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1 / 1)

“你們做什麼?”一道嚴厲的少年嗓音響起。

水聲嘩然中,田阮被一隻手揪住後領,拽出水麵。

窒息,暈眩,劇烈的咳嗽,隔著一層霧似的的人語,在空闊的洗手間來回跌宕。

“虞少,我們也是給你出氣嘛。”

“出什麼氣?”

“這小子不是爬上你爸的床……”

“關你們什麼事?”

“我們這不是為你打抱不平,他這樣的貨色也配當你小爸?”

田阮扶著洗手池,咳嗽得眼尾通紅,滿臉水珠,就連頭發衣領袖口都濕漉漉的。他腦子有點轉不過來,這是什麼地方?他怎麼會在這裡?

還有兩天就高考了,田阮記得自己和同學相聚在KTV包廂開送彆會。

送彆會上男同學鬼吼狼嚎,女同學則一起唱著抒情的校園歌曲。

還有個女同學向田阮告白,田阮很驚詫,婉拒地說了聲“謝謝”。

送彆會散時接近淩晨一點,大家打車回家,田阮和那女同學正好順路拚車,一路有些尷尬。

昏暗的夜裡,很適合發生點什麼,然後出租車經過一座年久失修的橋時,橋裂開了,車子衝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河裡。

說來也是幸運,正好值夜班的警察路過,立即跳進河裡救出司機。

在警察返回之前,田阮將女同學拽出灌滿水的車。那女同學是個旱鴨子,驚慌失措地四肢扭動,如果水裡能發聲,大概就是一連串的啊啊啊。

田阮遊泳技術有限,根本帶不動女同學,這時候,警察終於返回。

他將因為窒息嗆水而“老實”下來的女同學交過去,警察朝他點點頭,示意跟上。

田阮想跟上,很想跟上,他才剛過十八歲,還有兩天就高考了。他有自己心儀的大學與專業,如果有機會他還想讀研讀博。

然而他四肢無力,怎麼遊都像壓著一塊千鈞重的大石,漆黑的湖麵投射冷冷的月光,他眼前逐漸模糊,囫圇吐出最後一口憋在胸腔的氣,緩緩往下墜去——

意識消散的瞬間,便到了這完全陌生的洗手間。

“你沒事吧?”剛才那道冷淡的少年嗓音問。

田阮漸漸止住咳嗽,愣愣地看著高挑的少年,細碎如水晶的水珠自纖長的眼睫垂落,薄薄的眼皮暈染一小片紅,襯著濕潤深棕的眼瞳,就像被欺負哭了似的。

虞商眉心微蹙,掃了一眼那夥稱不上朋友的富二代。

領頭的富二代調笑:“虞少,你不會為了這種貨色,跟我們生氣吧?”

虞商身形一頓,冷著臉掠過田阮,走進裡間的衛生間。

田阮還沒搞清狀況,便又聽到那幾人的冷嘲熱諷:“喂,狐狸精,你‘兒子’可不管你。”

“兒子?”田阮才十八歲,哪來那麼大的兒子?

“嗬嗬,像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以為用手段嫁入虞家就萬事大吉了?苦日子在後麵,等著吧。”

田阮腦子嗡嗡,他怎麼就有兒子了?還嫁入豪門?難道他變成彆人了?但當他看向鋥亮光燦的鏡子時,是自己的臉沒錯。

不管怎樣,他不會任人欺負。

那三人還在冷嘲熱諷,田阮目光鎖定工人忘記拿走的拖把,握住。

“你要拖地?”那三人笑得前仰後合,諷刺滿滿,“果然是平民。”

田阮額上落下幾滴水珠,“所以,你們是貴族?”

三人笑聲一收:“不是貴族也比你高貴。你就是這個世界最低賤的一類人。”

“那你們被我打了,一定很屈辱吧?”

“什麼……”

咚咚咚咚咚咚拖把狂風暴雨般打在三人腦袋上。

三人根本來不及反擊,當即頭暈眼花,護住腦袋憤怒狂吼:“停下!”

田阮不退反進,黑黢黢的拖把棉頭砰砰有力地砸在三人身上,很快將他們昂貴精致的衣服弄得臟兮兮。

三人:“停下!”

田阮:“不停,就算你們叫破了喉嚨,也沒人來救你們。”

“……”艸!!

三人怒而搶奪拖把。田阮力氣不敵他們,但他沒有慌,在拖把被搶走時,三兩步到了洗手池邊,將水龍頭的水放到最大,一手堵在下麵,隻露出些許縫隙。

水花四濺,自縫隙噴射而出,直接將那三人澆成落湯雞。

三人氣急敗壞:“虞商!”

之前漠不關心的高個少年不知何時站在田阮斜後方,抱臂旁觀這幅痛打落水狗的畫麵。田阮隱約覺得這名字見過,但他沒空多想,繼續用水嗞那三個混蛋。

那三人見虞商不為所動,更是惱怒亂竄:“虞商,讓他住手!”

虞商像是在看白癡:“你們不會跑嗎?”

“……”

三人風中淩亂,自認為男子漢大丈夫,堅決不跑:“誰跑誰是孬種!”

一團亂之際,插入一道看好戲的聲音:“哎呀,你們打水仗呢?”

“打水仗”終於停下來,相較於田阮隻是濕了頭發與禮服,那三人可就狼狽多了,活像在垃圾桶裡滾了一圈,身上臟汙,淩亂不堪。

來人是個高挑的青年,乍一看以為是美女,微長的香檳色頭發,在飽滿的後腦勺紮了一個鬆散的小揪揪,長眉細眼,唇紅齒白,笑起來眉眼彎彎像隻狐狸。

“賀總要用衛生間?”虞商走了出去。

“商商那麼客氣做什麼,叫我蘭斯就行。”賀蘭斯笑眯眯地說,“你小爸這是怎麼了?”

“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虞商懶得廢話,邁開長腿徑直前往宴會廳。

賀蘭斯麵向那三人,“三位大少欺負了人,還不逃?”

三人羞憤道:“你眼睛瞎了?是他用水射我們!”

賀蘭斯:“用的是水,又不是精子,激動什麼。”

“……”

賀蘭斯拿出手機拍了幾張他們的慘狀,“感謝你們為我的朋友圈貢獻趣聞趣事。”

三人怒紅了臉,伸手就要去奪手機,賀蘭斯靈巧地避開,狐狸眼冷冷掃去,皮笑肉不笑:“看來你們父母教育失敗,連我也敢惹。”

三人猛地頓住,就跟人機似的對視一眼,轉頭指著田阮,“你給老子等著。”一個個就跟王八似的憤憤離開此處。

賀蘭斯轉向田阮:“那三個是蘇市有名的‘花心草包’,你乾嘛惹他們?”

田阮洗手:“如果我把你按在水裡,你會不會生氣?”

“那肯定會。”賀蘭斯走到他身邊,自光亮的鏡子中瞄著田阮,“我會用拖把把你的腿打折為止。”

田阮不可思議地抬眼。

“怕了?”賀蘭斯輕笑,“看來你還不夠壞。”

田阮當了那麼多年好學生,從沒見過這麼殘暴的人,立即離遠一點。

賀蘭斯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你真的是田遠?”

田阮愣住,田遠?這不是他前不久看的一本小說裡的炮灰配角?

“不會掉包了吧?”賀蘭斯若有所思打量田阮。

田阮回神,“你是……賀蘭斯?”

賀蘭斯微笑:“在蘇市,除了剛出生的嬰兒,應該沒人沒聽過我的大名。怎麼,你要抱我大腿?”

田阮又問:“剛才那個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叫虞商?”

賀蘭斯眼睫撲閃,香檳色的發絲在微黃的燈光下十分顯眼,漂亮的五官透著妖冶,“怎麼,你兒子都不認得了?你該不會連你丈夫都忘記是誰了吧?”

田阮心中悚然,腦海驚濤駭浪,努力繃住表情:“我的丈夫是虞驚墨。”

狐狸眼青年泄了氣,失望搖頭:“可惜可惜,我還以為你被穿了,你的眼睛太清純了,原來是演的。”

田阮:“……”

不愧是書中最難纏的人物,這智極近妖的頭腦與毒辣的眼光,一般人惹不起。

田阮故作鎮定地扭過頭,繼續洗手。

賀蘭斯:“你的手沾屎了?洗這麼多次。”

“……”不但眼光毒,嘴巴更毒,“我走了。”

這是個五星級大酒店,走出洗手間就是長長的走廊,兩旁是森嚴的牆壁與金碧輝煌的大門,門旁掛著鍍金的銘牌:人魚廳、福壽廳、龍騰廳、鬆柏廳。

一層也就四個宴會廳,空間大得驚人。田阮走了許多時,來到走廊的儘頭,什麼也沒有。

田阮立即掉頭,努力從各個廳之間辨識有無電梯——他才不想走原書的劇情,上輩子溺水而亡已經夠倒黴,他還想多活幾年。

忽而叮的一聲,田阮聽到了電梯抵達樓層的聲音,茫然看去,“牆壁”裂開了縫隙,從中走出兩個男人。

為首的男人十分高大,挺括的黑藍正裝,鋥亮反光的黑皮鞋,踩在光潔的黑金大理石地磚上,兩條長腿走起路來優雅且攻擊性十足。

田阮最後才敢看一眼男人的臉,果不其然和穿衣風格一樣冷硬,輪廓分明,五官俊美如創世神親自用堅冰雕刻,透著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唯一可以從男人身上找到的,最柔軟的東西,就是胸前口袋疊著一方細絹手帕,走近時帶著一股清淡的冷香。

田阮:“?”

男人停在田阮麵前,居高臨下俯視他。

是的,就是俯視。

田阮一米七六有了,而眼前的男人至少一米九。

他退開半步,目光越過男人身後助理模樣的人,投向電梯——那是通往自由的電梯。

而這時,男人開口了,嗓音又冷又沉,如寒冰玉石相擊:“迷路了?”

田阮這情況確實稱得上迷路,他半仰著腦袋點了點,臉上的水跡已經完全乾了,隻額前半縷發絲還濕著,搭在秀氣的眉毛上,眼皮子淺,雙眼皮也薄薄的,襯著纖長的睫毛與水潤澄澈的眼珠,像隻小動物。

男人不動聲色地睨著田阮白透溫潤的臉,須臾挪開視線,“衣服怎麼濕了?”

“……不小心弄濕的。”田阮不想和陌生人說太多話,剛要邁開腿朝電梯走去,男人又出聲了。

“跟我來。”

“?”

男人不由分說地邁開長腿,朝最遠處的人魚廳走去。助理朝田阮使了一個眼色。

田阮呆了兩秒,男人的語氣太像教導主任,他一個乖乖好學生根本無法反抗,楞楞地跟上去。

男人背脊挺直,肩臂寬闊,腰身勁瘦,飽滿的後腦勺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走路姿勢無比板正,像是當過兵,一身正氣讓人不敢多言。

田阮分神想,這人是誰?

悶悶的一聲,田阮撞上一堵肉牆,抬眼對上男人冰冷的雙眸。

田阮:“……對不起。”

男人沒說什麼,助理上前推開宴會廳雕龍刻鳳的大門,觥籌交錯聲如同海浪撲麵而來。

田阮剛要說話,手上傳來溫熱的觸感,他被牽住了。

像一隻待宰的羔羊,被高原雪嶺的狼牽入眼花繚亂的人間宴會場。

“先生,我……”田阮的聲音被掌聲蓋過。

司儀拿著話筒朗聲道:“歡迎新人!”

田阮:“???”

男人的手極大,輕易包裹住田阮整隻手,不容置喙地帶他走進宴會廳,麵上掛起溫和的假麵,向眾人點頭致意。

紅毯,鮮花,氣球,垂落的花藤與水晶燈,堆成小山的高腳杯,紅酒的芬芳與賓客們的香水融為一體,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婚禮現場。

而婚禮的主角,是田阮和他身邊的男人。

轟隆一聲,田阮如被雷劈,這麼說,這個人就是他如今名義上的丈夫,虞驚墨?

田阮雙腳沉重,不知不覺停下來,再回神,視線與虞驚墨那雙墨一般的眸子對上,渾身一震,七竅大開,三魂七魄都快順著天靈蓋飄走。

虞驚墨:“你好像不認得我的樣子。”

田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