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那年,李鈴央以極為優異的成績,成功入學藍星機械研究院。
同年,機械研究領域極具名聲的博導林映山,公開提出了一個機械難題,除了她們學校的學生之外,還有許多人嘗試解開,卻沒有人能夠找到最和諧解決該難題的方法。
甚至有人給林郵寄了厚達十厘米的解題冊,由於其中提出的解題係統過於複雜,最後淪為重新降解的土壤。
李鈴央嘗試著解題,最後化繁為簡,用簡單的係統解決了這個難題,她沒有聲張,也希望林不要聲張,最後這場公開解題以林在論壇裡發布她的答案為結局。
事後,林很快就找到李鈴央,並且熱情邀請她加入自己的課題組。
李鈴央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林映山的模樣。
那是秋天,她穿著一件棕色的大衣,分明是秋高氣爽的時節,她的脖子上卻圍了一條厚厚的米色圍巾,腳上也穿著露出棉花的雪地靴,她的眼睛藏在厚厚的鏡片下麵,鏡片上糊著一層厚厚的透明油漬,她隨意披散著頭發,亂糟糟的,顯然很多天沒洗了。
第一次的印象並不是很好,但她並沒有拒絕林映山。
她的目標一直是創造出跨時代的機械體,而林的課題正好是她所需。
進入她的實驗室後,李鈴央才開始逐漸了解林映山這個人,她熱愛一切文明與科技,熱愛生命,熱愛人類,更熱愛機械。
但她幾乎從來不在自己的生活中使用任何的科技產品,她的衣服、圍巾、雪地靴都來自於前文明世紀的存貨,是從舊貨市場和一些愛好前文明織物的人手中購買得到。
她的家裡也沒有家庭機器人,沒有個人係統,可以說出了學校,出了這個實驗室,林映山和原始人的差彆,僅僅隻有她認字而已。
可就是這樣的林映山,卻走在整個機械工程的前沿,在所有人都在研究如何創造更完美的機械係統的時候,她卻想著讓機械不再成為機械。
她覺得機械,也可以成為生命。
李鈴央一直不支持林映山的想法,在她眼中,機械就是機械,就算可以自我供能,那也不過是一具更好用的機械而已。
機械誕生意識,成為生命。
是宗教的想法。
這種對於生命的認知的分歧,一直持續到李鈴央二十一歲那年,那年,林映山以危害人類的罪名被逮捕關押,而她也指控協助林映山犯罪。
為了防止自己的研究成果落入有心人之手,李鈴央在所有選擇中選擇了親手點燃實驗室。
那場火災,見證了她的軟弱與無能。
明明擺在麵前的選擇有很多,可她隻能選擇親手焚毀自己的理想。
她赤條條而來,那之後,又赤條條行走。
轉年,因為沒有直接證據,加上林映山的否認,李鈴央被釋放,隨後她進入了潘多拉。
開始她新的監禁生涯。
剛開始進入潘多拉的時候,那種強烈的無力感,無時無刻不再折磨著李鈴央,直到她的同事送給了她一份遊戲芯片。
從那之後,無力感似乎遠離了她,但此刻,她又重新被這種無力感裹挾。
如同溺水的人,拚命掙紮,可最終的結果卻隻有越沉越深。
“不要,不要。”李鈴央緊緊攥著陸和淵的衣服,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
“我不要你死。”
李不辭抱著黑貓站在她身後,冷聲道:“他失血過多,你再哭也沒用。”
李鈴央深呼吸,她忍住悲戚,想起李清荷給她的丹藥。
她忘了給陸和淵,那東西現在還在她手中。
“不會,他不會死。”
她想握住些什麼,像曾握住自己理想般,握住什麼。
她從懷中拿出藥瓶,打開藥瓶後,一股藥香便彌漫在洞穴中。
藥瓶裡放著一顆丹藥,她拿起抵在陸和淵的唇邊:“陸和淵,你醒醒,哪怕隻是睜開一隻眼睛都好,你醒醒。”
呼喚了許久,陸和淵沒有半點睜開眼睛的趨勢,眼見他的衣袖都被鮮血染紅,李鈴央眼眶微紅,什麼都顧不得,張口將藥丸含在口中,附身貼在了陸和淵的唇上。
耗費了許久,陸和淵才將藥丸吞下去,李鈴央伸手擦去他唇邊的口水,緊緊盯著他看。
洞口風很大,李鈴央將他撐起來,看向李不辭。
他冷著臉,可沒拒絕,幫著李鈴央將陸和淵扶到火堆邊。
其實李不辭也很好奇,他怎麼會跟著她們摔入崖底,他隻記得他本在騎馬,後來聽到轟隆一聲,似乎是山體塌方,隨後眼前一黑,再醒來時便已經身在寒潭邊了。
他摸著黑貓的頭,看著李鈴央蹲在陸和淵身邊,死命搓著陸和淵的手。
他低頭,不再去看。
那顆藥丸大抵有奇效,或許也因為那些草藥止住了陸和淵的血,良久後,他強睜開眼,見到滿麵淚痕的李鈴央。
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什麼都沒有,隻是有李鈴央,一直在哭著喊自己的名字。
他從未感到如此的心疼。
若是能讓她少掉些眼淚,就此死去也沒關係,可他知道,若是他死了,李鈴央掉的淚隻會更多。
“陸和淵。”
李鈴央垂淚,驚喜的看向他:“你沒死。”
陸和淵連笑的力氣都沒有,強行睜眼讓他很快便又重新閉上眼睛,隻是這次李鈴央的心安定了不少。
她鬆了一口氣,緊張的神經鬆弛下來。
一直緊繃著的神經鬆下來後,身上的疲憊便如同潮水般襲來,李鈴央一下跌坐在地上,朝著陸和淵倒了下去,徹底陷入昏迷之中。
李不辭看了眼兩人,起身去將洞口的另一半也封上。
林中的風停了,火堆燃燒著,不斷驅散洞中的寒涼,迷霧逐漸散去,天也逐漸亮起來。
李鈴央醒來的時候,還躺在陸和淵的懷中,她身上蓋著陸和淵的外衫,身後的火堆早就已經熄滅,柔和的陽光灑在了洞穴門口。
昨晚發生的一切還曆曆在目,李鈴央抬頭看著陸和淵,看了一會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微弱的鼻息噴在手上,她鬆了一口氣。
還好,陸和淵還沒死。
不過。
她看著身上的外衫,這外衫是誰給她披得?
看了眼空蕩的洞穴,又抬頭看陸和淵,李鈴央伸手捏住後者的鼻子。
“你醒了是吧?”
陸和淵緩慢伸手,捏住李鈴央作怪的手,隨後睜開了眼睛,他眼中依舊溫柔如水,隻是麵無血色。
“我是個病人,你就這麼對一個病人?”
李鈴央坐起來:“趁人之危。”
“我怕你著涼,才給你蓋上,怎麼是趁人之危?”
“那你的意思,是我無理取鬨了?”李鈴央抱胸,陸和淵笑了笑:“你也知道你在無理取鬨。”
李鈴央攥拳:“讓你知道一下,我是怎麼照顧病人的。”
陸和淵彎著眉目看著她,李鈴央一拳揮過來,可還沒到近前,便轉為了一個極為輕柔的擁抱。
“陸和淵,你沒死,真好。”
陸和淵溫柔回抱:“嗯。”
“你這麼努力,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