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開了法眼一看，卻並未看出什麼，但他沒有質疑羅七彩的話，而是反手把劍匣拿在手中，朝著天上鳥群的方向打開一道縫隙，本來安靜的鎮魂劍劍身閃過一道流光，劇烈抖動起來。

羅七彩探頭：“這代表什麼？”

燕赤霞眉頭一皺：“動靜越大，妖氣越重！”

“那我們還進去嗎？”羅七彩皺眉：“常天他們還在裡麵。”

燕赤霞：“常天他們比我們先一步出蜀山，應該在昨晚就到這了。先和他們聯絡，問問情況。”

羅七彩立刻去拿腰上掛著的弟子玉牌，但緊接著又撇嘴放下：“還是你來吧，我的玉牌內沒他們留的靈息，沒法聯係他們。”

燕赤霞一愣：“一個都沒有？”

羅七彩聳聳肩：“你也知道他們和我關係不好，整個蜀山派，我能聯係的除了掌門、大長老、二長老、三長老和五長老外，就隻有你了。”

燕赤霞沉默一下，扯下腰間玉牌，單手掐訣，嘴裡念念有詞，然而他發出的數條訊息卻全都石沉大海。

他眉頭皺得更緊。

“這小城有古怪，常天他們沒有回信，八成是出事了。”

一座人類城池忽然妖氣衝天絕不是什麼好事，無論是從蜀山派斬妖伏魔、濟世救人的祖訓來看，還是出於對常天等師兄弟的情誼來說，他都必須進去一探究竟。

燕赤霞：“我先進……”

他才開口，羅七彩就已經搶先道：“我先進去，你在外老實待著，等我出來給你買橘子吃。”

燕赤霞：“……不行，我先進去，你在外接應……”

羅七彩再次打斷他的話，一臉慈祥的踮腳拍拍他的肩膀。“乖，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我先進去，你在外……”

咚！

“哎呦！”

羅七彩話沒說完就痛叫一聲，捂住了自己再次被敲紅的腦門。

燕赤霞瞪著她緩緩收回手，羅七彩眼淚汪汪的瞪回去，顯示自己的決心：她今天就是被打斷腿，爬也要爬進城裡麵！

燕赤霞：“……我以為你很討厭常天他們。”

“對啊，就是因為很討厭他們，所以我才必須去！”羅七彩陷入暢想中：“一想到他們那麼討厭我，卻還要因為救命之恩來謝我，為我端茶送水、捏肩捶背、做牛做馬……嘿嘿嘿……”

燕赤霞：……

無奈，燕赤霞隻能用玉牌給本次帶隊的三長老發了條訊息，隨後和羅七彩一起進了城。

熱鬨的街市上，行人熙熙攘攘，小販大聲吆喝，一派盛世祥和之景，但如果有心人仔細看，就會發現，最近兩天城內的小動物數量突增。

野貓、野狗們不再到處翻找泔水桶了，而是站在街頭巷尾、樹頂、屋頂上沉默而專注的盯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天空不斷有群鳥盤旋，既不捕獵，也不落下。

兩人立刻加快腳步，七拐八拐來到一個僻靜的巷子處，燕赤霞站在一邊警惕四周，一邊再次使用玉牌。確定訊息發不出去後，他篤定道：“看來有妖在城裡設了大陣。”

他話音剛落，忽然抬頭看向巷子口，隻見一隻雜毛狐狸逆光走了進來。再一扭頭，巷子兩邊牆頭上出現數隻野貓，一雙雙雙幽綠的眼睛緊緊盯著兩人。一隻烏鴉盤旋在兩人頭頂，叫聲滲人。

*

城中心的地下，一個紅衣美人盤坐在巨獸背上，舉起酒壺痛飲一口美酒，指揮著巨獸追逐著什麼。

無人的小巷之中，鮮血四濺，高瘦的身影倒在地上，迅速變為了一條手腕粗的大蛇。

長著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不耐煩的擦著手上的血跡：“都闖到這來了，嗔王的手下還真是無孔不入。”

這時，有人上前在男人耳邊說了什麼，男人立刻皺眉：“又是蜀山弟子？真是麻煩。加派人手去追。”

“酒使大人法力超群，顏如玉肯定是跑不出大人的手掌心的，怕就怕被人鑽了空子。今日的事絕對不能出什麼紕漏，否則咱們就等著提頭謝罪吧！”

“是！”

那人應了一聲，隨後隻見他身形一轉，就變作一隻野貓迅速跳過了高牆。

雜耍班子的人趕著驢車穿過街市，坐在籠子裡的熊小野好似鄉巴佬進城一樣，正看得目不暇接，忽然聽見上方出現響動。

她抬頭一看，就見一隻野貓踩著籠子上方一個飛躍落在地上，身影很快被人群淹沒。她不感興趣的轉回頭，卻發現少年似乎也在看那隻貓。

趕車的刀疤討好的詢問車上的班主是否要去醫館看看。

班主冷漠拒絕：“不去，這點傷擦點紅花油就好了，我才不花那冤枉錢。”

於是眾人在街角找了個空處安置好了東西，刀疤敲鑼吆喝。

“來來來，都來看一看嘍！”

“我們兄弟幾個路過貴寶地，耍些雜耍博諸位一笑，賺個路費錢！”

“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嘍！”

有小孩子歡呼：“有雜耍的來了，快來看啊！”

看著人群聚集過來，小羊們害怕得到湊到小熊的身邊。

“咩咩……”

之前我們就是好奇來看雜耍的時候被他們變成羊的。這些壞蛋又要偷小孩了。

“咩咩……”

他們待會肯定還要讓我們上場，如果做不好，他們就會拿鞭子抽我們的。姐姐，怎麼辦，我好害怕。

就在小羊們說話的時候，刀疤已經打開了籠門，粗魯的抓住一隻羊羔，準備先讓一隻小羊踩球來熱場子。

就在瑟瑟發抖的小羊要被拽出去的時候，籠子裡的小熊猛地人立而起，對著刀疤的手就張開了血盆小口。

“嗷嗚！”

刀疤以為小熊要咬他，嚇得立馬縮回手，結果轉頭就看見了小熊臉上浮現的嘲笑：嗬，膽小鬼！

【叮，熊值+50。】

刀疤瞪大雙眼，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一股水流就噴到了他的臉上。

“呸呸呸，什麼東西？”

趁著眾人愣神的功夫，熊小野已經手持呲水槍，凶猛無比衝出了籠門，

“嗷嗷嗷！”

哇呀呀！該死的人販子，終於讓我等到這個時候了，納命來！

“嗷嗷嗷！”

孩兒們，待我殺穿他們，再救你們出去！

躺在板車上的班主誤以為乖女兒要逃跑，立刻坐起來讓眾人抓住二丫，他還指望著賣掉二丫賺大錢呢！

熊小野見兩個大漢朝自己撲過來，立刻biubiu兩槍，糊了兩人一臉，趁著對方看不清楚的空隙，她立刻跑向板車，舉槍對準了板車上鼻青臉腫的班主。

“嗷嗷嗷！”

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吃我一擊懺悔藥水！

另一邊，圍觀群眾還以為這是他們的雜耍節目，一邊笑一邊拍手叫好，結果忽然就見第一個中招的刀疤臉壯漢跪在地上，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嗚嗚嗚，天呐，地啊，我都乾了些什麼啊！”

“我八歲就偷鄰居雞蛋，十歲就偷鄰居老母雞來打牙祭，十二歲罵爹娘老不死，十四歲就和狐朋狗友鬼混，夜不歸宿，十六歲調戲姑娘被砍得臉上留疤，二十歲因為還不上賭債，不顧父母逃到外地。如今二十六歲更是當了拍花子，到處拐小孩。”

“之前的我是豬油蒙了心，如今才如夢初醒，我怎麼就乾出了這麼多錯事，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不，我連畜生都不如！”

“爹啊，娘啊，你們白生我，白養我這一場，細數這麼多年，我不僅從未在你們麵前儘孝，更是沒對這個世界做過一件好事！嗚嗚嗚，我枉為人子，枉投人胎！”

眾人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驚，而緊接著，另外兩個大漢也撲通跪在地上，

“嗚嗚嗚，我才真的不是人，我從小就偷雞摸狗，不乾好事，年輕時候敗光了家業，當起了賭場打手，害得無數家庭支離破碎。後來賭場被封，我改行當了拍花子。”

“我明知道這些羊羔、豬仔都是小孩變的，我卻還是每次心有不順就拿鞭子鞭打他們，如今再看，我好恨我自己。怎麼能這麼壞，這麼狠！嗚嗚嗚！我這些年渾渾噩噩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啊！”

“不不不，我比你更不是人，我十歲就偷家裡的錢，十四歲就和鄰居小妹私定終身，十八歲等她懷孕卻把她拋棄了。二十歲當了山匪，專門搶劫殺人，後來山寨被剿滅了，我僥幸逃脫卻依然不走正道，反而當了拍花子。”

“嗚嗚嗚，我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呢，我悔啊！我悔啊！”

班主坐在板車上拍著大腿老淚縱橫。

“彆說了，我比你們都更不是人！”

“九歲我爹罵我一句，我直接一把火把房子點著，把他活活燒死，害得我母親青年守寡，十四歲就卷走了家裡的全部積蓄，害得一手把我拉扯大的老母親活活餓死！”

“十七歲就坑蒙拐騙，二十歲意外從一本古籍上學到了造畜的妖術，就開始乾拍花子，指使你們把小孩迷暈，用妖術變成羊羔豬仔帶出城的是我!一碗清水讓他們變回來，把那些孩子賣出去的也是我！克扣你們銀錢，一毛不拔的也是我!”

“嗚嗚嗚，如今想來，我怎麼就這麼壞啊。我何止不是人，我簡直壞得禽獸不如，壞得頭頂生瘡，腳下流膿！”

其餘幾個大漢吸吸鼻子，震驚的看向班主：“那……那還是班主你更不是人一點。”

雜耍班子剩下的幾個人聽著他們懺悔的話語，一個個頭皮發麻，想捂住他們的嘴都來不及了。

有人率先發現問題所在，驚恐的看向那人立而起的小熊。“那個水有問題。妖術！是妖術！咱們被它騙了，這是妖怪！快跑！”

他話音剛落，一記懺悔藥水就精準命中他大張的嘴巴，另外兩個漢子想跑，但他們隻有七的速度在移速五十五點的熊小野麵前根本不夠看，隻唰唰兩下，他們也迅速加入了跪地痛哭懺悔的行列。

但哪怕熊小野的移速很快，矮瘦的少年卻依然躲開了她的懺悔藥水。他也不生氣，隻是眉頭微挑道：“我都給你雞腿吃了，你怎麼還要呲我？”

而事情鬨到這地步，大部分圍觀群眾依然在看熱鬨。幾個人被妖怪二字嚇到，尖叫著要跑。結果周圍人卻都是鄙夷的眼光。

一個手拿折扇的富家公子搖頭晃腦的點評道：“什麼妖怪，都是演戲而已。這一看就是才幾個月的幼熊，怎麼可能是妖怪。不過就是呲點水嘛，小孩子的把戲罷了。那個呲水的東西倒是有趣，如果有賣的我就買一個。”

“這幾個人就不行了，演得太假沒什麼看頭。倒不如我之前看的那個戲法，那老頭把繩子往天上一拋，小孩順著繩子就爬到雲上去了，還能往下扔桃子，說是剛從說王母娘娘的蟠桃園偷的桃子！”

“雖然都知道是假的，但那對爺孫演得和真的一樣，那才要一等一的好戲法呢！所以這個雜耍班子啊……還得多練。”

那幾個害怕的人一聽，頓時放下心來。

“原來是演的啊。嚇我一跳。”

“我覺得他們哭得還行，挺像真的。”

於是就在熊小野警惕的看著那少年的時候，幾枚打賞的銅板鐺鐺鐺落在了她的腦袋上。

人群中有人拍手喝彩：“我懂了，這出戲肯定叫‘拐子妖術太狠毒，妖熊垂慈救幼童’吧？”

“還剩一個，我一看這小子賊眉鼠眼的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快把他打倒！”

“妖熊快上！救出孩子們我給你打賞！”

嘩啦啦又是一把銅錢砸得小熊腦袋鐺鐺響。

賊眉鼠眼·少年：……

正義妖熊·熊小野：……你們人類彆太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