念念蔫噠噠的,準備帶她回病房,低聲和杜簡雲商量: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待會兒回家把她的搖搖馬帶過來吧,順便給她蒸一碗雞蛋羹。”

餘光中,有個老爺子神色焦急不知在找什麼,腳下不穩,一個踉蹌,在對方摔倒前,周放及時把人扶穩了。

“您還好嗎?”

老爺子沒回答周放的問題,看著念念,眼裡淚花閃爍,手顫抖著摸摸她的小臉,哽咽道:

“囡囡,沒事了囡囡,爸爸找到你啦,沒事了,爸爸會保護你,不怕,不怕啊!”

念念自從生下來,除了醫院,就沒見過外人,猛然見到老爺爺哭的如此傷心,也並不感到害怕,小手伸過去在老爺爺臉上亂七八糟的擦,嘴裡著急的蹦出兩個字:

“不,哭!”

等林靜東帶著一群醫護人員翻遍了保健樓,急匆匆找過來時,就見外公坐在長椅上,屁股底下墊著小黃鴨坐墊,身上披著一件款式格外年輕的風衣,腿上抱著個看不清模樣的孩子。

周放坐在旁邊,隻著一件湖藍色毛衣,手裡握著什麼玩具,外公伸手在上麵戳一下,玩具發出哞哞聲,外公跟著哞哞叫。小孩兒用胖乎乎的手在上麵拍一下,玩具發出嘎嘎聲,小孩兒跟著嘎嘎叫。

叫完一老一小相視而笑,呱呱樂半天,外公又繼續去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