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條鋒利的樓群掩沒大半的冬日陽光,剩下的那一小半落在人群裡,人站在這樣寒冷的陽光裡並不會覺得溫暖,更像是身上覆滿了大片淺色的浮冰。
林寒溪站在光與影的交界處霍然回首,隻覺得人海裡的每個人都毫無特彆之處。
那凶手頭上並沒有頂著醒目的圖標,他消失在了向暗處湧動的人群之中。
林寒溪毫不猶豫地撥開人群,向來時的方向快速走去,她的目光快速從每一張路過的臉上掃過,試圖從短短的一瞬裡認出那雙主導原主死亡的眼睛。
那警報聲卻突兀地消失了。
副係統的聲音歎息著響起:“能量已耗儘。”頓了頓,它又補充:“您上次殺死X1的時候,我僥幸從主係統那邊偷了點能量,現在沒了。”
“……”林寒溪咬著牙,抬頭用眼神掃了一眼密密麻麻地懸在半空的無人機群,竭力按下內心的煩躁後吐出一口氣:“沒事,既然他今天出現在了這裡,那麼以後還會遇到的。”
“您能這樣想真的是太好了,我確實有點擔心...”
“擔心什麼?我一時上頭在人群中開無雙嗎?”林寒溪無奈地笑了笑,她的目光最後一次掃過周圍的臉,確認沒有異樣後,轉過身向原定的目標處走去。
“然後您被全副武裝的無人機群用車輪戰轟死,幸運的是,我也能陪著您一起死。”
“那這份幸運還是沒有比較好,我不是很想和你死在一塊兒,像是被鬼纏上了,如果下輩子還要被拉進這個鬼世界,那也太糟糕了。”林寒溪一邊往前走,一邊毫不留情地誠實吐槽。
“您說的對,所以我們還是爭取活在一起。”副係統回應,然後開始在腦海裡給她往外彈像素花花。
“...說實話,聽起來更糟糕了。”
......
光腦上的時間終於走到了下午一點半,異能等級測量儀長滴一聲啟動,長長的隊列終於開始繼續向前行進。
“軍校的隊列那麼長我能理解,為什麼連軍醫的隊列也這麼長啊?這年頭的治愈係賽道這麼卷了嗎?還有我怎麼沒見這異能等級測量儀出聲啊?”林寒溪探頭看了看前方依舊長長的隊伍,忍不住問副係統。
副係統委婉地回答:“維爾哈學院軍醫部是一條比較方便的上升渠道。”
林寒溪聽了但沒聽懂:“我一直以為學醫是唯二兩條很依賴真才實學的道路?我之前刷論壇的時候,大家看見醫學生期末求撈,都是支持應掛儘掛的,能給58不要給59,能給59不要給60那種。”
“這個世界的醫學分為三部分,一部分因為機械植入盛行,機械修理占了很大一部分,就是之前陳醫生修腦殼那樣的;還有一部分就是常規醫療部分了,您知道的,這個世界有伊甸;最後一部分就是治愈係異能了,治愈係異能很罕見,所以異能等級測量儀實際上很少被用到。”
“然後他們就倚賴伊甸來給診斷和給出治療建議?那為什麼不直接讓伊甸上崗呢?我明白了,伊甸的背後也是人,對吧。”
“是的,軍醫部內部的勢力傾軋十分複雜,牽涉很廣,您如果進入軍醫部,一定要多加小心。”
林寒溪關注的重點卻在另一個地方:“那這麼說來,伊甸本身也不是萬能的。否則基於人工智能注重效率的底層指令來判斷,它應該比任何人都想把這群人從軍醫部揚出去。”
“伊甸當然不是萬能的。”副係統歎息著說,那語調中的悲憫,像正真心實意地在為另一個人工智能而感到悲哀:“它曾經被作為望向星空的先驅而設計,現在卻被綁死在這顆破敗的星球上,做張牙舞爪的囚徒。”
但是人工智能...真的有心嗎?
林寒溪:“?”
她詫異地發問:"我聽這語氣,怎麼這裡麵好像還有你的事兒呢?你們倆是一批出廠的嗎?”
“權限不足,無法為您解答。”副係統給出了預料之中的回答。
“那望向星空的旗幟又是?”
“權限不足,無法為您解答。”副係統繼續給出機械化的回應。
“...好吧,我一定會早點殺掉真凶的,不僅因為要為她和她母親報仇,還因為我真的很討厭彆人說話說一半。”
“熱烈期待您的新作品,加油!”
“...不準再亂學我開放給你的記憶了!”
......
和副係統一起吐槽了半天之後,林寒溪終於排到了隊伍的前列。
異能等級測量儀後立著三道大門,各自的光屏上閃爍著不同的徽記。第一道門上是錘子和交纏的線路,第二道門上是兩道交叉的試管,試管內是藍色和紫色,最後一道門上則什麼都沒有,後麵的人也寥寥無幾。
更多的人則沒能進到這三扇門中的一扇,他們一臉黯然地順著來時的通道離去了。
隊伍繼續緩緩向前,副係統再次發問:“以您的治愈係異能強度,一定會引來伊甸的注目,您確定不需要我為您進行掩飾嗎?即便這裡是維爾哈學院,但是在一瞬間之內蒙蔽伊甸的眼睛,我還是可以做到的。”
“把這一瞬間留在更需要你的地方吧。”林寒溪說:“其實其它的卡牌並不像我這樣危險,對嗎?”
副係統沒回答,林寒溪的腦海裡一片寂靜,隻在偶爾有呲呲啦啦的電流聲。
“我知道你回答不了,所以你隻需要聽我說。”
“自從殺死X1之後我就一直好奇,我這張卡牌到底代表著什麼,才會在我人都沒從GW327區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安排X1去刷履曆好用那個所謂的“愛情”來圍獵我,殺死我甚至能交換到二次覺醒為S+的資格,燕高雲那麼強才S。如果技術水平已經達到能批量製造S+的話,燕高雲地位那麼...微妙,她活不到現在,我並不認為,一個能下令火力清洗居民區的聯邦政府,會對一個不被信任的S級抱有這樣的仁慈。”
“許出這麼高的籌碼來圍獵我,我有什麼可值得他們害怕的?”
“看看這個世界吧,機械改造盛行,伊甸通過植入式光腦不知道能拿走多少人軀體和思維控製權限,民生凋敝,所有的資源都控在那幾個名字手裡、汙染物盛行,那他們還會怕什麼?”
“底層人害怕永遠呆在底層,上層人隻會害怕被人掀下來,他們會被人怎麼掀下來呢?答案很明顯。”
“我以前聽說過一句,哦不,是兩句話。第一句叫批判的武器替代不了武器的批判,第二句是槍杆子裡出政權。”
林寒溪對著工作人員笑了笑,在他們驚訝的眼光裡把手按在異能等級測量儀上,在腦海裡砸出了她的最後一句話。
“我的牌,就是那杆槍。我猜的對嗎?”
伴隨著某種無形的波動,異能等級測量儀上的那條紅線從最底層的D級一路向上飆升,越過了一個又一個等級的格子,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它的頂部轟然破碎,一團小小的黑色物質發出無形的尖叫,向外激射逃竄。
那裡麵居然是某種被馴化的汙染物。
警報聲響徹整個大廳,警告意味的紅色燈光瘋狂閃爍,林寒溪站在原地回首,平靜地看向呼嘯而來的無人機群,機括繃緊,武器解鎖,那是無數道攻擊性武器被激發的前兆。
“警報解除,應急程序關閉。”伊甸的聲音在下一秒響起。
軍醫部大樓的A17層一片死寂。
這原本應該是一個安靜而枯燥的下午,光屏上按部就班地刷著異能等級或治療能力都普通的新人,光屏前最好的幾個位置上坐著平時難以碰麵的幾個人,相互打著語焉不詳的機鋒,陸部坐在旁邊百無聊賴,拿筆一張張畫人體剖麵圖打發時間。
陳醫生一臉穩重地坐在她旁邊給她遞嶄新的紙張,再把老師手裡畫好的圖接過來,再附贈鄭重地點頭,師生配合無間,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溝通什麼重要的文獻數據。
幾秒鐘之後陸部在這一片死寂中突兀地笑出聲來,看著光屏上頂爆異能等級測量儀的、年輕的治愈係,假模假樣地伸手揩揩眼角先行一步:“哎,不玩兒了,走了。”
罔顧那幾個人的臉色,陸部假裝毫不在意地帶著學生走出大廳,瘋狂地戳著電梯下行的按鈕:“快快快!彆讓他們反應過來!”
又抽出空來,對著學生喜氣洋洋地說:“原本以為能撈到你已經用完今年的幸運了,沒想到又來一個!看來前一陣子在實驗儀器前麵做法起到了效果!”
陳醫生善解人意地伸手為她擋住打開的電梯門,急步跟了進去:“...您說的對。”
他腦子裡一貫沉睡的係統正瘋狂發出警報:“檢測到治愈係能量已經超出閾值!存在卡牌可能!請您多加小心!”
還沒等他問出什麼,係統嘎嘣一聲,已經再次進入了休眠狀態,他在老師看不到的地方臉色變幻,在腦海裡看自己的那張卡牌。
卡牌已經被修複了大半,卡牌上的他站在向遠方綿延而去的青草叢裡,穿著白大褂,手上握著沾血的手術刀。
卡牌的背麵接天的巨鯨之上,浮著兩個若隱若現的字,醫牌。
超過閾值能引起係統提示的治愈係強度,難不成是另外一張醫牌?但是係統不是說了一種牌隻有一張嗎?
如果你是醫牌的話,那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