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一扯,葉斯硯的衣服裡掉落兩串紅線。
他並沒有察覺到。
季舒月看著地下,鬆開他,走過去拿起來。
一串紅線上麵有一顆小紅珠,另一串上麵有一個小木牌,上麵刻著一個安字。
葉斯硯不明所以,季舒月轉過身,將紅線朝向他“這是何物?”
葉斯硯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似乎在責怪自己的大意“小姐,這是秋靈會時我為祖母求的祈福。”
秋靈會是京城裡的重要日子,傳說這天神佛會現世庇佑生靈萬物,上至高官下至百姓都會在家進行跪拜,或者直接去神廟祈願。神廟麵向眾人,不論是誰皆可進出。
心愈誠心願愈靈。
季舒月不信這些,何來神佛,她隻信自己,因此也不曾在意過。
她抬眉,看著兩串紅線“為何是兩串?”
葉斯硯微微一愣“或許兩串會更容易實現願望吧。”
季舒月前進幾步,伸出握住紅線的手,語氣淡漠“你太貪了,不夠誠心。”
葉斯硯伸手接過紅線,低下頭去,勾起唇角,笑得極為苦澀,他的確很貪心,也同樣癡心妄想。
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人,他乞求神佛都能庇護。
他竟鬼使神差的去信這些。
季舒月不顧他微微上揚的唇角,向裡間走去,邊走邊說“我從來不信這些,全是虛無,山莊一直會保護你的祖母,到時你可安心的死去。”
聽見她的對祖母的承諾,他本該開心的,可是心口卻像被釘上釘子。
葉斯硯癡迷的望著她的背影,在燭火的映襯下更為多姿。她不緊不慢的向前走著,淡藍色的外衫隨著步伐搖曳,下擺的幾隻蝴蝶仿佛活了一般。
他再次怔在原地,直到季舒月拿起發釵,他才回過神。
“過來,脫下上衣。”一道不可拒絕的命令。
葉斯硯感到隱隱的不安,一如既往他全身心的配合季舒月。
他走近,不敢耽擱,略顯局促生澀的脫去青綠色上衣,白皙的肌膚露出來,恢複將近兩個月的時日,身上依舊留有鞭傷的痕跡。
他好像又消瘦許多。
季舒月把玩著發釵“你知道我要乾什麼嗎?”
葉斯硯懵懂的搖搖頭。
“跪下。”
葉斯硯聞言跪下去,季舒月將發釵換成細針,走到他的身邊。
牙印還在他的肩頭,想當初她發狠的咬下去,即使流出很久的血來也沒鬆口。
季舒月撫上他的背部,葉斯硯微微顫抖,最後她定在後肩的位置。
她向前俯身,聲音縈繞在他的耳側“給你刻個圖案,如何呢?”
葉斯硯仿佛被點燃火般,呼吸變得紊亂,他強裝鎮定,語氣很是柔和“小姐,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的。”
針紮下去,葉斯硯悶哼一聲,又迅速止住聲響。
季舒月刻的認真,執著於自己的傑作“那就給你刻個狗吧,讓你記住自己的身份,還是一條被拋棄的狗,沒人會要你。”
沒有回答。
看不見他的表情,季舒月隻覺得他痛的一直在忍耐。
“近兩個月,我常去外麵,見證過很多愛恨離愁,我覺得自己應該放下過往。”季舒月的聲音響起,語氣平淡。
本就失落的葉斯硯聽見這話慌張不堪,他想扭頭,卻被季舒月死死按住“還沒完成,彆亂動。”
她繼續道“你說死是解脫,可是狠又何嘗不是對自己的折磨呢?”
狠也是同樣累人的事情,她對他已經折磨夠了,反正他時日不多,等著油枯燈儘又怎麼不算對他的折磨呢。
葉斯硯僵在原地,一動不動,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也感覺不到季舒月繪圖的形狀,徒剩絕望。
他在慢慢的失去她,可笑的是其實從來沒有擁有過,那種窒息感再次將他包裹。
兩人都沒有開口,房間內沒有任何聲響,外麵冷風吹過的聲音一清二楚。
這冷風也在吹透葉斯硯的心。
刻畫完畢,季舒月把工具歸置好。
回頭看見葉斯硯還保持著剛才的樣子,她走到他的麵前蹲下去,看到的是他空洞的眼神,裡麵沒有任何情緒。
季舒月挑起她的下巴,葉斯硯驚醒似的望著她“我方才說的你可聽見了,馬上我就回到山莊,左右你也活不多長時間,我自是狠你的,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可是我更不願一直為難自己。”
她的意思明了,倒是他讓她陷在痛苦之中。
葉斯硯的眼眶濕潤,漱長的睫毛抖動,猝不及防的吐出一口血,好在他偏頭及時,吐在地上。
季舒月惱怒不已,葉斯硯重新看向她,目光脆弱悲涼,血掛在嘴角,帶著細微的哭腔道“對不起,小姐…我該…做些…什麼。”
本以為能苟且偷生的陪在她的身邊,可沒料到她原來也很難受,他做什麼都是錯誤的,不該活在世上,但他又怎麼能擔憂的離去。
季舒月嫌棄的站起來,反問道“你能做什麼呢?之前發生的事你不知道任何有價值的信息,你就是一個廢物。”
葉斯硯眼神暗淡,沉默的低下頭去,他無力反駁,如今他的確沒有任何價值。
季舒月整整自己的衣衫“凡事有始有終,那日我留下牙印是讓你當我的狗,今日我刻下圖案你就是被拋棄的狗。”
葉斯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的,隻覺得那夜的風比冬日的寒冰還要冷。
接下來的日子,季舒月依舊早出晚歸。
每次她回來的時候都會有備好的洗浴的熱水,葉斯硯通常會站在旁邊等待,她沒有命他離開,也並不會對他多言。
有時沐浴完之後,季舒月習慣看會書,謄抄書籍,葉斯硯便會在她旁邊安靜的研磨。
明明一切都是那麼安寧,但圍繞二人之間卻是難以跨越的溝壑。
一個人想要拚命靠近,另一個人卻冷漠的斬斷橋梁。
三日後,即是季舒月回山莊的日子。
今日,她隻身來到市集上購買些物品帶回山莊。
果不其然又遇到吳婉兒。
平日她一外出就會遇見她,每次她第一句問的就是葉斯硯的狀況。
季舒月通常會回答她沒關注。
“他現在如何了?”再次聽到熟悉的問題。
季舒月歎口氣“我不知道,你自己去看不行嗎?”
吳婉兒瞪大雙眼“我倒也想,還不是很難進去嗎?”
季舒月攤開雙手,表示沒辦法。
“月姐姐。”季舒月回頭,蕭何麵露喜悅的跑過來,卻在她轉身的一刻僵了一瞬。
季舒月扭頭看見吳婉兒的表情變的嚴肅幾分,卻在她看時轉為勉強的笑意。
蕭何跑近停下“月姐姐,沒想到在這裡碰見你了。”她看向吳婉兒,眼神些許閃躲“月姐姐,這是誰啊。”
季舒月將他的表情儘收眼底,不知道作何回答“算是…朋友?”
吳婉兒收斂起笑容,沒有作聲。
“原來是這樣,月姐姐,你們在逛集市嗎?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嗎?”蕭何問的真誠。
“我有事,不多陪,先行離開了。”吳婉兒看向他們。
季舒月點點頭,吳婉兒離開,隻剩下蕭何一人。
“你似乎認識她?”季舒月盯著他的眼睛。
蕭何皺起眉頭,一臉無知的表情“不認識啊,月姐姐,我們這是第一次見麵啊。”
“是嗎?”沒有聽他的回答,季舒月繼續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