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內光線暗淡,空氣中氧氣擠壓至稀薄,每一寸時間都在無限拉長,帶著令人窒息的沉悶。】
【謝羨予猶如孩童一般蜷縮身子,明明是高大的身形,此時此刻卻躲在電梯冰涼一角,竭力降低存在感。】
【他雙手抱頭,發絲淩亂,指尖泛白用力到青筋暴起,額頭更是浸滿汗珠,眼眸緊閉顫抖,不敢睜開一絲一毫,麵容狼狽不堪。】
【在電梯又一下搖晃中,謝羨予驀然睜大了雙眼,黑眸漆黑惶恐又無助,僅能做到緊盯電梯門,眼中是無儘的絕望與祈求。】
【蘇聽如何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在宜慶有權有勢、手眼通天的謝羨予會陷入如此無助的境況中。】
沈席言無法扼製地回想到書中對於謝羨予被困電梯這段劇情的描寫。
原作過於吝嗇,沈席言不清楚謝羨予心理疾病是什麼,隻知道謝羨予很痛苦很痛苦,但因為有蘇聽在,後來這份痛苦在謝羨予口中成了不可多得的美好回憶。
在蘇聽心灰意冷離開之際,謝羨予幡然醒悟,酒吧買醉,將這份情感儘情傾訴,作為醫生好友沈席言在場聽得一清二楚。
沈席言不歌頌苦難,但千人千麵,倘若謝羨予當真如此珍惜,沈席言隻能走劇情。
……
連追問都做不到,沈席言不等蘇聽說完話大步流星向文化宮跑去。
116想叫沈席言彆急,在小世界運行法則中男主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事,但瞧見沈席言一路匆忙焦躁隻好閉了嘴。
沈席言喘了口氣,呼吸急促,穩穩定在四扇電梯前方,電梯全部出現故障不能使用,無法判斷是哪一扇,隻能依靠116:“係統,謝羨予在哪扇電梯,第幾層樓?”
都火燒眉毛了,116不敢有半分耽誤,飛快排查搜找:【第三扇電梯,四樓。】
沈席言對著第三扇電梯點點頭,似是記在心裡了,隨即繞步推開消防通道防盜門。
防盜門厚重,合上帶起嘭地一聲巨響,稀碎灰塵與塵埃彌散空中。
沈席言大步跨上樓梯,一步兩台階,邁步間沒有半秒停頓,到最後幾乎是一步三個台階。
停在四樓,沈席言拐彎推開消防通道大門,大跨步行至在三號電梯前。
三號電梯門緊閉,沈席言被汗洗了的手無論如何拚命按牆上電梯按鈕也無濟於事,始終處於熄滅狀態,如夜晚一般沉寂著。
“該死。”沈席言無比煩躁地低聲咒罵,對著緊閉隻留了一條縫的電梯喊說:“阿予,我是沈席言,你能聽見嗎?”
在正常情況下,對電梯喊裡麵人能聽見,但沈席言現在根本不確定謝羨予是否處於清醒狀態。
按照原著小說來看,謝羨予在電梯裡的表現更像是陷入了夢魘。
*的,這下玩脫了。
沈席言悔不當初。
他想再說幾句判斷謝羨予是否真如同小說中描寫一般,可話到嘴邊竟然哽住了,平日裡慣來巧舌如簧的一張嘴罕見地憋不住一句話,一個字。
早知道就不按劇情走了。
沈席言悔得腸子都青了,116這個沒眼力見和人情世故的係統跟故意火上澆油似的:【不可以哦,宿主大大,根據調察顯示,按照劇情走是男女主相愛的最快捷、最迅速方法。】
“閉嘴。”沈席言沒工夫聽116掰扯。
沒了116的哼哧聲,沈席言控製著力道拍了拍電梯門,以一個謝羨予能聽見的嗓音言簡意賅道:“修理師馬上到。”
沈席言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沒底,按照小說原定軌跡,為了讓蘇聽名正言順地救贖謝羨予,作者特意安排了修理工因堵車遲到的惡俗橋段。
身後傳來粗糲吱呀一聲,沈席言沒回頭,直到路星辰和蘇聽等人趕過來才問:“修理工來了嗎?”
“還沒。”路星辰呼吸有些不穩,他不知道謝羨予乘坐的電梯停在那一層,給沈席言打電話這小子更是直接靜音了,隻能一層層找去。
沈席言:“救護車呢?”
路星辰麵露疑惑:“叫救護車做什麼?”
“讓你叫你就叫。”
“不是你……”
沈席言眼神認真成功逼退路星辰,路星辰摸出手機罵罵咧咧給私人醫院打電話。
時間在等待中格外漫長,一分一秒都充滿焦躁。
蘇聽躡手躡腳走到沈席言身邊,小聲說:“對不起。”
沈席言實在是打不起微笑的心情:“跟你沒有關係,不用攬過錯。”真要論,是他的問題,是他沒算好時間,把握好時機,更是他過於自大,以為掌握上帝視角就能把握好劇情走向,卻不料早就發生偏移,早就不一樣了。
“而且如果不是你,我們還不知道阿予被困在電梯裡。”
沈席言說完修理工也上來了,勉強對著蘇聽笑了笑:“所以,我和阿晨還得謝謝你。”
一名修理師解釋說:“實在抱歉,路上堵車,耽誤了不少時間。”
沈席言早有預料,沒什麼表情點頭:“裡麵的人是瑞澤總裁,容不得差錯。”
修理師滿頭大汗,連連稱好。
倒不是沈席言威脅修理工,而是電梯內有緊急按鈕,這是基本常識,謝羨予不可能不知道,這麼久修理工都沒來,隻能是沒當回事,未放在心上。
漫長的十分鐘。
信號燈,終於,亮了。
兩扇電梯門自中心向外徐徐打開,每展開一毫天光照進一分,到最後天光大亮,照亮了蜷縮在角落,雙手抱膝的謝羨予。
【謝羨予身子顫抖不停,猶如陷入夢魘的孩童,說不了話,動不了一步,似乎一點來自外界的風吹草動都會刺激到他。】
沈席言心臟猛然一縮,當初他隻把這段描寫當成小說,當成必須走的劇情,必須完成的任務,但當書中描述場景真正出現在他麵前,沈席言才發現即使是本小說,裡麵的人也是有血有肉。
沈席言邁入電梯,在謝羨予麵前彎下腰,拍了拍肩膀:“阿予,醒醒,電梯開了。”
謝羨予沒能給出沈席言答複,更沒出現睜開眼睛蠕動嘴唇之類的細微舉動,身體僵硬地如同木頭人,長久維持縮在一角的姿勢,發絲垂落,遮住眼瞳。
是最沒有安全感的姿勢。
沈席言心中一咯噔,不再指望謝羨予醒過來,俯下身撥開擋住視線的淩亂碎發,雙手穿過謝羨予膝窩,攔腰抱起,走出電梯。
救護車已經到了。
沈席言抱著謝羨予往救護車走,路過某處時陡然停下,眼眸一動看向徐方正,頗具幾分意味深長:“徐少,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應該知道。”
徐方正一愣,點了頭。
不是沈席言多慮,而是防人之心不可無,謝羨予的反應絕對不是正常人被困在電梯該出現的,身為競爭對手隻要有心,稍微一猜便能猜到。
也許是周圍環境有些吵,也可能是剛走出室內,太陽光溫暖照在身上,打在薄薄一層眼皮上,謝羨予靠在沈席言懷中眼睛動了下,顫抖著睜開。
一縷陽光打進來,謝羨予眼裡尚帶著茫然迷離,視野所及皆罩了層白霧。
他勉強打起精神眨了眨眼,意識到當前是處於什麼姿勢,條件反射向上看去,也隻能看到繃成一條直線的脖頸與清雋的下頜,讓他判斷出這人是沈席言。
認識到這點後,謝羨予繃了許久的神經無端一鬆,聲音沙啞又猶豫地喚了一聲:“阿言。”
沈席言腳步一滯,半垂著眼眸向下,掃見冷謝羨予睫毛因汗水乾涸而黏在一起,嗓音帶著不疾不徐的寬慰力道:“再忍忍,馬上就好。”
他記得謝羨予小時候是個矯情性子,最怕疼了,被謝瑋打了手板,罰了站,表麵上堅強得很,實則最喜歡藏在被窩裡對著紅掌的手心偷偷哭。
他撞見過好多好多回。
對於沈席言說得馬上就好,謝羨予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總之是小聲說了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