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撒在微濕的水泥地上,散出一點銀光,喧囂的歌聲被紅磚牆包裹,隻能嗡嗡作響。
一個高挑的女人靠在紅牆邊,精致的眉眼在微弱的火光下若隱若現。
“呼……”甜膩不嗆人的女士香煙順著紅唇飄出,紀翎嘉往牆後靠去,試圖從酒精中清醒過來。
酒,是她喜歡的東西,但貪多可不是一件好事。
太陽穴傳來的輕微疼痛讓她皺眉,紀翎嘉看了看手中還剩一截的煙,厭煩地扔在了地上,隨後小羊皮高跟鞋就這樣碾了下去。
“好煩……”紀翎嘉彎腰將自己製造的垃圾撿了起來。
因為一個算命先生,她從十二歲就開始在國外上學,今年她終於大學畢業,回到了自己的祖國。
那些自稱是“兒時玩伴”的小姐少爺們每天都給她塞請柬,組了不少酒局,說著幫她回憶舊環境。
嘖,挺沒意思的……
紀翎嘉朝吧內望了一眼,五顏六色的燈光下人影竄動,她不喜歡。
一切都在今天結束吧,這幾天她已經演得夠好了。
紀翎嘉翻了一個白眼,將胸前的黑色直發向後一扔,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走了,她拿出手機,用做著加長美甲的手指劈裡啪啦地攻擊屏幕。
“過來接我。”
紀翎嘉剛打完這串字,就被巷子深處的吵架聲吸引了,她駐足,隨後朝著巷內路燈下的一男一女看了過去。
“陳既明,你乾什麼!”一個穿著粉色香奈兒套裝的女人大吼著。
“我乾什麼?你還問我?該問的是你吧!我們已經分手了,這個孩子你必須打掉!”
Oops!紀翎嘉微睜雙眼,用手掌輕掩嘴唇,心想擱這兒演電視劇嗎?
女人個頭不高,大概一米六五左右,不曾想,這氣勢不小。
“憑什麼你讓我打我就打?孩子在我肚子裡,我想怎樣就怎樣!你沒資格!”女人護著肚子,不善地瞪著眼前的男人,“我家雖然沒你家有錢,但養個孩子也是綽綽有餘的事情!”
“嗬嗬。你想怎樣就怎樣?林欣悅你可真想攀高枝啊,我陳既明的孩子不是誰想懷就能懷的!你以為懷上這個孩子就能進陳家了嗎?做夢!”
“嘖,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以為我樂意跟你結婚?掉到陳家那個大染缸裡?”林欣悅接著道,“你總是這樣,老娘要跟你說幾遍!我要這個孩子不是因為他是陳家的種,我要這個孩子,隻是因為她是我的孩子。我之前跟你說過,我身體弱,受精卵不好著床,如果要做人流,我這輩子很難再懷上了!!!”
叫做林欣悅的女人微微蹙著眉毛,咬著下嘴唇,眼裡似乎有其他情緒。
陳既明沉默了一會兒。
“就算這樣……這個孩子也必須打掉。”他上前鉗製住林欣悅的手,“要是讓我爺爺知道了,肯定會讓我跟你結婚的,我還不想結,你放過我吧。”
“放手!你乾什麼!”林欣悅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這個曾經愛過的男人,沒想到這人這麼狠,“你要帶我去醫院?不!不行!”
林欣悅喘著粗氣,下意識護著肚子掙紮著:“你是聾子還是小兒麻痹?我都說了!我不會的……放開我!你以為老娘真想懷這個孩子嗎?我們之間的關係,這個圈子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孩子是意外,怪你,怪我……但,既明,以我的體質很難再懷上了,你讓我留下她吧。”
女人的聲音從一開始的激昂到現在的苦苦哀求讓紀翎嘉的心揪了起來。
就在下一秒,男人扯著女人的手,似乎想要把她拖上車。
女人的尖叫穿透整個小巷。
紀翎嘉想都沒想,幾乎是下意識地衝了出去,她迅速將腋下的皮包抽了出來,踩著小羊皮高跟噔噔噔地跑了過去。
“Stop!”
穿著乾練黑色套裝的紀翎嘉從小巷衝了出來,她將小包的肩帶握在自己的手上,隨後掄圓了手臂,朝著男人的後腦勺砸去。
“Hey!女人!快跑!”
紀翎嘉一米七二,骨架大,平常也會鍛煉,將自己練得結結實實,男人在紀翎嘉GUCCI包的攻擊下漸漸沒了聲響。
陳既明隻能看見一個頭發柔順得宛如貞子的女人站在月光之下,黑色的發絲被微風吹散,露出一張麵容較好的臉龐,上麵是當下時興的裸妝,但意外的是,女人用鮮豔的口紅代替了裸色的唇彩。
這樣黑紅相間站在月光下,簡直就如同索命的厲鬼。
紅唇一張一合。
“Go to hell!!!”
——————
“所以……這就是你毆打陳家太子爺的原因?”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站在紀翎嘉麵前,他穿著剪裁精致的西裝,頭發乾淨利落,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副銀色的平光眼鏡。
這是大紀翎嘉八歲的哥哥,名叫紀翎城,也是墨羽集團的現任CEO。
“就是就是,一回來就給爸爸媽媽惹禍。”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窩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身上蓋著柔軟的羊毛毯,細小的絨毛裡麵夾雜著不少殘渣,邋遢,但沒人在意。
紀翎嘉看了看昨天因為劇烈運動刮花的指甲,隨後抬頭,毫不避諱的白了少年一眼。
但沉迷遊戲的少年顯然沒看到。
紀翎嘉癟了癟嘴,站起來朝著少年腦袋來了一個大鼻竇:“敢跟我這樣說話,看來對自己的身體素質很自信啊。”
頭頂傳來的疼痛讓紀許回憶起了小時候被姐姐支配的種種,他立馬放下手中的Switch,抱住了紀翎嘉的手臂,諂媚道:“小的不敢,是紀翎城教唆我的。”
紀翎嘉將手臂抽出,再度朝著少年後腦勺賞了一巴掌。
紀許是全家之外,自己不知道自己是養子的養子,因為他父母的原因,大家都對這個有先天性缺陷的少年有些驕縱。
紀翎嘉看了看滿臉不讚同的大哥,翻了一個白眼,隨後看向自己飽滿建構的延長甲,心想該重新做一個了。
“小妹,你做太過了,你知不知道那個男的是誰?”
“不知道。”紀翎嘉話鋒一轉,“知道了又怎樣?是他犯錯了,要不是我的出現,那個女人就會被拉去強製打胎了。”
“可這是彆人的事情。”
“這種事情我就不該管嗎?”
兄妹兩人之間劍拔弩張。
“那也該選個好方法,是你先動手打人的,要是陳既明追究,加上他家的關係,你得在牢裡呆幾年。”
禹城陳家,是幾輩子積累的老家族,人物關係像是市內古樹的脈絡一般紮根於地底,隻要他們願意動手,碾死紀家跟碾死螞蟻一樣。
紀翎城想了想陳家老爺子的態度,歎了一口氣:“好在,他們不追究這件事情……但我們也不可能真的什麼都不做。”
紀翎城扶了扶銀色邊框的平光眼鏡:“紀翎嘉,這幾年你在外麵的脾氣見長,越來越囂張跋扈了!你……先回祖宅反省幾年吧。”
“Excuse me?我囂張跋扈?是我囂張跋扈嗎?明明是他做錯了事情,他沒有權利讓那個女人打胎!”女人從國外帶了一點不好的習慣,情緒激動的時候喜歡揮舞著手臂,並將自己的延長甲弄得啪啪作響,“你讓我回老宅?那麼荒涼偏僻落後的地方,你難道一點也不擔心會出什麼事情嗎?”
“什麼事情?”紀翎城鬆開了自己的領結,扶著腦袋靠在紅木辦公桌上,“最壞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還能有什麼事兒?”
“我靠,姐,你再不回去我們就要天涼王破了。”小崽子在一旁拱火,但看到紀翎嘉犀利的眼神之後又立馬閉嘴。
“我要是說不呢?”紀翎嘉看了一眼與往常似乎有些不一樣的大哥。
男人彆開了視線,假裝不在意地推了推眼鏡框:“那就又不得你了。”
他拍了拍手,辦公室外麵衝過來一群身強體壯的保安。
——————
三十分鐘後,一架黑色的直升飛機出現在了一個荒蕪的黃色山丘之上。
螺旋槳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蓋住了紀翎嘉罵罵咧咧的聲音。
“Fuck you!紀翎城你給我等著!你不幫自家人說話就算了,還這樣對我,你等我回來!你就!死定了!”
紀翎城倒是淡定,他歎了一口氣,從保鏢手中接過降落傘,隨後拍了拍紀翎嘉柔順的黑色發頂:“好好享受新生活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尖叫不受控製地從肺部湧出,紀翎嘉被紀翎城一腳踹了下去。
“F……U……C……K……”
紀翎嘉發出最後一聲怒歎,隨著高度的降低,她調整好動作,利落地打開了降落傘。
她的目標是一處水塘。
風的速度漸漸減慢,耳邊的呼嘯也變得不那麼紮耳朵,紀翎嘉握著繩索,衝到了堰塘前。
人有失誤馬有失蹄,紀翎嘉利落地掉進了水塘裡。
這不知道是什麼水塘,裡麵的水又臟又臭,長滿了不知名的水藻和微生物。
這是來自淺嘗幾口的紀翎嘉的想法。
她脫下背包,朝著岸邊遊可過去,衣服輕薄的布料被臭水打濕,黏糊糊地粘在身體上,紀翎嘉皺了皺眉,想罵人的同時又不敢張嘴。
成功遊回岸邊後,黑發像是海藻一般黏在紀翎嘉蒼白的臉上,她低頭嘔吐,似乎想要把臟水連帶著胃一起吐出來。
“Fuck…”這句臟話說得顫顫巍巍。
滿身是臟汙的女人站了起來,紀翎嘉環顧四周,曾經的記憶好像慢慢地湧了上來,她記得這裡,這似乎是村南的一口堰塘,她小時候在這裡偷看過男人洗澡。
為什麼變得這麼臟了?紀翎嘉擠乾發尾的水分,帶著滿身的濕氣和寒意憑著孩童時候的記憶走向了村口。
這裡跟小時候很不一樣……紀翎嘉看了看山間的風景。
桃源村四麵環山,村民們會在山間種上很多很多的果樹帶,低矮一點的半山腰也會被開墾成田地,裡麵種滿了時性蔬菜。
但是現在,留下的隻是一片荒蕪。
野草倔強地長了回來,田裡的土壤也變得乾巴巴的,不再肥沃。
是不需要了嗎?
紀翎嘉一邊想著,一邊走到了桃源村的村口,就算是白天,這裡也沒有多少人,偶爾碰見幾個活人,也是將行就木的老人。
他們的眼裡不再有光,失去了活力的色彩,像木偶一樣盯著渾身濕透的紀翎嘉。
一向膽大的女人升起了幾分害怕,不知是因為水冷還是那些沉默的眼神,讓紀翎嘉汗毛豎起,冷汗直流。
終於,她走過了那條記憶中的路,來到了紀家的祖宅。
紀家祖宅並沒有那麼破敗,這間老宅在四十前年被發財的爺爺重新修繕過,到現在也被維護得很好。
房屋並不金碧輝煌,沒有暴發戶的氣息,清新淡雅,古樸沉重,有幾分時間和歲月沉澱下來的味道。
“吱呀————”
紀翎嘉推開僵硬沉重的紅木大門,來到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