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梟魔呀,能不能麻煩你再來一趟?哎呦,出大問題啦!”
......
夜幕低沉,大雨籠罩了這座已陷入寧靜的城市,女人明顯受著抑製的抽咽聲伴著雨水落下。李錦蘭靠在床頭坐著蜷縮起來,隻占去了床麵非常小的一塊地方。跳躍的燭火印出了她麵頰上不斷湧出的淚,她眼前一片水霧朦朧,幾乎是模糊得什麼也看不見,然而目光卻停在了窗外滂沱的雨。
床的另一邊,男人抽著煙,翻著手機,被喚醒的電子屏是房間裡除了燭火唯一的光亮。落雨擊打在窗戶上的聲音聽得劉鈺明心煩,而李錦蘭的抽泣更是令他焦躁不已,他歎了口氣。
“嘖。”他將煙頭狠狠往李錦蘭身上一扔。
“啊!嗚......”李錦蘭被燙得一抖,那個煙頭掉落在地。
“哭什麼?我問你在哭什麼?都第幾個了,還沒習慣?哭哭哭,沒個消停!真是夠晦氣的。”劉鈺明瞪著眼睛,惡狠狠地看著此刻因為哭泣,身體一顫一顫的女人。
“就是因為...因為好幾個了,所以...所以我才...受不了......”胸口的衣服被李錦蘭抓得皺起來,麵部哭得抽搐,淚止不出地流。她起身走向門外走去。
“你要去哪?”劉鈺明將手機往床上一扔,抬眼盯她,也跟著起身。
“我要去看看樂樂。”李錦蘭在劉鈺明不耐煩的一聲歎息中關上了門。她在黑暗的房子裡慢悠悠地挪動著步伐,隨後走到了樂樂的房間門口,顫抖著的手伸向門把手,卻遲遲沒有落下,待到胳膊懸得有些酸了,才終於做好心理準備,將把手按了下去,輕輕打開了房門。
比家裡其他地方更濃重的腐臭味襲來,李錦蘭忍不住生理性乾嘔了幾下,然後堅持往屋內走去。
“樂樂還睡著呢?”低低的氣聲在這個封閉、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有些違和。
她點亮了地上的一根蠟燭,小心翼翼地坐在那張僅是用一塊木板搭的床上,借著燭光,柔和地看著樂樂那張蒼白得發青的小臉。李錦蘭忽略了極具衝擊性的氣味,將變得有些沉重和僵硬的小小軀體抱在了懷裡,一下一下搖晃著,嘴裡低聲唱著哄孩子的安眠曲。
她又回憶起白天樂樂在公園,將頭搭在自己肩膀時的感覺,那是他最後一次主動和自己的親近。
“寶寶睡吧...乖乖睡......嗚嗚.......啊啊啊......”李錦蘭唱不下去了,身體不住地顫抖,心底的酸痛讓她忍不住地再次哭咽起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嗚嗚嗚嗚......”
此時,有一個人站在了門口,是劉鈺明。李錦蘭沒有抬頭看,隻是抱著樂樂,嘴裡唱著早已不成調的安眠曲。劉鈺明衝進來用力把李錦蘭拽起來,而她懷裡的孩子摔在了冰冷的木床板上。李錦蘭想掙脫,想把樂樂再抱起來,然而下一秒就被劉鈺明拽著往門外走,她往反方向拚命地掙紮。
“我現在就把他處理了,免得你一直哭哭唧唧、魂不守舍的!”劉鈺明發狠似的要將這個瘋了的女人推出門外。
“咚!”突然,巨大的撞擊聲從房外傳來,李錦蘭和劉鈺明立馬停止了相抗的動作,整個804室仿佛瞬間被抽乾空氣。
“吱——呲——”那像是指甲劃牆的聲音,深深淺淺地撓著,尖銳又刺耳。李錦蘭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她回頭看了看樂樂,又舒了口氣,他還在那兒。
“咚咚咚!”是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有人在門外。
“咚咚咚咚咚!!”繼續在敲。
劉鈺明鬆開了李錦蘭,李錦蘭一個腿軟摔倒了地上,她一轉頭,就正對著樂樂微睜著眼和嘴巴的臉,她又是一個乾嘔,雙手雙腳並用不斷往後挪,試圖離他遠點。
敲門聲還在繼續。
“劉鈺明你趕緊去看看啊!!”她指著門口的方向,大聲朝劉鈺明吼著。劉鈺明小步走到了房間門口,卻沒有踏出去,他急促地喘著氣。客廳的光源來自其他居民家裡的燈光,然而隻需要這一點點光亮,就足夠讓他看見家裡餐廳的牆壁上多了什麼。劉鈺明本能的恐懼。
“我不去!萬一是薩坎亞呢?”他急忙衝回來把李錦蘭拉起來,推出門口,“你怎麼不去?!”李錦蘭一時沒穩住重心,被推得直接撞上了餐桌,胯骨被撞得生疼,她吸著氣捂住側胯艱難地直起腰,當她抬頭時,她看清了牆上的東西。
“陳辰”——是一個名字。
“啊啊啊啊啊!”李錦蘭被嚇得驚叫出聲,連連後退。
“咚咚咚!!”門還被敲著。
“你這個瘋女人又在亂叫什麼!!”劉鈺明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女人神神叨叨的大喊大叫。
“是陳辰......他...他回來了......肯定是他回來了......”李錦蘭怔怔道。
劉鈺明走了出來,也看到了牆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寫上的這個名字。心跳加速的同時又有一股火氣冒上頭來,他衝進廚房,然後帶著一把菜刀走到家門口,幾乎是不帶一點猶豫,用力將門打開。
門外空無一人。
隻有一陣涼風吹進了門內。
劉鈺明穩住有些哆嗦的手,把門關上。
“啊啊啊啊啊!!”李錦蘭又叫了起來。他正要出聲製止她,握著菜刀轉過身,卻看到了驚悚的一幕。
——樂樂從房間裡出來了。
還像他從前那樣一點一點、慢慢地挪動著。李錦蘭和劉鈺明都屏住了呼吸,觀察著這具小小的身體的動線。他直直來到了李錦蘭麵前,然後靜靜站定,還是剛剛躺在木板上的樣子。李錦蘭感覺他真的在透過渙散的瞳孔看自己,頭皮有些發麻,但心裡卻有種莫名的平靜。
她伸出手,輕柔地摩挲了樂樂不再柔軟的臉蛋。接著,樂樂轉身去向陽台,像是被什麼牽引了一般,被帶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的窗戶的邊緣。
——墜落下去。
李錦蘭立馬踉蹌著爬起身,衝到陽台往下看,可是她沒看到正在下落的,也沒看到已經摔落在地的樂樂的身影。她就這麼保持往下看的姿勢站著,任由雨水打濕自己的麵龐和衣裳。
不知道沉靜了多久,她才失魂般偏過頭,然後拖著步子轉回身。她的發絲已經被風雨擾得淩亂,散儘力氣的身體像個常年做工的老人一般佝僂起來。
“嗬嗬嗬...嗬嗬...哈哈哈哈哈......”李錦蘭麵部扭曲地笑了起來。
“轟隆——”閃電伴著一聲驚雷,照亮了804室的客廳。
劉鈺明被嚇得手指發軟,菜刀滑落在地。
除了和女鬼沒什麼兩樣的李錦蘭,他還看見了窗戶外剛剛掉下去的、現在浮在空中,盯著自己的樂樂。
“劉鈺明......”李錦蘭一步一步朝神色驚恐的劉鈺明走過去,“你的報應...還有我的......已經來了。我早就說過,我們會遭報應的。”
她笑著回到了樂樂的房間,在他那塊木板床上躺下,出神地望著地上的那根蠟燭,蠟油順著柱身滴淌,在地上凝結成一灘,它已經燃儘了。
第二天,鞋櫃靠著的牆麵上。
——“葉子楠”。
第三天,沙發上的牆麵上。
——“趙楚雲”。
第四天,他們臥室床頭的牆上。
——“王躍”。
......
“是我們該死......是我們該死......彆再過來了,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李錦蘭看著家裡一天比一天多的名字,“劉鈺明!我跟了你真是倒了血黴了!你日子過得下去,我良心過不去!我過不去!!”她邊砸東西邊狂喊,在劉鈺明煩躁地要回臥室時,她立刻往門外跑。
“你個瘋女人你又要乾嘛?一天天哭哭啼啼、大吼大叫的還沒鬨夠?”劉鈺明立馬追出門外,“你給我站住!”。
李錦蘭等不及電梯了,她頭一回爆發出了速度,尤其是在劉鈺明的追趕下,她更是飛快地順著樓梯往下跑。
8層樓的高度很快就讓她衝到了樓底,她還要繼續往小區外跑,然而,她看到了一群人,一群懷鹿苑的鄰居,704的那個卷發女人站在最前麵,她旁邊是前幾天在公園見到的和她同行的姑娘。
在他們的身後又圍了另一批人。
——是緝警局的人。
劉鈺明追下來看到這個情形,立馬轉頭就想往回跑,但同時被站在門口的兩名武警抓住胳膊踢向膝窩,他直接向前一跪,然後被銬上了電擊手銬。
李錦蘭像平時遇到鄰居們時那樣笑著,手腕朝上,雙手並起,主動配合了緝警員的逮捕。她深深地朝麵前的人們鞠了一躬:“這一天,終於來了......太好了......”
是的,李錦蘭跑出來就是要去緝警局自守。
自從展露了不忍、愧疚與不安,她就被劉鈺明強行收走了一切能夠與外界通訊的工具,並被他要求時時刻刻保持同行,無論做什麼。她沒有獨自出門的機會,見到人也不被允許和他們說話,不然回去就是一頓“反省”。
直到樂樂走的那天,她在劉鈺明麵前瘋了,一連瘋了好幾天,被罵也瘋,被打更瘋,今天終於讓她借著瘋,逃離了那個從來都沒有過光亮的刑室。
李錦蘭轉過身,在眾人的目光下,走到此刻被擒住的劉鈺明跟前,她連頭都不想低一下,從上而下睨著他的眼神裡儘是憤恨和厭惡,語氣冷淡至極:“劉鈺明,你犯下的罪孽幾輩子都消不儘。我早就跟你說過,你會有徹底完蛋的那一天的。”
......
“被告人:劉鈺明,男,35歲,以其他方式非法剝奪他人人身自由,並實施毆打等行為,構成非法拘禁罪;虐待多名兒童致死,犯虐待罪;多次組織販賣人體器官,構成組織出賣人體器官罪;多次強迫摘取並出賣他人器官致人死亡,情節嚴重,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沒收全部財產。”
“被告人:李錦蘭,女,33歲,在劉鈺明的暴力強製和精神威逼之下被迫參加犯罪,主觀惡性較小,且脅迫並未轉化為積極主動,犯罪情節較輕,判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