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秘境是商江市這些年來較穩定的續存型秘境。近四十公頃的占地麵積，由兩座小山相連組成，相連處的底部有一座湖泊。

平均海拔不超過三百米，絕大多數的坡度都顯得和緩，或許用秋山公園來形容它會更合適些。

至少曾經，有過開發商想要購入這塊秘境，將其改造成漂流相關的主題公園。但秘境到底是秘境，異獸野性難馴，給開發商的團隊來了個大馬趴，進行到一半的項目隻好不了了之。

聽聞這個消息，許多禦獸師都來到秋山秘境尋找契約夥伴。而等那些實力較強的異獸被帶走後，秋山秘境慢慢地在商江市的郊外無人問津起來。

四十多年下來，如今這秘境早就和周邊的環境融為一體。

但常助理不免擔心：“段校長，我們的安全防護措施要不要再多準備一些比較好？哎，讓這些小孩進山我心裡還是不踏實。”

這麼多年他們商江一中也一直都隨大流采用的擂台對戰法，沒想到現在又換了回去……一想到這二百一十八號自主覺醒的小孩背後是兩百一十八個家庭，常助理就心裡打鼓。

段校長看出他的真實想法，老神在在地笑了：“我們商江一中，在建校的那段時間，不管是不是覺醒者，有沒有契約異獸，都得去秘境裡走一遭。”

商江一中的校長，也就是段萬椿。她年近六十，身為禦獸師卻顯出一副老態龍鐘的模樣。這是因為早年在異獸和人類的種族戰爭中受過傷，哪怕後來契約異獸得到反哺，也難掩身體的衰敗。

常助理也是無奈，“但現在可不是當時了。”

“怎麼不能是當時？”段校長說，“這幾年，秘境波動得越來越頻繁了。”

“那他們都還是孩子。”常助理麵帶憂愁，“這兩百一十八個學生，哪個不是家裡的寶貝。我看有些學生才契約沒多久，萬一有什麼差錯，家長們可不得鬨起來……”

“小常，做事不能瞻前顧後。”段校長平靜地說，渾濁的眼珠子朝前望去，“方案早就申報政府，也通過了審批。假如真的不可行，任憑我們說得天花亂墜，那群人精也不會批準的。”

見常助理還是憂心忡忡，段校長暗地裡偷偷翻了個白眼，這常白，做事是越來越扭扭捏捏了。

她直接道：“天塌了你校長擔著。怕個球。”

就是要校長擔著才更擔心。常助理知道校長煩了，不再說些什麼。走到會議室的門前，他先一步推開門，讓段萬椿進去。

會議室的空間裝得下四五十人，大門直對著牆壁上的大屏幕。二十四個小監控屏，一個大屏。每一個都有畫麵顯示，高清到拍射螞蟻的行動軌跡也輕輕鬆鬆。

屏幕前，是圍著桌子坐了一圈的老師們。圓形桌上還有秋山秘境立體投影的地形圖，紅點和藍點閃爍著，藍點分布在山上，而紅點聚集在山腳下。

藍點都是商江一中的教師以及政府分配的安全人員，大概有四十幾人，各自分配一個區域巡邏，到時候負責將棄權的學生帶離秘境。

紅點屬於學生們，等考核規則講解清楚後，他們才會進入秘境。

後麵幾排的桌子則都帶著全息光屏，共有四十四台全息光屏，每台都有專人監控五個畫麵。等到學生開啟考核，藏在秋山秘境裡的微型無人機便會開啟巡邏任務。

技術人員在調試設備，確保無誤。段萬椿在中間位置坐下，左邊都是禦獸科的專任教師，右邊則是學校的行政人員。

設備調試完畢，大屏幕瞬間跳出了在山腳下的學生們的身影，有的穿著初中校服，有的穿著自己的私服，烏泱泱的擠在大巴前麵。

十名帶隊老師在整隊，維護秩序。為了給老師留一個好印象，學生們很快就在安排下排好隊形——按照第一天的筆試成績。

左見鳴光榮地站在最後一列的最後一個，望眼欲穿地看向前頭。他們隊伍的帶隊老師提著個背包，從隊伍前列開始一個一個地發過東西，每發一個還要確認號數。

還沒發到他，他就問了句自己前麵的同學，也就是217號考生：“同學，昨天的筆試你考了幾分？”

“……咋了？”217狐疑地看他一眼，不想泄密。但仔細一想，倒一倒二誰能惦記上誰，都是被淘汰的命，便乾脆地說了，“我滑鐵盧，126.4。你幾分？”

不欲吃虧。他順嘴問了句，隻見倒一哥們沉默著，神色恍惚。

合著彆人沒考好是補褲子上的窟窿。隻有他是女媧補天——

補了個大的。

他說：“63。”

“啥？？”

左見鳴重複：“我考63。”

倒二神色也恍惚一瞬，正好老師也快走下來了。

他扭過頭，徹底不理左見鳴，憤憤地想：心不誠啊這個人，拿假成績來糊弄他，都倒一了，還有必要藏著掖著嗎？

虛偽！

不知道自己被人腹誹的左見鳴說道：“謝謝老師。”

一個巴掌大的熒光綠腰包，連手機也放不下，左上角是218的圓形標號。他接過老師手中的腰包，然後很自然地卸下自己的背包，“老師，這個需要給你嗎？”

他禮貌地問了一句，但手中的背包半遞出去。

“嗯……對，是需要的。”帶隊老師還愣了一愣，這麼反客為主的學生很少見了。她撐開背包，讓左見鳴把隨身物品放進去。

“麻煩老師了。”

她手中的背包很明顯就是空間背包，不管拿出多少東西都是一樣的外觀。吞進了左見鳴的背包，也看不見起伏，照舊癟癟的。

帶隊老師再用奇特的眼神瞥了瞥左見鳴，然後從後往前地，將考生們的隨身物品收進背包裡。

左見鳴觀察起周圍，將周邊的同學都掃過一邊，牢牢記住，又往後方的山看去。

當時在校門口看見大巴時，他就有所懷疑。

照理來說對戰比賽都會在學校舉行，畢竟禦獸學校缺什麼都不可能缺少對戰的場地。既然如此，學校為什麼還要大費周章，用五輛大巴裝走兩百多號人？

而這一路過來，他也越發肯定心中的預測。

兩座小山、分發下來的腰包，以及剛才老師的反應。一切都預兆了，這場麵試不是像前幾年那樣尋常的對戰測試。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這兩座相連的小山會是他們要呆上一整天的麵試場地。

水資源、食物、野生異獸。這三項瞬間占據左見鳴的大腦，身體自發地調整呼吸頻率進入“準備”狀態。

帽簷投下的陰影將麵部陰陽分割，從發絲中透出的視線顯出幾分深幽，他盯著隊伍前麵的老師，等待著他們宣布本次考核的規則。

——既然不是普通的對戰測試，或許他還有通過的機會。

將學生們的隨身物品都收好，其中一位帶隊老師拿出膠囊。按下按鈕拋出，戶外用的四角遮陽帳篷立刻彈射出來，像動畫片呈現的效果一般，扭曲一瞬便好好地立在地上。他按照隊列整齊地放好。

太陽漸漸升起來，學生們免不了有些躁動，開始竊竊私語。過了這麼久，他們連規則都還不知道呢。

“同學們，咱們安靜一下啊。”

注意到隊伍的走行，領頭的體型高大的男老師大聲喊話。

他一抬手，麥色的肌膚扭動著剝離出來，在空中變化顏色、形態，最終變成了一把黑色的發令槍。

橡膠泥泥。左見鳴腦子裡浮現這隻異獸的名字。

橡膠泥泥是腐食性異獸，腐爛的植物材料、蔬菜殘渣、動物殘渣都在它的食譜裡頭，能夠將吃進去的食物轉化為橡膠。

遇到危險時會將體內儲存的能量轉化為壓縮後的膠體四射出去。還可以將一些物質和身體組合起來，變形成其他物體。

但那很考驗橡膠泥泥對變形的掌控能力——“砰砰砰”。

考官對著天空連開三槍，這接連不斷的聲響讓學生齊齊看向冒出嫋嫋白煙的槍口。

隊伍安靜一瞬，考官的臉上幾乎要流露出一絲自得的微笑。

除開某些劍走偏鋒的，來參加自主招生的成績都不差，大部分都明白這一手的含金量。橡膠泥泥能變形成發令槍，自然也能變成手槍。

“哇塞，絕美啊！”

“什麼聲音？”

“橡膠泥泥我們喜歡你——”

安靜不到三秒，學生們爆發出一陣歡呼，兩眼放光。

怎麼都不帶怕的。察覺到同事揶揄的目光，章考官臉色流露出一絲尷尬。橡膠泥泥又變化成一個藍色的喇叭：

“咳、安靜！同學們都安靜。”

聲音擴散出去，總算壓下學生嘰嘰喳喳的討論聲。

“你們都拿到了腰包吧？”他拿起帳篷裡桌上的腰包，“這裡麵放著你們本次考核的分數和雷達。”

有些急性子早在到手的那刻就打開腰包一窺究竟。左見鳴看見自己前頭的男生手裡拿著五個類似籌碼的東西，兩個50，兩個20以及一個10分。

然後這人拉上腰包拉鏈，把籌碼分彆塞進了自己不同的口袋裡頭。顯然他已經反應過來待會的考核將會以怎樣的行駛進行了。

好，先搶這個人。站在他身後的左見鳴看得一清二楚，肯定地點點頭。

見不少人在查看腰包，考官繼續說：“每個人的基礎分都是一百五十分，筆試前十名還會有額外的附加分。第四到第十名是一百分的附加分。第三名——”

“顧之川，附加分三百分。”

短發自然卷，穿著深藍色校服的女生雙手抱胸，看似望天神遊，實際上將心神都沉浸在禦獸空間，和自己的異獸對話。

“第二名，李司，附加分四百分。”

男士中發，把頭發打理得精致漂亮的高個男生百無聊賴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塊。他穿著短袖襯衫，露出來的兩條手臂都乾乾淨淨——特殊的藥劑遮掩了契約靈紋。

“餘從雲，附加分五百分。”

臉蛋圓圓的長發女生正往嘴裡塞早餐，聽到自己的名字，明顯噎了噎，艱難地把食物咽下去。

見周圍的人齊刷刷地朝她們這個方向看來。她麵紅耳赤，心慌慌的，又咬了一口手裡噴香的雞蛋餅。

餘從雲不過是想要以長補短，拿筆試去補對戰的窟窿，結果出來就是第一。

……天曉得，她根本不擅長對戰啊啊！這下眾矢之的了。

考官，我恨你。餘從雲內心留下淚水，惡狠狠地嚼著嘴裡的雞蛋餅。

距離第一列最遠的左見鳴簡單掃過前十的身影，記住個大概。

考官大聲說：“考核開始後的三小時內，雷達將會顯示有附加分的人的位置。三小時以後，則顯示分數前十名的位置。”

“你們要做的，就是保護自己分數的同時減少其他同學的分數。進入秘境就可以釋放出異獸夥伴了。允許異獸對戰、允許躲藏。除開異獸對對手禦獸師發起直接進攻和惡意的傷害行為，其他奪取分數的方式方法均在允許範圍內。”

章考官低沉的聲音通過手中的橡膠泥泥擴音器傳到每個人的耳裡。

“要保護好你們身上的籌碼。結束時你們的籌碼分數是多少，本次的考核成績就是多少。”

左見鳴周邊的人已經在交頭接耳，看架勢估計是要組成暫時的合盟。畢竟排在後排的學生，都是筆試較差的，合作能夠形成更大的戰力，短時間內這種合作都不會輕易破滅。

——既然目的是為了通過考試，自然要先將矛頭對準前麵的那些人。

“現在，由第四、第五列的考生率先進入秋山秘境。”

先進入秘境的人有熟悉地形、布置陷阱的優勢。這兩列的學生筆試略遜一籌，但在能力考核環節，卻是占了個小便宜。

便隨著一聲震天的槍響。第五排的考生都行動起來，單走的竄得最快，直接從小道衝進樹林中，生怕成為目標。而幾人抱團的臨時隊伍，也緊隨其後。

很快八十幾人就這樣被鬱鬱青青的森林給吞沒，消失在其餘考生的視野裡。

左見鳴自是單走，他六十三分的筆試成績按照筆麵的比例換算下來，隻有可憐的二十一分，怎麼承受得起和彆人合作要付出的代價。

而且——以他和毛毛的實力，也用不著合作。

這種規則，再加上前十的附加分，他已然預見考核結束後，那些排行前列的人的將會有怎樣爆炸的分數。

但那些目前都與他無關，左見鳴此刻要且僅要考慮的隻有怎樣拿到更多、更多的分數。

“毛毛，”身體周邊隱隱浮動著綠色的靈光，他輕聲道，“我們去山頂。”

先偵察地形，再考慮怎麼拿分。

巨大的蝴蝶從禦獸空間釋放而出，遍布身軀的赤色裂紋因它的活動恍若鮮血般緩緩流淌，襯映著它灰白色的複眼也好似泛著紅光。

毛毛看了眼左見鳴的身後。

緊隨218號考生的微型無人機貼著樹乾，會隨著環境變色的外殼、再加上小如蚊子的外形，幾乎很難看出這裡藏著東西。

咦——盯著屏幕的技術人員微微驚訝地睜大眼，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偷窺”。

這是最後一名沒錯吧？他納悶地看了眼監控的標號。

“沒關係，”左見鳴對著毛毛眨眼，“那個是保障考生安全的攝像機。”

毛毛輕輕頷首著虛化，才浮現的身體遁入幽靈係異獸才能進入的虛空中。連帶著翅膀震動著的嗡鳴聲響，也一並藏匿於森林的蟲鳴之中。

無形無色，悄無聲息。

畫麵中，隻留下貌似人畜無害的左見鳴，他三步並作兩步，毫不費力地朝高處走去。心中隻留下一個念頭：

對戰，拿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