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宗成的話有沒有吸引到林靜東不知道，但肯定引起了路知餘的興趣，修長細白的手指端起茶杯仔細嘗了一口，遺憾道：

“我跟在二哥身後學了多年，半點長進也無，頂多品嘗出不同茶葉的區彆罷了。”

林靜東終於睜開眼，接過路知餘手裡的茶杯放回去，聽不出情緒的說：

“不喜歡就彆喝了，人各有所長，不要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鑽牛角尖，你的天賦和時間不應該浪費在這種地方。”

這話是在說茶，也不是說茶。

路知餘有點難過，又像是習慣了，眨眨眼，自嘲道：

“也就二哥你覺得我有天賦了。”

萬宗成聽著話頭不對，把果盤推到他跟前，話題往回收：

“怎麼個話？你的小提琴天賦在座的有目共睹，我還記得你小時候跟著大人來參加我的生日會，隻看現場樂隊表演了一遍，就能上手給我彈生日快樂歌呢！那時候林二就說你有天賦，還揚言要自掏腰包請大師教你，覺得他能培養出一個音樂大師來著。”

路知餘被逗笑。

那之後他家裡送他去學小提琴，事實證明二哥的眼光果真沒錯，這些年他確實闖出了一些名聲，外界稱他是小提琴天才，當初那段故事也被更多人知曉，流為美談。

身邊所有朋友都以為他高中畢業，或者更早時間，就該去國外更加專業的院校進行深入學習。但他選擇了報考京大，隻在寒暑假出國跟著專業大師深造。

“其實你們是知道的吧？”

路知餘像是鼓足勇氣，忽然問了這麼一句，眼神卻一直落在林靜東身上。

“知道我選擇留在國內，是為了什麼。”

他的心思不難猜，他是個拙劣的演員，自以為掩藏的高明，可在路家就聽過親戚們背後嘀咕，說他是癡心妄想，他也一直覺得自己是癡心妄想，所以從來不敢訴諸於口。

但今日，在他剛完成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場小提琴獨奏會，又成功拜了仰慕已久的大師為師的時刻，他終於想把心裡話對著這個人說出來。

成與不成，都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角落裡忽然靜的可怕。

方明玉眼睛唰的亮了，手上操作不停，眼睛不斷給周放暗示，同時還把遊戲音調小，磨磨蹭蹭挪屁股調整方向，想吃瓜的心思不要太明顯。

還趁機給周放發消息：

“要告白了！要告白了！”

周放：傻子。

方明玉的消息又來了：

“你怎麼不說話？快跟上啊，我這個視角吃瓜最全了！”

周放被方明玉拽了一把，默默調整坐姿。

方明玉得意了，又一條消息過來：

“你為啥用這種眼神看我？就像看一個智障。”

周放終於忍不住提醒他：

“震動，沒靜音。”

心是真大，人也是真單純，都沒發現氣氛不對。

萬宗成餘光瞥見他狗狗祟祟的小動作，心裡也不由罵了一聲傻子。

這氛圍，像是能告白成功的嗎？

告白成功的前提，是雙方早有默契，已經在曖昧期互相拉扯許久，都希望能更進一步。

可觀林二和知餘，一個隻知道悶頭暗戀，一個把對方當發小，感情上分明是錯位的。這些年旁觀下來，萬宗成一清二楚，但也從不去戳破這層窗戶紙。

因為一旦戳破，兄弟就沒得做了。

想來林二也是知道這點，這兩年才遠著知餘，打算冷處理。他都替這兩人難受。

路知餘鼓足勇氣孤注一擲，自然想把他對林靜東的感情說清楚，緩緩蹲在林靜東麵前，手搭在林靜東膝蓋上，仰起頭注視林靜東深沉的眼睛：

“沒關係，我愛你是我的事，你不用有負擔，也不要怕傷了我的臉麵，我對你從來隻有憧憬和仰慕，以後也不會變。

小時候我確實把你當哥哥，總盼著你讓管家接我去你家裡玩兒，那樣路家人就會對我好很多，我就能吃飽飯，能有零花錢，還不用挨打和睡地板。那時候我就在想，我長大了一定要報答你，你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小哥哥。

後來相處多了，我也不知道心思怎麼就變了，會嫉妒可以光明正大給你送情書的女孩子，討厭他們說你將來需要聯姻的話題，甚至會羨慕未來可以嫁給你，和你一起生活很多年的女人。

我設想過很多場景，可無論哪種，我都想象不出要如何大大方方的，坦然的稱呼對方一聲嫂子。很多個深夜從噩夢裡醒來，我都在一遍遍拷問自己，真的能做到不後悔，在角落裡看著你和彆人牽手，隻默默祝福嗎？”

路知餘搖頭，聲音很溫柔，他說：

“我想了很多年，我做不到，二哥，我做不到。”

“所以我決定為了自己努力一回。”

“你，願意和我試一試嗎？”

方明玉已經呲著大牙，一副隨時準備放煙花的表情，激動的握著周放手臂，肩膀無聲抖動。

這沒有眼力見兒的樣子，絕對是寵出來的。

周放覺得他下一刻就要起哄，把“在一起，在一起”喊出來了，直接上手捂住方明玉的嘴巴。

等鬆開時，方明玉表情有點奇怪，默默拿起手機給周放發消息：

“你捂我嘴乾什麼？”

周放都懶得說了。

果然，就見林靜東將路知餘的手緩緩從他膝蓋上拿開，將人從地上扶起來，兩人保持一個平視的姿態，語氣中有誰都聽得出的認真和鄭重：

“知餘，我們不合適。”

方明玉比路知餘還傻眼，話從他嘴裡脫口而出：

“為什麼？你不是說過你也喜歡他？”

林靜東沒看這傻子，很坦然的對路知餘說：

“我不僅喜歡你，也喜歡明玉和宗成。我們自小一起長大，沒有意外的話以後很多年會繼續互相扶持，同舟共濟，做一輩子的好友，我對你們是兄弟間的欣賞和喜歡，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路知餘當然是明白的，他不是單純的明玉。但他還是努力為自己爭取：

“那你現在有喜歡的人了嗎？”

林靜東是個坦蕩的人，做不到欺騙，他說：

“沒有。”

“那能和我試試嗎？”

但林靜東比他更清醒，也更理智，他知道有些事一旦開始注定回不了頭。

“不合適。”

路知餘不懂：

“為什麼？”

林靜東忽然就很苦惱，他向來是個非常自信的人，從未如此絞儘腦汁，小心翼翼維護一段關係不想破裂，可這種事他也沒有經驗，要如何解釋才能更有說服力呢？

餘光撇到坐在方明玉身邊的周放，在所有人沒有預料到的眼神裡，拉住周放手腕，將人帶到路知餘麵前，很坦然道：

“我寧可嘗試去喜歡他，也不能喜歡你，我們不合適，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