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曆久兒(1 / 1)

北境歸途

“小侯爺——!”隨侍匆匆來報,麵有惶然。

“做什麼這般無狀!”林相藥離京後脾氣不定,這會兒正一臉煞氣。

“小侯爺,夫人……夫人棺槨有恙,您快去瞧瞧吧!”

林相藥一愣,眉眼驚懼,登時跳了馬去,慌忙跑向棺槨。

然則他怎的都未想到,那本已香消玉殞之人,此時正紅潤麵色茫然瞧去自己。

“綺思……?”林相藥不可置信般。

“相藥?”羅綺思來回看著,不知周圍的人為何都那般驚慌可怕地瞧著自己,“相藥,好冷。”

林相藥聞言這才意識到為保屍身不腐,棺槨之下一直藏有寒冰,於是他一時也聽不得身邊侍從勸阻,隻抱了羅綺思在懷。

“相藥,我們在何處?我這是怎了?”她看到自己被從棺槨中抱出,“我不是……在後院作畫?”

林相藥亦困惑,試探問去,“綺思你……可知故梨園一事?”

“故梨園……故梨園……”羅綺思恍然,“對,我收到了衣羽的書信,邀我故梨園一遊!可……後麵呢?”

林相藥盯著羅綺思,腦中思緒萬千,前日他已收到京中傳信,壽誕一事早已獲知,想到此,他驟然轉頭望去安昭方向,腦中頓有雷鳴震撼。

“虹衣羽——?”

林相藥立時馬鞭一甩,大嗬道。

“備馬——!”

“相藥你?”羅綺思還不及問去,便被打馬而來的林相藥一把帶去了身前。

“綺思,隨我速速返京,虹衣羽她出事了——”

[虹衣羽,如真是我所想,你便是以綺思生逼了我離去安昭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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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寧殿

“陛下。”杜離州頹然麵色,他從未想過,一切竟是落得這般結局。

“陛下,‘風林川’已死,請陛下,看在衣羽的決然,放他去罷……”

皇帝看著那自林相藥匆匆飛鴿而來的書信,心中亦不無震撼。

“他現在何處。”

杜離州深吸一口氣去,“他就被衣羽安置在宅院,此時已得知了一切,無甚生機模樣。”

虹衣羽頂替風林川受斬首之刑,此時已然屍骨無存,風林川就此不言不語,不吃不喝,想來也撐不了幾天。

皇帝久久看去跪拜在地的杜離州,他與杜離州叔侄之實,可卻無幾多年歲差異。

“離州啊,你說,朕錯了麼……?”那個姑娘如此決然,她便是早有此決斷,“朕,失了她一諾。”

十七封戰報仍封藏於庫,先帝罪己詔更是不能。

杜離州闔去眼,叩拜在地,“陛下,無錯,大祝皇朝,不能失了天威。”

“唉……”皇帝歎去,這二十三年的恩怨,終該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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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林川。”杜離州看去那已然滿目蒼老的人,短短幾日蒼白頭發,二十三年前是如此,而今,亦是如此。

這世間,或許終究有不得天庇佑的人。

“這份先帝罪己詔書,是陛下親寫。”他將那錦緞書卷交予曆風林,“今次你看過之後,需牢記於心,此後我當收回此書,焚毀世間。”

收到這份罪己詔時,杜離州心中大慟,皇帝步至此地,已是世間難得。

而這份難得,是虹衣羽以命交換。

“衣羽屍骨無存,你我,皆看罷吧……”杜離州想著那個肆意的少女,如果未有過這一切,她此時當該如何?

“風林川,衣羽為你求得結果,為你甘心赴死,你且……”‘珍惜’二字杜離州屬實說不出口,這世間,最能叫曆風林放罷仇怨的人,已然離去。

“離開安昭,天地之大,陛下已不再追究,‘曆風林’已死,風林川亦死,從此,你便隻是你了……”

說罷,杜離州就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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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相藥快馬加鞭,可返回安昭時,他亦知一切已晚。

“我們權當,看過一位朋友罷。”他牽住羅綺思的手,城門便在眼前,可他未有再踏入皇都。

他與綺思去了曾與虹衣羽約定相敘的那湖畔小築。

故梨園那日前,他們本相約煮酒烹茶。

隻現今都成了遺憾……

“相藥?”羅綺思忽而扯住林相藥的手,“你看那處……可是有個人在?”

林相藥順著她的視線而去,小築外有一荒草間巨石上,正躺著一個人。

二人以為有人遇難,匆忙趕去,卻不想……

“衣羽?”羅綺思鬆了林相藥的手撲上前,“真的是衣羽,她還活著!”

林相藥一愣怔,隨即震驚之餘,滿是慶幸。

“活著……活著!”他笑聲漸溢,卻眼中蒙了淚去,“太好了,虹衣羽,你還活著——”

杜府

“真的是衣羽。”

杜離州瞧去那榻上的人,不由感歎著,卻仍眉頭不展。

一旁的林相藥自知為何。

如是風林川,虹衣羽,皆活了下來,那麼斬刑台上人頭落地,屍骨無存的人,又是誰……?

“杜大人,這恐怕,隻有等衣羽醒來,才能知曉了……”林相藥看去虹衣羽。

杜離州亦看去她,沉吟間又道,“想來還有一人需知曉這消息,不能耽擱。”

風林川如是知曉此,當是能有了活下去的生機才是。

這一雙世間不公人,如能有這般結局,也算是上蒼憐憫。

然則杜離州怎的都沒想到,待他與風林川匆匆而歸,迎接他們的,卻是虹衣羽泣血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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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羽?衣羽你醒了!?”羅綺思見她掀開了眼,驚喜之餘複又拍拍腦袋,匆忙去找了林相藥,便也沒能得見那一雙空洞死寂的眼。

“哥哥……”

沙啞聲音,在那午後清寂屋子響起。

鳥語,葉颯,秋風過,獨是不見故人歸。

“哥……哥?”

痛,自心頭驟然散遍全身。

虹衣羽蜷縮著身軀,淚盈雙目。

“哥哥——”

她掙紮下痛苦嘶喊而去,直叫這世間儘聽去悲傷。

林相藥還未得見人,便被這一聲悲愴聲音吼的愣在當場。

“虹衣羽?”“衣羽?”

二人忙衝進門,便見虹衣羽跪倒在蹋上,望去窗外懸日,一副求神模樣。

“虹衣羽,你怎麼了?風林川沒死,你哥哥他沒事。”

然則不論林相藥如何說,都似乎不能被虹衣羽聽進耳去,她隻死死抱著手腕,痛苦的像是要立刻昏厥一樣。

“哥哥……”一聲哥哥訴儘思戀,虹衣羽慢慢推開林相藥二人,赤腳便出了門。

林相藥本要強擄了她回去,被羅綺思一把攔住。

“衣羽喊的哥哥,似乎不是風林川。”

林相藥擰著眉,看去那單薄身影,“可也不能讓她這般瘋癲去。”

於是他守去了院外,卻不想方才近身,便一時不察,竟被虹衣羽奪了腰間佩劍……

“虹衣羽你要乾什麼——!”

林相藥不不知所措,羅綺思亦然。

然則虹衣羽已然將劍架去頸上。

“衣羽——!”羅綺思已被嚇到倒去林相藥懷中。

“虹衣羽!”林相藥恨不能,隻他似乎也紅了眼底,“你到底怎麼了?”

明明,明明一切已然結束了,不是麼?

虹衣羽淡然著麵色,淚眼已是不再,似乎這世間,沒了能叫她放去心上的事。

“哥哥。”她喃喃輕喚著,“沈天哥哥……”

[久兒在啊,久兒,一直都在。]

[可是哥哥,你好狠的心啊。]

“哥哥……”那聲音忽而染了委屈,於是便看去林相藥二人的麵上,也儘是可憐。

“哥哥,你怎麼可以又不要久兒了呢……”

[為何你從來這般霸道,為何你竟是不許久兒不要你呢?]

“衣羽。”羅綺思哭著喊去,“衣羽你怎麼了?你同我說說可好?”

她眨眼間儘是慌亂,壽誕一事她所知不多,隻憑著心意去勸著。

“罪己詔,杜大人說了,罪己詔陛下已寫了,你兄長也看到了,大家都還安好,陛下也不會再追究,衣羽,你不是說,你最喜這世間太平安樂?現在最是盛景,可你不要看看這世間景色了麼?”

“安好……?”虹衣羽泣笑著,看去他們,儘是絕望,“可我的哥哥不在了啊……”

那個將她自寒冬中的背簍抱起的人,那個給了她名字的人,那個為她編了十一盞花燈的人,就這般又舍下了自己。

“哥哥,久兒隻是鬨了脾氣,久兒沒有忘了你啊。”

“衣羽你……!”羅綺思又言,卻不想被林相藥製止,遂不由得看去身邊人。

“我想,我或許知道,那斬刑台上的人,是誰了……”林相藥凝望著那個像是快要消失在這世間的身影。

“小侯爺。”虹衣羽忽而眉眼帶上了笑意,隻那手中的劍便又握緊了幾許,“可否求了你一件事去?”

“你說!你說了我便做,隻你放下劍!”林相藥忙言。

可虹衣羽卻是燦然笑意。

“記住我的名字,可好?”

“你的名字?虹衣羽?”林相藥不明所以,卻見她輕搖了搖頭。

“我叫,曆久兒。”

淚,又流了下來,傷心人兀自執著。

“我叫曆久兒。”

“倉滿曆家的曆久兒。”

“我有一個世間最好的哥哥。”

“隻是……我們走散了。”

所以哥哥啊,久兒來尋你了。

從前久兒等了你好久好久,現在,久兒不等了……

血,於秋日落於葉上,斑痕一如歲月腐朽。

曆家的久兒,終於踏上了尋找回家的路……