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去嗎？”副係統問。

林寒溪半死不活地趴在賽博三蹦子的後座上，終於沒忍住偏頭吐了口血，毫不猶豫地回答：“去。”

她咬著牙說話，感覺自己的怒火從未被點燃到這個程度。

“拿公民做人體實驗，喂完A17還要喂X級汙染物，什麼放射性垃圾都就往這裡倒，也不管裡麵人的死活，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決策層裡到底還有沒有正常人？他們真的就不怕......”

“事實上，您所在的GW327區域公民是進行過多輪篩選後選出的，他們的異能普遍攻擊力不強，加上長期重型汙染物的汙染以及綠洲計劃的實施，從概率的角度分析，該區域公民能夠組織起有效反抗的可能性已經無限趨近於0，修正，自七分鐘以前，該可能性已經被定義為0。”

“定義？誰的定義？你嗎？”林寒溪已經快要被憤怒燒昏了頭腦，脫口而出。

“聯邦大型人工智能，代號——伊甸。我通過奪取瑞德大廈的控製權對它滲透進一組代碼，獲取到了這一信息。”

“這信息也能被你抓到？你能潛藏那麼深了嗎？”

“事實上，這一信息的機密等級並不高，從它做出判斷的那一刻起，就被傳送到了各大機構中心處，滿天都是飛鳥，我隻是攔截了其中一隻而已。”

“原因？是什麼讓伊甸做出來了這一判斷？”

“七分鐘之前，聯邦下達命令，徹底淨化序列號A17高危汙染物和X級汙染物，為了保證浮空島的安全，將使用除可控核聚變以外的火力，徹底清洗GW327區，GW327區能夠組織起有效反抗的可能性被定義為0。”

“火力清洗斬草除根，果然就沒有這群人乾不出來的臟事...等等，你不是說X級汙染物無法...”

“X級汙染物無法被定義，無法被淨化，這一概念至今仍然正確。”

“那他們說的淨化....”

“他們將通過重度火力清洗的方式，徹底清洗GW327區，X級汙染物將持續存在，但一定時間內，它將不會影響到浮空島區域。與此同時，浮空島的轉移或升空計劃已經啟動。”

“浮空島，之前聽過，那是什麼東西？浮空島和GW327區域挨得很近嗎?我們不是垃圾場嗎？”

副係統回答：“浮空島在GW327的正上方區域。”

林寒溪遲疑地反駁：“...可是我好像也沒在天上看到過什麼東西？浮空島應該不會在平流層...吧？”

“據資料顯示，二十年前，聯邦在GW327周邊地區啟動“天穹”計劃，通過布設虛擬天穹的方式，將GW327區在肉眼上同浮空島隔開。”

林寒溪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下意識地重複：“肉眼上隔開...虛擬天穹？”

她看見遠方的地平線上，正出現一線耀眼的日光，猝不及防地刺痛了她的雙眼。

夜色均勻地被揭開，那耀眼的日光真的隻有地平線上的一線，再往後是巨大的、鋪天蓋地的純白色外甲。日光邊緣的純白色外甲被染上金色的光芒，那光芒越往裡麵就越黯淡，到了林寒溪頭上，隻剩下陰沉的灰色了。

一座巨大的島嶼壓在整個GW327的上空。

副係統彈了一個浮空島的居住名單出來，林寒溪掃了一眼，滿目的一等公民，毫不避諱地展露著自己高貴的姓氏。

林寒溪在此刻終於明白了副係統的意思。

整個GW327區的上空，是一座漂浮的、純白的、高貴的島嶼——浮空島。

浮空島神聖、美麗、安全，浮空島下充滿著饑荒、疾病、死亡，和致命的汙染物。

此時此刻，林寒溪卻突然平靜下來了：“我有一個問題。”她說。

“是先有的GW327區，還是先有的浮空島？”

副係統沒有回答，它彈出兩份資料來，一份資料是公開的新聞報道，顯示浮空島的建造日期晚於GW327區，另一份是聯邦的內部資料，顯示浮空島的立項執行，遠遠早於GW327區的規劃。

浮空島選擇了GW327區，於是GW327區便成為了GW327區，物資供應短缺、汙染物和重型汙染垃圾傾倒、大批公民死於非命的GW327區。

林寒溪平靜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浮空島所在之處，它的陰影之下，就是GW327區，隻是第一個，和...第X個的區彆。

X可以是任何的數字。

林寒溪原本覺得自己今晚已經受到了足夠的衝擊，可以麵對任何事都波瀾不驚了，但她仍然覺得，那座所謂的...浮空島，沉重地壓在了她的心裡。

她抬起頭，睜著眼睛用力看那座壓在頭上的島嶼，像是要用目光把它刻在眼底一樣。

“你現在還沒有催促我快逃命，是已經有了能讓我從火力清洗下活下來的辦法嗎？”她輕聲開口。人在經曆過重大的衝擊之後，要麼變得應激一切，要麼平靜地麵對一切，。

林寒溪是第二種。

“得益於那組代碼，我潛入了異能管理部的信息係統，今晚將會有兩位異能者在火力清洗後下來進行掃尾，他們將乘坐專屬運輸機抵達GW327區邊緣，我們正在向他們懸停的地方前行，請您務必貼緊這架專屬運輸機。”

“這三蹦子能飛那麼高嗎？”

“很遺憾，不能，所以在瑞德大廈自毀前，我操控了一架小型直升機出庫隱蔽，我們要坐那個上去，我對它的識彆碼進行了篡改，異能管理部將會識彆它歸屬於某個高貴的姓氏，您不會被擊落，請您放心。”

“等等，你都搞到這種東西了我們為什麼不直接出去呢？”

“GW327區已經被劃為了禁飛區，今晚除卻那架運輸機以外，沒有一架飛機能夠飛離GW327區。執行火力清洗的機群均為無人機群，操控它們屬於伊甸的核心權限，我目前無法潛入，無法讓您搭載。”

“那我要假裝誰呢？”

“假裝這個家族的一位旁係，她擁有治愈係異能，三年前加入綠洲計劃，已經被伊甸抹去所有影像資料，死在A17高危汙染物的失控之下。正好您也有...治愈係異能，她的相關資料我現在發給您。”

“好吧，我明白了，異能者等級是？”

“一位A+，另一位是異能管理部主要戰力之一，異能攻擊性極強，異能等級...S！”副係統簡要敘述了一下這位S級的功績，一句話總結：戰功赫赫，但長久以來在異能管理部的位置有些微妙。

“那位A+呢？”

副係統難得的陷入了沉默，幾秒之後反饋：“權限不足，無法查看。”

林寒溪維持著半掛在賽博三蹦子後座的姿勢試圖海豹鼓掌，沒成功，又吐了一口血出來，

“一個戰功赫赫的S級、一個連你的權限都查不出來的A+，真好，希望我不會一照麵就被揪出來搞死。”

“我會全力保障您的安...”

“知道了知道了，我會努力苟下去的...至少不要死在這裡。”她又看了一眼頭上漂浮的島嶼“死在這東西底下實在太惡心了，我接受不了。”

談話間她已經看到了那台隱蔽的小型直升機，機艙的側麵打開，駕駛艙裡燈火通明。她剛一坐穩，直升機就頂著禁空區的警示悍然起飛，向懸停在視野外的目標飛去。

無形的巨網攜雷霆之勢而下，卻在讀取到某個識彆碼的瞬間消弭於無形。

“您已獲得離開許可，請向目標靠攏。”

林寒溪第一次聽到了伊甸的聲音，那聲音並不華麗或驚豔，它並不難聽，但在好聽裡顯得有些過於普通了。

“卡牌修複的關鍵線索已獲得，即將為您結算。”

林寒溪：“？”

她今夜就是在各種打架跑路打架跑路，雖然試圖去尋找卡牌修複的線索，奈何副係統時常掉線，根本就沒提起過這件事。本來以為卡牌修複不了了，沒想到居然還有驚喜。

“快快快，很急。”她嘴上這麼說著，心頭一喜。

副係統卻就此沒聲了，林寒溪催促了幾聲無果，眼看著離目標越飛越近，立刻開始翻閱起自己要扮演那位的生平資料。

那位治愈係有著某個高貴的姓氏，但很顯然，這姓氏並沒有對她起什麼正麵作用。她出生沒多久父母就相繼死於聯邦內部的傾軋之中，在顛沛流離中消失了幾年，再出現的時候就覺醒了治愈係的異能，但是等級並不出眾，然後又很快被打包送進了這裡，已經死在被豢養的、A17高危汙染物的失控下，大概是那些幽靈般的白大褂裡的一條。

至於這架直升機是誰安排給她的，又為什麼擁有通過禁飛區的識彆碼，副係統並未給出相關資料，隻提出這可能和她消失的那幾年有關，至於那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資料上顯示空白。

林寒溪兩眼一黑，感覺像是費儘心思找到了答案，卻看見答案後邊跟了一個字：略。

小型的直升機已經接近目標了。接駁的機械裝置從目標機體裡切出，對接過來。

消失的副係統突然詐屍了，直接省略了過場動畫，親切地彈了一條通知出來：

“此次卡牌修複已完成，時間問題，恭喜您，您現在是一名真正的治愈係了。”泛著流光的、 能量形態的綠草馴順地纏繞了上來，此前的它大多都隻在指縫間生長，現在卻像吃了菠菜罐頭的大力水手一樣，直接長到了她眼前。

林寒溪急急地甩手把它收回去，眼看著艙門打開，狂風吹進來。

伊甸毫無情緒的聲音在播音裝置裡響起：“對接已完成，請您儘快轉乘。”

林寒溪抬眼看向目標的舷窗，正好對視上一雙平湖般的、黑色的眼睛。

“異能管理部所屬S級異能者——燕高雲。”副係統在腦海裡提示。

林寒溪竭力維持著表麵的鎮定，假裝若無其事地、向對麵的機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