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1 / 1)

曲無疚以為這是仙女姑娘口嫌體直的關心,頓時全身充滿了力量。

“仙女姑娘你放心,我保護你!”

話落便回到嫵秋身邊,拔劍相護,破開一道道罡風。

到底是玉山派弟子,應付幾道罡風不在話下,隻是罡風連綿不斷地襲來,毫無斷絕之勢。

這邊曲無疚護著嫵秋,另一邊的容恪也未能幸免,一麵提劍防禦,一麵探明係何種陣法。

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僅攻勢愈發猛烈,罡風也愈加密集。

陣法源源不斷,但凡胎□□總會有累的時候。

曲無疚初現疲態,細密的汗水遍布額間,卻依然毫無怨言地堅守在嫵秋身邊,即使她沒有出過一分力,心安理得地接受保護。

又一個轉身揮退罡風,他氣喘籲籲,舔了舔唇:“師兄快一點,我不行了!”

容恪看出了這是什麼陣法,但要順利解陣不僅需要時間還需有人配合。

這個陣法的厲害之處其實不在於無窮無儘的鋒利罡風,而是在於消耗。

而曲無疚握劍的手隱隱顫抖,一眼便知他已是強弩之末,悠哉悠哉的嫵秋成了唯一能配合他解陣的人選。

一道視線落在身上,嫵秋看去,對上白衣公子略帶猶疑的目光。

她明知故問:“怎麼了?”

頭頂的天幕一片昏暗,不見明月與繁星,是三人陷入陣法的標誌。

“此陣名喚風行八方,姑娘聰慧,應知曉陷入此陣越久,出陣的希望就越渺小。”

嫵秋似有似無地點頭,表示她在聽。

“罡風自八方來,破解之法蘊藏在八方之中,以無疚目前的狀態無法準確擊中點位,在下需要姑娘的幫助。”

他的姿態不卑不亢,語氣稱不上謙卑,更談不上低姿態,但比起方才在房間裡的暗藏威脅,現下十分順耳。

“可以是可以,那你用什麼東西來換呢?”

明明一同被困陣法之中,她卻能理所當然地以此作為籌碼。

容恪不覺意外,快要習以為常:“在下力所能及之內。”

曲無疚的手快要握不住劍的時候,兩人終於達成一致。

嫵秋用一隻手就把曲無疚扔到了身後,忙碌了半天的小公子總算有了喘息的機會。

身著嫁衣的姑娘邁步至陣法中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深黑的雙眸湧動著耀眼的光輝,伴隨著容恪的一聲“動”,紅衣似靈動飄逸的綢帶懸於半空,不過片刻她已然找準了時機與規律,纖弱的掌心續起綿長又浩瀚的內力向容恪所說的八個方位打去。

東、南、西、北、巽、坤、乾、艮……

每一掌避開罡風的同時還精準地打在八個方位的正中,沒有一絲偏差。

哪怕力道和方位有一點失誤,此陣就會被激化成傳聞中的大殺陣,一旦發展成那樣的地步,等待他們的唯有死亡。

所幸,她做的很好。

容恪站於正中觀察,一邊推演著聯結點,一邊目露讚賞。

一輪之後,邊緣不再刮起罡風,曲無疚找準機會躲閃進安全的地點,用衣袖隨意擦拭完汗水後,觀察著仍在罡風包圍圈中的兩人。

容恪更換了八個方位的順序,每念起一字,嫵秋都能及時反應擊掌而去。

郎才女貌,默契十足,賞心悅目。

如同認識了多年的好友,他們兩人處在當局之中看不分明,局外的曲無疚得到了最為直觀的感受。

在他眼中,師兄是至高無上、高不可攀的。

翎繪追隨師兄多年,整個玉山派無人不知她的心思,卻無人以此調笑,更無人將此當真,因在所有人眼裡兩人是天與壤的分彆。

無人能與容恪並肩,幾乎是玉山派眾弟子的共識,他太過出色,太過耀眼,無論何人與之相較,都是雲泥之彆。

但在這一刻,曲無疚有了一種奇異的感受。

尤其是,當他注意到師兄唇邊露出的那一絲淺薄的卻是發自內心的笑。

這是第一次,師兄對他人流露出欣賞。

幾不可察,卻實際存在。

又一輪後,嫵秋煩躁地皺眉,容恪感受到她淡下來的情緒適時告知:“最後一次。”

話落,女人肉眼可見地靜了下來,他輕笑了一下,念出最後的方位:“艮、乾、坤、巽、北、西、南、東。”

最後一掌擊出,所有的聯結點連接成線交集於一點。

容恪定睛看去,飛身而起,眼疾手快揮劍刺去,尚未凝固的鮮血向四處飛濺,原來陣眼位於屍體的心臟!

天上繁星與明月重現,陣法已破!

三人來不及說些什麼,就已被醒來的客棧眾人層層圍住,而容恪的劍還刺在劉順義的心臟處沒有拔出。

客棧眾人見狀深吸了一口氣,一時之間氣氛分外凝滯。

“你……你與劉順義有何深仇大恨,下手竟如此狠辣?”

“看屍體的狀況……莫非你們三人與魔女有關聯?”

他們顯然誤會了什麼,神情幾經變化,最後不約而同地一點點包圍上來。

他們想到了一處——活捉三人,借此探得魔女下落。

容恪將一切動靜納入眼底,不慌不忙地將劍拔出,被鮮血染成紅色的劍身出現在眾人眼前,配上白衣公子平靜的神態,莫名讓人不寒而栗。

潔白的絹帕搭上劍身,他仔細地拭去上頭的血液,思索著如何解釋。

風行八方乃失傳已久的四大凶陣之一,即便說出實情,他們要麼不信,要麼產生更多的興趣。

魔女的下落加上凶陣的破陣之法,容恪深知,眼前這些快要掩飾不住眼底貪婪的江湖人士無論如何都不會收手。

浸染成紅色的絹帕落地,劍身恢複了乾淨,在清冷月光下折射出男人冷靜自持的眉眼,向前兩步,容恪擋在嫵秋與曲無疚身前。

自參加胡靜好婚宴後,容恪與曲無疚二人再未穿過弟子服,如今省了不少麻煩。

許是被他淡靜的氣勢所迫,當頭的幾人退後了幾步:“公子難道不應該說些什麼嗎?”

容恪負手而立,氣質卓絕,尚未開口就無端讓人信服。

眾人的注意都集中在他身上,忽略了他背於身後的雙手,曲無疚與嫵秋二人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一個看懂了,打算無條件遵照指令;一個看不懂,就算看懂了,也不會聽話。

容恪對兩人的反應了若指掌,因此他對曲無疚的指示是——見機行事、獨自離開。

他許久未給回應,人群中有人沉不住氣走出來,沉聲詰問道:“公子一言不發是何意?”

“是認下了此事,還是不把我們這幫人放在眼裡?”

僅僅一句話,眾人的怒火皆被挑起,再不說些什麼或許就會麵臨群起攻之的局麵。

容恪不疾不徐地掃過眾人一眼,隨後斂眸低笑。

下一瞬他陡然發作,削鐵如泥的利劍以勢不可擋之勢橫掃身前。

太過突然,所有人隻知退避,等回過神來,眼前哪裡還有三人的影子!

在師兄動手的那一刻,曲無疚便心領神會點地逃離。

至於嫵秋,她是被容恪握住手腕被迫離開的。

“可惡,竟敢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逃走,我們分頭去追!”

曲無疚先行一步早已沒了蹤跡,因此大部分人追著他們兩人而來。

夜裡,客棧外疾馳而過數道人影,起頭兩人的速度快如閃電,後人追趕不及,拉開的距離越來越大。

嫵秋被拉著走,容恪沒有用力,她也不費什麼力氣,因此沒有甩開手腕處灼熱的大掌,即使剛剛塗好藥物依然烏青的手腕被人握住讓她感到不爽。

男人正辨彆方向,思考朝哪處走易於隱匿身形,女人在一旁說話,不管貿然開口會不會擾亂他。

“不想殺人所以逃走。”

“帶我一起是為什麼?”她好像很好奇,其實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怕留下我殺了他們?”

“應該不是。”

“那就是怕我泄露了你們的身份,敗壞玉山派的名聲?”

嫵秋笑了笑,清脆悅耳的笑聲在寂夜就是一張活靶子。

她不怕,容恪也沒有製止。

因為身後的尾巴已經全部被甩開。

他鬆開了掌中的手腕,說了一聲“失禮”。

兩人來到一座湖泊邊上,有些眼熟,是那簡長平遇難的地方。

月光灑在湖麵,深黑的水麵泛起一閃一閃的光芒煞是好看,泛著熒光的螢火蟲在水草叢中翩飛,似從天空中落下的星星,迷離而夢幻。

正值春日,不是螢火蟲該出現的季節,它卻出現了。

嫵秋看著螢火蟲,看了很久,久到容恪已然收到了曲無疚發送的訊號,回頭看她時,她那雙眼睛依然聚精會神地盯著螢火蟲,顯出幾分迷惘和藏得很深很深的懷念。

他在原地等待,不動聲色。

半個時辰之後,女人回過神來。

她似一時興起,容恪卻感受到她內心深處的渴望:“抓一隻螢火蟲是你力所能及之內吧。”

這很劃算,他沒有理由不答應:“是。”

“我要那一隻。”

此時此刻洋溢在她臉上的笑與喜悅讓她看起來終於像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

容恪看她一眼,朝水草叢走去,雪白的雲履陷入淤泥,他的眉頭緊鎖,又向前邁了幾步。

施展輕功或許會嚇跑它們,他隻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接近。

還好,捉住一隻螢火蟲不算難。

嫵秋坐在湖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看著白衣公子虛握著拳頭走回來。

一步、兩步,近在眼前,他俯身遷就她:“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