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方向孢子濃度異常！”

“B組防護罩過載！”

“E組前往西南方向支援B組！東南D組報告防護係統數值！”

混亂的警報與命令聲中，夏芒走向300米外的一棟高樓。小白放出兩根蛛絲，一根在夏芒的腰上纏裹十幾圈保證結實安全，一根直衝雲霄纏在樓頂金屬柱上，“嗖”地將夏芒拉上樓頂天台。

天台寒風冽冽，吹起寬大的風衣衣擺，露出裡層黏著電極片的病號服。敞開的領口處，蜿蜒出幾道縱橫交錯的冰藍色血管——自從聖輝的那份檔案與自己融合後，這片血管就一直存在，起初甚至範圍更大，末端直接連接到鎖骨位置。目前稍微縮減，向心臟位置聚攏。

“嗵嗵——嗵嗵——”

夏芒將掌心輕輕壓在胸口，她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心臟如此蓬勃地跳動。從前隻有她感到心臟不舒服時才能勉強摸到心跳，平時是無論如何也摸不到的，她一直以為是肌肉和脂肪層的保護下，心跳本就難以捕捉。

懷中的倉鼠突然直立起來，粉色鼻尖指向正在吞噬購物中心的噬心藤主蔓，激光筆在它尾巴卷中高頻震動。

“看到那個鼓包了嗎？”夏芒將倉鼠舉到眼前，指尖隔空劃過藤蔓根部直徑五米的紫黑色肉瘤。肉瘤卻像受到真實觸碰般停下來，對著她們所在的方向，表麵浮動出數十張嬰兒麵孔。每當藤蔓吞噬新的建築，就有一張麵孔睜開空洞的眼窩。

倉鼠尾巴卷著的激光筆投射出全息分析圖。淡綠色光線在肉瘤影像上標記出七個紅點，恰好構成北鬥七星圖案。

這個分布夏芒很熟悉，聖輝每間實驗室中都有七個培養艙，就是按照該形狀布局排列。

“聖輝這樣排列肯定不是隨意而為，他們可能通過這種排列建立了實驗體的精神力錨點，常規攻擊智慧增加實驗體的怨念和破壞力。”

夏芒從腰帶中抽出三枚棱鏡，這是她在醫療艙蘇醒後決定要來支援秦羽雙時，遲促交給她的。

“我一個後勤人員上不了一線，還得你一個病號衝鋒陷陣，這是我的幸運物，送你了。”遲促當時這樣說。

遠處傳來建築坍塌的轟鳴。噬心藤主蔓突然分裂出十二條子體，每條子體頂端都浮現出與根部肉瘤相似的小型鼓包。正在組織撤退的秦羽雙猛然回頭——那些子體鼓包表麵，赫然浮現出被吞噬的特勤人員的麵容！

“它在模仿人類戰術。”夏芒把棱鏡按特定角度嵌進天台護欄，“所有噬心藤共享記憶網絡，當主體受到威脅，就會把核心意識分散到子體——但這也暴露了致命缺陷。”

倉鼠突然發出尖銳的吱吱聲，激光筆在空中投射出DNA雙螺旋模型。模型顯示噬心藤基因鏈中夾雜著大量金色光點，那是聖輝實驗室用來控製實驗體的"記憶鎖"。

“逆向共鳴……”夏芒的手指在全息圖上快速劃動，“如果我們用更高頻的精神力波衝擊記憶鎖，就能讓所有子體的核心強製回傳到主根瘤！”

話音未落，三條子體藤蔓突然調轉方向朝他們撲來。夏芒抓起倉鼠翻身躍下天台，背後混凝土護欄被腐蝕液熔成岩漿狀。他在下墜途中甩出棱鏡，鏡麵精準折射晚霞，在噬心藤主蔓周圍形成三角形光牢。

“電磁乾擾彈！”夏芒朝通訊器大吼。

正在掩護民眾撤退的秦羽雙立即會意，三發銀色彈體在空中炸開，電磁脈衝讓所有子體藤蔓出現短暫僵直。

就是現在！

倉鼠的激光筆突然分裂成七道光線，每道光束都鎖定一個北鬥紅點。

夏芒打開係統，發動“昨日重現”。

激光瞬間轉為熾白色。噬心藤主根瘤裡的嬰兒麵孔同時發出尖叫，十二條子體藤蔓像被無形鎖鏈拖拽，瘋狂扭動著縮回主體。那些被吞噬的特工麵容在光柱中化為青煙，萬千金色光點從城市各個角落湧來，在棱鏡矩陣中彙聚成璀璨星河。

“還不夠……”夏芒喃喃自語。

童樺的實驗體記憶在夏芒眼前鋪陳開，他清楚記得在母親子宮中溫暖安全的感覺，甚至記得裡麵的景象。

夏芒利用“昨日重現”，將噬心藤中的嬰兒全部收攏其中，讓他們都成為這段往日記憶的體驗者。

整個時空仿佛靜止了一瞬——五百個胎兒哭聲在虛空中響起，哭聲不在尖利可怖，多了嬰孩的奶聲奶氣和由衷委屈，噬心藤主根瘤上的麵孔突然變得安詳。

“原來你們想要的是這個。”夏芒顫抖著伸出手，光河中浮現出五百個溫暖的子宮幻影。每個胚胎都被淡金色羊水包裹，尚未見過陽光的小手輕輕擺動。

激光筆射出的光柱突然變得柔和。倉鼠尾巴上的裝置開始播放某段被加密的音頻——那時一個溫柔女聲哼唱的搖籃曲。

噬心藤的掙紮漸漸平息。當第一個嬰兒麵孔露出微笑，主根瘤像熟透的果實般自動裂開，露出核心處跳動的血色晶核。夏芒將最後三枚棱鏡拋向空中，折射的激光織成囚籠：“小熊仔！修正基因鏈，乾擾精神力場！淨化記憶！”

“呦——啾——” 倉鼠發出清越的長鳴。

激光筆射出的不再是直線，而是螺旋狀的光波。血色晶核在光波中層層剝落，露出內部被封存的記憶——陳正康在黑暗實驗室按下啟動鍵的畫麵，弗眾醫療高層的加密協議，以及五百個產婦被篡改的知情同意書。

當最後一絲血色褪去，倉鼠爪中的激光筆突然過熱炸裂。夏芒敏捷接住虛脫的小家夥護在懷中，炸裂的碎片在後背留下無數細小傷口。

在她們腳下，噬心藤化作漫天光雨，每一滴都映照著被淨化的記憶畫麵：嬰兒的第一聲啼哭，母親喜悅的眼淚，還有某個研究員偷偷銷毀實驗數據的深夜。

夏芒緊咬牙關，還是沒攔住一股上湧的血從嘴角緩緩溢出。地心引力牽著她倒下，她覺得還能反抗一下，單膝砸向地麵，一手按在地上支撐住自己。

掌心貼地的瞬間，冰藍色血管從掌心蔓延而出，瞬間在地麵鋪展出數百米，從高空俯瞰如一株冰雪銀樹。隻見樹冠迅速生長包裹住噬心藤，漫天光點如同枝頭團簇的神果。隻是現在不是根係通過枝乾向果實供養，而是銀枝將光點的能量吸收回歸冰藍雪樹生長的起點——夏芒。

在其他人眼中，冰藍風暴席卷噬心藤，在鋪天蓋地的光點中撕開一道裂縫，繼而是兩道、三道……

當最後一粒光點被吸入冰藍血管，夏芒像被抽掉骨骼，難以控製地撲倒在地。

昏迷前一秒，她好像又聽見有人在喊“夏芒”。在靈倫中心的人趕到天台前，冰藍血管網迅速退回，重新縮回夏芒掌心，隻留下一顆收容立方。金絲熊從她胳膊下鑽出，圍著夏芒“吱吱”叫，焦躁地轉圈嗅聞，尾巴搭在夏芒手腕輕輕掃動。

夏芒已經不需要靠近或接觸入侵物，她的收容異能強化升級了。

再醒來時，夏芒又回到了熟悉的醫療艙。

艙門上有一塊外凸的玻璃觀察窗，此時被江明野扭曲的臉占據。

江明野靠坐再醫療艙外，應該也是近期接二連三的任務十分疲憊，額頭抵在醫療艙外壁睡著了。原本清俊的臉被凸鏡放大成一比三的長寬比，夏芒一睜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這麼一張臉，眉心突突直跳。

似乎是感知到注視自己的目光，江明野猛然睜眼抬頭，對上夏芒虛虛張開的眼皮，她看起來還很疲憊。

夏芒潛入聖輝的那晚，江明野接到消息就組織特勤組前往聖輝。在考察解析內部結構時，他們親眼看到探測儀中一片尚未解析出具體功能性質的區域逐漸消失——這是入侵場域形成了。

特勤組立即行動疏散聖輝群眾，技術組在外接應，注意帶進監測車檢驗是否混入入侵物。江明野帶領特勤組尋找入侵場域入口，中途內部發生爆炸，他們才確定方向進入。最後找到夏芒時，她胸口流血倒在地上，旁邊一個小男孩不停叫著她的名字，不敢碰她受傷的身體，隻好拽著她的手輕輕搖晃。

將夏芒緊急帶回靈倫中心救治，遲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進入醫療艙封閉治療，江明野才稍微卸下心裡的重壓，收拾好搜集到的聖輝資料，前往審訊室和那位小朋友“聊聊”。

隻是沒想到這邊還沒結束，聖輝那邊清理坍塌廢墟的同事又拉響警報——聖輝培育的實驗入侵體廢墟下失控，對城市發動攻擊。江明野隨秦羽雙前往聖輝對戰入侵體，焦頭爛額之際，剛剛蘇醒的夏芒又從天而降。

他一直執行命令負責調度監控三方防護罩，直到噬心藤光雨消散，才得以離開崗位趕去尋找夏芒。之前夏芒送給他的毛團子他一直隨身攜帶，如今已能默契配合，毛球將他拉上天台，看見的又是昏倒在地的夏芒。

此時兩人隔著艙門對視，都有些迷蒙的雙眼，都有些疲乏的微笑。一個是慶幸，一個是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