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鬨鬨趕來的是李秀女的爹娘,還沒到門口就聽得見他們害怕李秀女又惹事情被女婿不喜。
可到了大堂,他們赫然換了一個臉色,尤其是李爹,他上去先作勢踢一腳李秀女。李秀女一閃身,躲了過去。
林華又想給人家鼓掌了。李爹沒踢成不好再來第二次,他先是看了跪在那裡的趙二,想了想還是沒舍得跪。
“李大人,我這小女被鬼嚇破過膽子,都是胡說。我把她帶回去得了。”
李秀女道:“我不是你,喝酒還能被嚇到掉茅廁!”
眾人忍俊不禁,林華看到縣令也捂了捂嘴。
李長擱桌上拍了拍自己的驚堂木,“汙言穢語,都好好說話!”
他拿過來李秀女作廢的賣身契,“這上麵這個手印是你的嗎?”
李父認得這,不過他沒想到被李秀女偷了過去。
“是倒是,不過作廢了的。”
李長笑了,胡子一翹,又拍驚堂木,“來人,賣女,影響縣內風氣,把人壓下去打十大板關半月!”
“我是典史丈人!我是典史丈人啊!”
李長白他一眼不說話。
“哇。”林華小小的驚歎一聲,她瞧著這尋安縣的官挺奇特的。
玉晏還是靜靜的看著,說完李父,他就又指向李秀女,“你拿個這算什麼證據,也打,打五大板!再胡攪蠻纏打十下!”
李秀女見到父親得到懲罰,氣已經卸了一半。對自己也要被打完全不怕,她大不了一死也不用被賣了換錢。
而且她心裡還記掛的事情實在沒有證據……
趙二又在那裡磕頭讓他也住進監獄,林華急得要命,剛剛一通道出趙二底子的小鬼不再理她。她坐了一個膽大的事情,她跑去守要等著打板的李秀女,“趙二是不是不止賣了你一個。”
衙役很快湧過來推搡林華,看著沉默不語的李秀女,林華有點急,她一沒注意被推磕在桌角。
“嘶……”這具身體皮肉太薄,林華痛苦皺眉,不留神玉晏的手就貼了上來。
“還疼嗎?”他問。
林華搖頭,視線從他收回的手離開。
謝泉安對此縣的辦公頗皺眉,道:“縣令大人不斷仙師此案嗎?”
李長老早注意到他,但看其穿著就知道非富即貴,他按耐住性子道:“李秀女,你的冤屈我可替你解決了。”
李秀女被架著胳膊,她爹被打板的哭喊聲如殺豬一樣,讓她生出一絲膽怯。她的母親在旁邊罵罵咧咧一會哭這一會吵那,尋常人根本聽不懂她在講什麼。
李秀女聽得明白,她在罵自己多事,罵她爛了屁股會毀了婚約。
林華再次和她無所安放的視線對視上了,她麵帶肯定,隻覺得自己頭一回這麼激動。她聽到李秀女說:“大人,我還要告趙二不止賣過我一個!他來時辦的案子,除了還在本縣的外,我敢肯定都是被拐了!”
“孫婆子的孫女就是被他拐的!”
人群中突然有一個阿婆突然罵道:“你個死丫頭說什麼呢你!”
這猛然被戳到暴起的就是孫婆子,看有人出聲安慰,林華猜測她平日裡應算得上與人為善。衣服雖然也有年份倒挺整潔,一個收拾的很利落的老太太。
她又看向李秀女母親,雖然聲音也很大卻外表頹靡。
“你又要胡說什麼!你不想讓咱們家在這兒呆了。”李母捂嘴不成就抓撓。
李秀女沒躲,頭發布巾被抓的蓬亂,直到衙役將人擋了過去,她才伸手整理。因為實在太亂,她隻得取下布巾重新梳理。
李母發出了更尖銳的鳴叫,“你竟然把頭發也撿了!”
“不孝順!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她的猙獰讓李秀女臉色蒼白,活像自個是個罪人。事端變成了家事,衙役麵麵相覷,一隻纖細的手將李秀女拽了過來,“你放肆!”
林華心裡吞口氣,指住李母又指趙二,最後指向意圖跑路的縣令。
“公堂上豈是讓你胡鬨的!你身上有鬼不快些說出難道還打算在牢裡混過去?李大人,站住——”
她話吐的飛快,還是李母反應最快道:“你什麼人啊!”
她說出來眾人心聲,林華氣沉丹田,預備糊弄的想法剛出個頭,就看謝泉安掏出一個令牌。那牌子材質昂貴造型奇特,上麵禦鬼司三墨色大字明晃晃刻在上麵。
“京都禦鬼司少司令,可以嗎?”
這下四周真的掉根針都能聽見了。林華發現他們顯然是恐懼大於敬畏,她日有所思,看著李長步履蹣跚的走了過來。
剛剛還是快活模樣,現在臉蛋已經慌的冒汗。
他是當官的,也知道官職。按理說少司令聽著多厲害,但它是沒有品階的,可李長還是作勢要跪下去。
謝泉安一聲厲喝,“站住!”
李長不動了,隻將背躬下去,臉上欲哭無淚,“真不知道是大人蒞臨,我才學疏漏這就重新判案。”
他就站在那裡讓李秀女重新說,並將一乾趙二辦過的“鬼事”都帶了過來。
其中孫婆子的小孫女還有一個真癡傻的少女,以及破廟裡一個小少年,他們這三個當事人都不在。
酒樓大堂,李長重新梳理此案,十三起鬼事其中五起都是趙二單方麵的賣符求安心,剩下八起中人還在的五戶人家他一一盤問。李長拋卻了有鬼的念頭,和辦長案一樣,竟然有四個都是趙二光明正大誆騙的。
“你再給我說清楚,趙二說你有鬼後你怎麼想的!”
那人跪在地上,“大人,吃不好穿不暖,想把她趕走又舍不得啊!不過仙師手段還是有用的。”
那個她就是他碰到的女鬼。此人形態實在太招笑,說出的話也極不可信。
最終還沒問到那兩個丟失人家的人口趙二就忍不住再磕頭認罪。他這回是真認罪了。
“草民趙二,裝神弄鬼誆騙了錢財,”他對著人還在的方向道,“給你們的符都是假的,說你們有鬼也是假的。”
他又對出聲維護他的男人道:“其實是每日你來找我我在茶裡加了助眠藥,這樣你就沒那個精力想了。”
單身漢目瞪口呆。
李長驚堂木拍下,“那李秀女指控你拐賣人口,可是真的!”
他和跪在他右邊的孫婆子對視一眼,搖頭:“我還是說,我隻是一個中間走動的。”
“不是的,是你先找上囡囡的……”
那孫婆子跪在地上已是癱軟了腿,人群中抱著孩子的女人直接衝了上去,“啊!我給你家生孩子!你就是這樣對我閨女的!”
“啊嗚嗚嗚!你說他被傻丫的魂嚇到了,送去道觀清修的……”
林華徹底傻了眼,她看著眼前的一片亂像,得知“傻丫”才是最先失蹤那一個,接著是無父無母的少年,最後才是女人的女兒。
場麵已經到了混戰的地步,連李母都被牽扯進去。唯有傻丫的爹娘呆呆的跪在那裡,直到一個老人彎著腰走過來,他看一眼這場麵,已經明白了七八分。
“大人,要罰就罰我吧。他們兩個隻是個傻子,什麼都不知道都不懂。”
……
此案到這個地步已經是難得的清晰,判趙二以拐賣人口罪流放三千裡;孫婆子因為有親族擔保牢獄三年,三年足夠她的兒媳看在長大的小兒麵上忍耐她,到時候她服役當兵的丈夫也會回到家主持大局。
當然若有錢財通融,衙門也會讓孫婆每月回去半日。
陰差陽錯的是,囡囡的賣身契被趙二丟了。那傻丫家中無人問津卻是留下了賣身契,上麵地址也是肅寧縣。
“你可要去找?”李長問傻丫外公。
“不了,”老人搖頭,“憑大人處置。”
僅憑這出,林華就看出此朝律法竟意外的“仁慈”,他們三人沒再看,而是去買鞋。
趙二身上的小鬼被玉晏從身上捏走,林華感覺這舉動有點熟悉,道:“雲兒姐,你該不會就是從我身上抓的她然後又放到趙二身上了吧!”
玉晏晃了晃縮成一團的小鬼,扭頭涼笑:“怎麼,現在才發現。”
“你說說她是什麼時候跟上你的。”
林華看著將小手要向她伸過來的小女娃,打量著她的麵孔,“我感覺,她是那個賣餅女人的孩子。”
對她這個回答感到滿意,玉晏點了點頭。他道:“那女人命中有二女,卻還是孤苦伶仃的命。如果隻有一個,倒好點。”
小孩死的時候應該三歲,剛會說點簡單話,她的手就像小小的雞爪,聽她這麼可憐,林華用食指點了點她的手心。手指被一隻更小的手抓住,林華竟然感受到了觸感。
“哇,我感覺鬼也不可怕嘛。”
同一時間,她的眼前閃過幾個畫麵,林華腦袋一暈,軟倒的身體被人給接住。
“你自己不想活就算了,找她做什麼!”
“我想活,可太想活了。”
謝泉安和玉晏又吵了起來。
林華沒想到自己會看到休休的記憶,原來她和妹妹是雙胞胎,休休母親丈夫早死,她出去做工隻能帶一個孩子。
這天她帶了妹妹本照舊早上去中午回,結果工期延誤,回到家休休已經餓死了。她才想起來,自己早上忘記喂飯了。
林華看著被關在小屋裡一直哭喊到死的小孩,悲從心來。
客棧床上的少女瘦的跟貓一樣,謝泉安看她蜷的厲害才小心湊過去看,她枕的軟枕濕漉一片,臉上也濕潤,竟是哭了。
“不哭不哭……”想了想,他還是想象著母親會做的動作隔著被子小心拍撫她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